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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州一路陈孝庆捷报方传至京师,江淮都统制王大节也有报捷折子传到,述说宋军接连收复新息、褒信两县,蔡州亦指日可下。睍莼璩伤但京湖主帅薛叔拟攻打唐州,却为金将完颜纲所败,光化、枣阳两军俱没,不得已而退守襄阳。韩佗胄得讯,胸中喜忧参半。喜的是江淮一路接连告捷,忧的是襄阳军兵难抵完颜纲锋锐。襄阳一旦有失,金军必将长驱直入,后果着实不堪设想。思量有顷,当即着令潭州统制,辛弃疾族弟辛佑之率飞虎军往援襄阳。又令人飞骑赶往川中,催促西川制置使吴曦尽快发兵,以牵制西线金兵,使其无力东顾。
军令传至潭州,辛佑之即刻出兵,率五千飞虎军星夜赶至襄阳,助薛叔拟守城。然而诏令传至西川,却如石沉大海,半点音讯也无。西川制置使吴曦统领七万川军,始终按兵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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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东线战事进行的如火如荼,杨震仲、毌丘思等将领焦急万分,三番数次催请吴曦下令进军。吴曦却总是推说时机未至,拒不发兵。杨震仲无奈,唯有与毌丘思统兵严守兴元府,以防金军犯境。幸好金将蒲察贞虽在兴元府北方结集重兵,却并不前来挑战,倒也不知何故。
这一日,杨震仲登上城头,引目北望,胸中烦乱不已。眼见蒲察贞大军云集,后方吴曦却始终不肯发兵来援,也不知这位结义兄弟心中到底在作何打算。正在闷闷不乐,身后一员宋将一路小跑上了城楼。那宋将三十上下年纪,黑红脸膛,留有两撇短须,状甚精悍。他一望见杨震仲,便兴冲冲地高叫道:“杨大人,好消息,好消息!”杨震仲回过身来,见是副统制毌丘思,便点点头,皱眉道:“什么鸟消息?是不是哪里又打胜仗了?”毌丘思笑嘻嘻地道:“大人所言极是,你那把弟毕再遇又建功勋,与陈孝庆攻下了虹县,听说还将金将胡沙虎杀了个片甲不留,当真痛快!”杨震仲一听大喜,着力在护胸石上重重一拍,大声嚷道:“好哇!我就知道那小子有出息!呵呵,俺老杨的把弟么,能差得了哪去?”但欢喜也只是片刻间事,随即便又沉下了脸,闷闷地道:“可惜咱们就只能缩在这鸟城里看着他们打胜仗,真他娘的扫兴!於”
毌丘思闻言,先前的欢喜之情也去了大半,叹了一声,道:“还有一个消息,叫人听了却加倍的不舒服。”杨震仲皱起眉头,道:“有话你就说罢,别婆婆妈妈地吞吞吐吐。”毌丘思与杨震仲相处时日渐久,知他脾性向来如此,受他责骂却也不以为意,只淡淡一笑,道:“吴制置令姚淮源率军撤出大散关,退守兴州,只留下了一员副将和不足两千的老弱兵马守城,却不知是何用意?”姚淮源原本是吴曦之父吴挺的部下,自吴曦入川之后,便又死心塌地的跟了吴曦,可说是吴曦的心腹将领。吴曦令姚淮源防守与兴元府同为川中屏障的大散关,原有加以重用之意。但如今又令其退守兴州,一旦金兵大军压境,区区两千老弱军马如何守城?实不知吴曦用意何在。
杨震仲呆了半晌,道:“二弟近来的行径确实有些古怪,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也不知他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毌丘思望了他一眼,缓缓道:“杨大人,吴制置为何拒不出兵,这一节你想过没有?”杨震仲愕然,道:“没有,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毌丘思沉思有顷,续道:“大人,您和吴制置是义结金兰的好兄弟,有些话卑职实在不知当讲不当讲。”杨震仲听他又是这般吞吞吐吐,心下不耐,直着嗓子道:“我说毌丘老弟,你就这点不好,有话直说便是,拐弯抹角地干么?着实叫人闷煞!”
毌丘思走上两步,伸指在护胸石上不住轻扣,心下犹豫,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隔了许久,方道:“杨大人,您性情耿直,素不喜与人勾心斗角,与吴制置实是大大不同。这些时日,下面有许多流言,都说吴制置暗中遣使与金人通信。但大人您是吴制置的结义兄长,未必喜欢听闻,再者这些消息未经证实,是以卑职都隐瞒了下来,没敢向您禀报。”杨震仲一听,不由得气往上撞,瞪起了双眼,喝道:“怎么?你是在说我二弟他里通金国么?简直胡说八道!”毌丘思道:“不敢,卑职只不过胡乱猜测而已。”杨震仲大手一摆,道:“吴二弟他数代英烈,俱为大宋重将。他和我杨震仲是好兄弟,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老杨能不清楚?所有这些都不过是某些小人在暗中造谣诽谤,大大不可相信。”毌丘思摇了摇头,道:“这些消息虽未经证实,但也未必便是空穴来风。常言道的好:形直其影正。怎么便没人背后说你杨大人有勾结金国之嫌呢?”看看杨震仲又瞪起了双眼,忙摇手道:“杨大人稍安勿躁,先听卑职把话说完。”杨震仲吁了口气,耐着性子道:“好,你说,你说。拄”
毌丘思眉头深锁,忧心忡忡地道:“宋金交战以来,吴大人不往前线增派兵马倒还罢了,现今又令姚淮源撤出大散关,退守二线,却教人不得不怀疑他别有用心。”杨震仲怒道:“什么用心?”毌丘思道:“杨大人试想:姚淮源撤至兴州,倘若金兵突然发兵进犯,大散关两千守军如何抵挡?”见杨震仲不答,自摇头道:“吴制置乃名门之后,按说不会另有他图。只是……只是吴制置的行径,却着实教人担忧。”杨震仲满腔怒气,明明知道毌丘思所言合情合理,心中却一万个不愿相信。思量许久,胸中愈发气闷,忽而扬臂大呼道:“好,我这便赶往成都,当面向二弟问个明白。”毌丘思大惊,忙扯住了杨震仲衣袖,连声道:“大人,不可,万万不可啊!咱们又无真凭实据,若当面指责吴制置有不臣之心,岂不是落了个以下犯上,此举大大不妥。”杨震仲甩开毌丘思手臂,道:“那有什么?我和他是结义兄弟,还有什么话不可当面直说?”毌丘思心下发急,看杨震仲真个拔步要走,忙又伸臂拦住,急道:“杨大人,杨大哥,你也不仔细想想,叛国是多大的罪名。便是亲兄弟也不可这么当面责问啊!”其实他心中另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吴曦未必便把杨震仲当成了自家兄弟。
杨震仲心下烦闷,在城头上兜了数圈,忽抬头愤愤地道:“那依你说该怎么办?”毌丘思左右张了一张,凑到杨震仲身边,附耳道:“杨大人,唯今之计,咱们只有严守关卡,提防金军来袭,万一当真查获吴大人与金国通信,再另作计较。”杨震仲没头苍蝇一般兜来兜去,思量许久,终于点头道:“看来也只有这样了。”毌丘思点点头,转首唤过几名心腹小校,着其率人手于各处严格盘查,见有形迹可疑之人便一概拿下。
如此过了数日,并未发觉有密使过境。杨震仲焦躁难安,这一日,亲自带了百余骑兵赶往城外哨卡巡视。一行人到了正北官道上的哨卡,杨震仲唤过一名小校,问道:“近来有没见到可疑人等?”那小校躬身答道:“回大人话,小的并未发觉有形迹可疑之人。”杨震仲吩咐道:“仔细盘查,切不可放走了金人细作。”看看左右无事,正待回身要走,一旁李贵策马走近,手指北方,道:“大人您看,那是什么?”
杨震仲手搭凉棚,向北张去,却见官道上一队小小黑点正在缓缓南移。隔了许久,方看清原来是二三十名金人骑兵,举了大旗,另有数人抬了一顶软轿,大模大样地遁着大路而来。杨震仲怒道:“他娘的!这帮金狗把这里当成了自家的后院么?”转首吩咐左右道:“先不忙动手,仔细瞧瞧,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过不多久,那队金兵已走到了哨卡前。箭楼上一名宋兵开口喝道:“止步,你们来做什么?不知道眼下宋金正在交战么?”金兵拢住了马头,放落轿子,轿帘〝哗〞地打开来,一名锦袍官员自内缓步而出,略一举手,笑吟吟地道:“本官乃大金使节,前来求见贵上西川制置使吴曦吴大人,还请各位开关放行。”杨震仲瞧见那官员面目,觉得似曾相似,便喝令手下移开阻路鹿角,率众上前将那数十名金兵团团围了。再低眉细细一看,竟然便是先前曾被自己押往成都的金国密使吴端。
吴端见了杨震仲,先是一愣,继而眉花眼笑地道:“原来是杨大人亲自率众出迎,下官当真是受宠若惊。”杨震仲又气又是好笑,破口骂道:“迎你个大头鬼!老子来砍你的鸟头倒是真的。”抽出腰间佩刀,虚指吴端脖颈,喝道:“上次让你溜了,今番你竟又来送死,实是再好不过。”周围宋兵见状,都抽出了兵刃,箭楼上的宋兵也搭箭上弦,凭高下视,对准了金骑,只待杨震仲下令,便将这班金贼一举格杀。
吴端见了,却面无惧色,四周打量一番,回身在轿中取出了一柄节杖,握在手中。徐徐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个道理杨大人总清楚罢。我手中所执的乃是大金皇上亲赐的节杖,杨大人,您瞧仔细一点。”杨震仲怒骂道:“妈巴羔子,金国的狗皇帝赐你节杖,和老子有鸟的相干?老子这便一刀宰了你!”说着抽刀在手,便要催马上前。周围金兵见势不妙,忙都纵骑围在吴端身周,将其团团护住。
吴端此番南来之前,完颜襄曾数次派遣使节密会吴曦,并且许诺:只要吴曦能献出大散关及兴元府两地,便许其永为蜀地之王。大散关与兴元府均为守川要道,吴曦原不豫献出。完颜襄看吴曦迟迟不肯答应,便怀疑他并非真心归降,遂执意要他献出两地。吴曦几番犹豫,最终还是答应了将主力兵马撤出两地。完颜襄这才派吴端携带诏书、金印等物,前来册封吴曦。吴端只道兴元府守将杨震仲乃吴曦义兄,吴曦当早已安排妥当,却不料杨震仲竟会变脸相向。眼看四周宋兵刀箭齐举,皆对准了自家,不由得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险些便要一跤坐倒在地,先前镇定自若的举止气度,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