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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汉子膀阔腰圆,双眉斜飞,目如铜铃,倒也有几分猛张飞的气概,只可惜颌下无须,凭减了许多威杀之气。睍莼璩伤毕再遇见他气度威猛,不似寻常庄户人家,心下微感疑讶,便将马身横在街头,淡淡道:“怎么?这路是你家的么?你行得,我便行不得?”那汉子听了这话,更加怒气冲冲,扬臂大叫道:“这路不是我家的,却也不是你家的。你阻在路当心,旁人都行走不得,却是何道理?”毕再遇有意激他,便哼了一声,道:“我就阻在路当中,你又能拿我怎样?”那汉子气得哇哇大叫,明明见毕再遇足踏官靴,背携长剑,不是寻常人等,却也毫不畏惧。歇了柴车,将两只衣袖捋得高高地,踏上数步,高叫道:“你下马来,待老子教训教训你。”街边的闲汉听得二人要开打,都收住了脚步,围拢近来。
毕再遇听得有趣,偏腿下了马背,解下百练钢剑,横置鞍前,呵呵笑道:“讲打么,只怕你还不是对手。”那汉子也不答话,将一双拳头攥的格格乱响,忽一声暴喝,一拳向毕再遇面门击去,拳势挟风,快如弓弩初发。毕再遇见这拳来得凌厉,心下微微一惊,看看不及闪避,忙抬起右掌,横于面前,那一拳便〝砰〞地击在毕再遇掌心。
那汉子满以为这一拳定可将毕再遇打个四脚朝天,却未料到毕再遇竟气定神闲地接了下来,连身体也未动摇分毫,不免吃了一惊。但他反应也是极快,见一拳无功,也不等收回拳头,左腿便即扫出,踢向毕再遇中路。毕再遇提起左膝,硬生生受了他一腿。两下里一撞,毕再遇纹风不动,那汉子却立足不定,连退三步,方始站定。
毕再遇抱拳当胸,笑道:“如何,我就说你不是对手。”那汉子心有不甘,运了运气,又是一拳击向毕再遇面门。毕再遇斜踏半步,也攥起右拳,迎着那汉子的拳头击出。两只拳头碰在一起,〝当〞地一响,竟然发出了金石之声。这一下那汉子再也立足不得,〝腾腾腾〞连退三步,一交坐倒在地。
毕再遇虽然未倒,但整条右臂却也隐隐发麻,想必那汉子双臂上也有数百斤力气,心中不觉生出了结纳之意。当下笑吟吟地踏上数步,低头对那汉子道:“怎么样?还打不打?”那汉子抚着右手,垂头丧气地道:“不打了,我学艺不精,不是你的对手。”毕再遇伸手将他拽起,正色道:“阁下何必过谦,其实你身负绝力,只是未得名师指点而已。”那汉子不住摇头,道:“狗屁绝力,你的力气就比我大得多了。”围观的闲汉见两人收手不打,都大感无趣,不知是谁怪声叫道:“打啊!继续打啊!”那汉子听得怒起,回首喝道:“是谁?有种的站出来和本大爷打过。”围观人丛哄地一声,登时散了。
那汉子不依不饶,还要追上去继续喝骂,毕再遇忙伸手拦住,道:“些许闲汉,兄台何必与他们斗气。”顿了一顿,续道:“现下朝廷正需要你这样的壮士,兄台既然身怀绝技,何不投身疆场,为国效力?”那汉子见毕再遇言语愈发谦和,而且一张口便扯到国家大事上来,心中不免奇怪,反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毕再遇双拳一报,含笑道:“不才毕再遇,现为本朝武翼大夫,近日奉了韩丞相之命,调至此地辛弃疾辛大人麾下。辛大人求贤若渴,如见了兄台这样的好汉,定然欢喜不禁。”
那汉子听得毕再遇是个官身,却也不惊,听到毕再遇的名字时却是双目一亮。急忙截口道:“原来阁下便是毕再遇!你的大名许某早已如雷贯耳,能败在你手上,自是心服口服。”也抱起双拳,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朗声道:“在下姓许名俊,本地乡人。今日得见英雄,实是三生有幸!”毕再遇微感奇怪,忙不迭还了一礼,问道:“甚么?你怎么听说过我的名字?”许俊笑道:“襄阳城下斩杀金国行军都总管。阁下的名头,全大宋只怕没几个不知道的。”说着再次长躬到地,道:“许某虽是乡野鄙人,却也怀有一丝报国之心,大人如不嫌弃,许某愿长随大人左右,共讨金贼!”
毕再遇闻言大喜,忙伸手扶住,笑道:“许兄弟既然有意,实是再好不过!好,咱们这便去见辛大人。”背好长剑,牵了黑马,正要迈步,却又回过身来,指着许俊的柴车,道:“许兄弟,你这一车干柴如何处置?”许俊哈哈一笑,道:“许某既已跟随大人,那劳什子还要来干甚么?”毕再遇笑着点头道:“那好,咱们走。”
许俊是本地人,自不需要旁人指路,引着毕再遇,不多时便到了府衙之前。门前护卫问过毕再遇姓名,知道是自家大人未来女婿到了,自然不敢怠慢。忙飞奔入府,通报去了。
不多时,辛弃疾领着陆游及一个满面虬髯的青年汉子迎将了出来。毕再遇见了辛弃疾,双颊微红,趋前伏地拜倒,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辛弃疾上前双手挽起,呵呵笑道:“免礼,免礼。”
辛弃疾携了毕再遇,正欲转身入内,却瞥见许俊立在毕再遇身后。虽是满头乱发,一身破衣,却遮不住身上的那股精悍之气。便问毕再遇道:“这位年青人是谁?”毕再遇忙回头道:“这位是许俊许兄弟,适才方与小婿相见。小婿见他身手过人,便带来拜见岳父大人。”许俊在旁听了,跨前一步,单膝跪倒,不卑不亢地道:“小人许俊,见过辛大人。”辛弃疾微笑道:“不可行此大礼,快请起来。”上前伸手去扶。双手于许俊手肘下一托,便察觉这青年身上劲力非凡,不觉笑道:“好,好,果然是条好汉。”
辛弃疾含笑回头,招呼身后那虬髯青年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见见再遇么,现下人就在眼前,怎地反而不出声了?”那虬髯青年咧嘴一笑,稳稳踏上一步,抱拳当胸,粗声粗气地道:“在下陈世雄,见过毕大夫。”毕再遇见陈世雄生得威猛,与自己那义兄杨震仲倒颇有几分相似,心中便觉得投缘,忙抱拳答礼。
辛弃疾捻着颌下长须,笑着道:“世雄是同甫兄的同乡,与同甫兄交谊不浅。他自幼习武,又熟读兵书,本来是打算跟着同甫兄作一番事业的,可惜同甫兄撒手西去,便转来投奔于我。”陈世雄叹了一声,道:“世雄自幼便蒙陈先生教诲,常思为国出力。可惜当年应试武举,主考官临场舞弊,将我贬在等外。我上前与之理论,反被那主考官削去了考生资格。虽气愤不过,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退耕林下,以渡时日。后来陈先生被太上皇点为状元,我以为总算熬到了出头之日,能跟着陈先生做点事了。不料先生正值壮盛之年,却急病而去,着实令人为之心酸!”说着扼腕叹息不已。辛弃疾和毕再遇想起陈亮壮志未酬,而身已先死,亦不自禁的为之难过。
一旁陆游见三人面带戚容,忙摇着双手劝道:“往事休提,往事休提。咱们还是快进内堂,商议再遇和娥儿的婚姻大事才是正经。陆老儿等这杯喜酒,可是等得喉咙都冒烟了呢。”他这么一打岔,登时将众人的伤感之情冲淡了不少。辛弃疾哈哈大笑,左手挽了毕再遇,右手挽了陆游,笑道:“放翁兄所言极是,两个孩子的婚姻大事实是紧要不过。不过放翁兄大可放心,这杯喜酒么,是少不得你吃的。”一头说笑,一头引着众人进了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