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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居道人方才所言只为卖乖,此刻寅尘子将他一军,他虽气恼,却不好发作。他自然猜出,寅尘子是料定此刻鹬蚌相争,仙山中人就算吃亏,也不至于惨败,最多丢掉奇龙砚罢了。寅尘子是玄鹤宫俗修弟子,玄鹤宫此刻有天枢、天玑、瑶光三位长辈,三山之中力量最盛。白泽观新任掌门李冬寻虽得丁贤梓授法,修为道行俱佳,到底独单了些。至于重明观,此刻顾乘风和苏荣正在林中救助白子辛,仅余黄玉笙一人应战。仙山三派当真同付千钧和天禄岛一众恶斗,重明观实力最弱,若俗修弟子任凭黄玉笙取用内丹施法,自然也最是危险。寅尘子是西梁岳王的门客,多年混在人精之中,筹谋算计最是擅长。奇居道人只能揣测,寅尘子是有意害他,毕竟他身为北部俗修弟子推举的领袖,一旦出事,得利的自然是寅尘子。可是奇居道人回头想来,寅尘子素日对他虽多有拌嘴不和,大是大非面前从未做过糊涂事,他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正在奇居道人难堪之际,李冬寻解了围,说:“诸位俗修仙友的心意我是再明白不过的。只是眼下情形还未坏到非殊死一搏的地步,大家何必冒此风险呢?需知内丹但有损毁则修为道行皆有所失,仙根不日也会有枯萎凋敝之险。我想黄掌门和谢掌门决不会同意让你们如此冒险的。”
奇居道人舒了口气,说:“李掌门道行尚浅,却如此体恤我等,又擅分析时局,考虑周祥,可见丁掌门识人辨才,没有看走眼呵。”
“说起来,各位俗修仙道多数都是我的前辈,我还需向各位多多请教才是。”李冬寻看看天上的激战,对奇居道人和寅尘子道,“趁他们双方斗得激烈,你们快些离岛吧。”
天枢道长以五道坎离双花符将五根枯枝化作飞剑,俗修弟子一众便分五路,由飞剑带出岛去了。接下来,天枢和天玑道长将天权道长带到顾乘风、苏荣一旁,安置稳妥,这便随仙山余众加入鏖战了。
三方斗法持续了整整两刻光景,本来黄玉笙对于夺下奇龙砚还有些许把握,直到她眼见上官龙飞扑而来,她便知夺宝事小,保命事大,对李冬寻喊道:“李掌门,莫要恋战!”
李冬寻看到上官龙,一时怒火焚心,好不激动。好在黄玉笙一声提醒,她只朝上官龙推去三掌冰焰,这便随黄玉笙退去两丈之远。仙山众人才将收功落地,那十旬仙翁惨叫一声,眼看要直直坠地,好在得重光散人瑶琴相托,才未摔死。三方胜负已分,另一边的混战仅维持半盏茶的功夫,便偃旗息鼓了。
付千钧由那元婴珠中脱体现身,双掌一合,元婴珠便飞回他印堂。他再封神藏、鸠尾、梁门诸穴,左手行白鹤指诀,正对右手立掌。眨眼功夫,付千钧右掌心赤光一闪,那奇龙砚便浮现出来,周身紫云雕花游移不止,隐隐泛出金丝光泽。付千钧、上官龙几乎同时落地,随行弟子二十余众落在二人身后,为首者是付千钧两位得力高徒尤峰和孟子希。
上官龙摇开他的青白扇,撇嘴对李冬寻笑道:“徒孙别来无恙呵。”
李冬寻横眉立目,道:“谁是你徒孙?你这狗贼好不害臊。”
上官龙道:“几日不见,你修为精进数倍,想必是得了我师弟的内丹吧。”
天玑道长轻哼一声,对付千钧道:“真是稀奇。我听闻你当年被迫逃出昆仑山,正是拜上官龙所赐。想来你们二人该是死对头,怎么如今,你二人竟成了一伙?”
付千钧冷笑道:“天底下既无永远的朋友,自然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你们三派与天禄岛几时又成了盟友?聚在这岛上,还不是为了共同的利益?”
“厚颜无耻。”顾乘风一声怒喝,携天权道长冲出树林。苏荣紧随其后,扶着尚未完全苏醒的白子辛,落在黄玉笙、李冬寻跟前。
天权道长此刻回光返照,神色竟朗润了不少。天枢、天玑、瑶光三道上前几步,天枢道长掐三山指诀,化出三根金针,探入天权道长体内。
天权道长摆手道:“掌门师兄不必浪费真元了,我大限将至,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我的。”
付千钧辨出顾乘风的声音,冷笑道:“听说你做了鸠尤神剑的主人。你莫不是以为,你仗着鸠尤神剑之法,便可与我叫板吧?不怕告诉你,你再修炼百年,要与我抗衡也未必有胜算。”
顾乘风道:“天地公理岂是以强弱论是非的?今日你既现了身,我自要替付姑娘讨个公道。她虽遭冥火金尊所害,你却脱不开干系。就算她非你所出,你们毕竟以父女相称数十年,没有半点父女之情,也该有师徒之谊。退一万步说,你跟付姑娘纵然素不相识,也不该……”
付千钧狂笑数声,打断了顾乘风,随后说:“你既知她是孽种,当年我留她一命便已仁至义尽。”
顾乘风道:“你说得好听。付姑娘若不是还有些许利用价值,你如何肯饶她不死?”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付千钧牙板憋了劲,说,“那小贱人同她娘一个德性。我只恨一时心软,没有亲手杀了她,竟叫冥火金尊和茑萝仙子捡了便宜。”
黄玉笙道:“付千钧,你神法盖世,还不知足。我劝你一句,天地万物皆有气数,盛极必衰、月满则亏,你这般执着,争强好胜,恐怕有朝一日必会作茧自缚。”
顾乘风又说:“当日付姑娘和亲途中多遇刺客,本来西梁、北魏二国边境冲突不断,谁都知道那一路上必有波折险情的。你若当真看重和亲一事,不说亲自护送,好歹也该从弟子中挑选最得力的去行这护送之职。你偏要遣单青、霍通和陈汝阳三人护送付姑娘,反将你座下修为法力最精的尤峰、孟子希二人留在身边。你实话告诉我,你提议付姑娘做这和亲公主,是不是成心叫她去送死的?”
付千钧冷笑道:“那小贱人生在宫中、长在宫中,虽非皇亲贵女,吃穿用度样样都不比正牌公主逊色,若不是做了我的女儿,她哪有这般福气?我是个务实的人,没有回报的事,我自然不会去做。我实话告诉你,打从我知道她是骆玉华与别人生下的野种,那小贱人在我眼里便成了棋子,若不是看在她尚有价值,我何必留她性命?骆玉华精打细算,把太华伏魔珠给了她,说起来,那贱人对我还算了解,知道我最看重法术修行,只要付晚香对我有用,我一定舍不得杀她。不过她算来算去,却算错了一件事。我当下已决心修炼元婴珠,有了元婴珠,太华伏魔珠又算得了什么?我真正想要的东西,只是玄凰圣君的五麝神鼎罢了。”
李冬寻道:“看来冬青子还不算糊涂,想必,她们崆峒一门的法术和机密,她并未对你和盘托出。”
“那贱人虽防着我,我自有法子从她嘴里套出东西来。可惜五麝神鼎的驱驭法门,她死到临头也不肯透露一星半点。她大概以为只要她不告诉我五麝神鼎的驱驭法门,我便会留她性命。我的确想要五麝神鼎,不过我这人最不能容忍受人胁迫,她以此胁迫我,笃定我舍不得杀她,那便打错了算盘。因为对我来说,五麝神鼎固然重要,元婴珠也同样要紧。”付千钧说着话,脸上不禁泛出笑意,“诸位有所不知。要练成元婴珠,必须牺牲一个仙门中人,其仙根属乾、坤二卦则元婴珠大成,其仙根若不在乾卦,非但元婴珠大成无望,修炼者更有仙根折损之险。”
李冬寻大惊,道:“付千钧,元婴珠的秘密乃我派绝密,你竟……”
上官龙笑道:“李冬寻,你说我那师弟是蠢呢,还是妇人之仁?你仙根恰在乾卦,他竟放着元婴珠不练,只将心思花在别处,真是可惜。当年师父非将掌门之位传给丁贤梓,实在是瞎了眼。若传给我,省去多少麻烦唷。”
重光散人道:“真是一场好戏。想不到白泽观大名鼎鼎的元婴珠,修炼之法竟如此残酷。亏得在场的都是仙门正道,若叫邪魔抑或凡人听见,我们仙门怎好意思以正道自居?”
付千钧道:“什么仙门正道?大家不过各图其利,正不正道的,与凡间成王败寇之理并无分别。话说回来,你们一定觉得我这个人为修炼仙法,是个不择手段,全无良心的人。我若说我原无修炼元婴珠之心,你们必不会相信。毕竟仙界之中,谁人不知我是个冷血无情之徒?”
顾乘风道:“你是为了报复冬青子前辈。”
“别人如何评说,我才不在乎。那贱人死不悔改,我现在想来,倒觉得当初我取她形神炼法还便宜了她。须将她刖足断臂,令她苦痛万分,如猪狗般活上十年方解我心头大恨。”付千钧轻描淡写,将这番话说得轻松惬意,“不过我千算万算,怎么也想不到,天山所载元婴珠的修炼法门竟有一处疏漏。”
言于此,付千钧撇嘴一笑,继续说:“仙山各派固然各有各的难处,独独白泽观先有聂于飞造反,后有狄樱堕入魔道,内里丑事频出,实在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哩。当年太虚上人创下这元婴珠的法门,早为白泽观内讧埋了祸根。李冬寻,你师父临终前可有交代你,修炼元婴珠,只可以白泽观弟子的形神炼法?一旦以别派弟子的形神修炼元婴珠,神珠初成则因其根基异于我们白泽观入门之法,致使炼法者睛明、阳白、鱼腰诸穴损伤。此后元婴珠修炼得越发精粹,眼周穴道损伤越深。可惜待我悟出这一点,为时已晚。”
天枢道长说:“难怪你元婴珠大成之时,竟视力衰退,几近全盲了。”
李冬寻道:“你擅闯我派禁区,偷习元婴珠法门,这本是你应得的惩罚。”
“就当是我咎由自取好了。不过太虚上人创出此等法门来,虽则法威无穷,却非同门相残而不可得。恐怕在魔界,此等杀害同门手足以成全自我的法门也少见得很吧。你们白泽观祖师尚且自私自利、不择手段,我偷师禁地法门又算得了什么?”付千钧道。
天枢道长长叹一声,说:“付千钧,就算太虚上人有千般不是,他到底是白泽观祖师。你入道修行是得白泽观成全的,说起来,太虚上人也算你的恩人,你对他如此评头论足,实在是……”
付千钧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我们误信你所言,今日天权道长才落得如此惨境。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我师弟的性命你是赔定了。”天枢道长言毕,拔下发簪,化作一把长剑,朝付千钧刺去。
顾乘风凑到黄玉笙跟前,低声道:“天枢道长道行虽胜于付千钧。可是付千钧仙根属坤,天资奇绝,又略得三派法门通联之窍,素日炼法,对于崆峒和我们重明观法门多有借鉴。凭他修炼之术,他道行一年增益的法力可比我们仙山修炼两三年。莫说与付千钧单打独斗了,天枢道长便是连同天玑道长以二敌一,恐怕也只够打个平手。师父,我们要不要出手相助?”
黄玉笙摇头道:“天枢道长最是思前想后,平日里叫他做个决断,竟像要他性命似的。我倒不信他当真要与付千钧殊死搏斗,最多是做个掌门的姿态,以弥补他私通外人之责罢了。我们且看着便是。”
黄玉笙与顾乘风言语的当空,瑶光、天玑二道却争执开来。天枢道长与付千钧才刚交手,瑶光道长便看出双方实力之差。依她之见,天枢道长既落了下风,同门理应出手相助。然而天玑道长却说:“掌门师兄既是自己叫板付千钧,人家孤身应战,我们却以多欺少,岂非笑话?”
“师姐这话说的,倒像在责备师兄。”
天玑道长睨向瑶光道长,说:“你如此说道,我便不爱听了。天权道长遭此劫难,付千钧的确是罪魁祸首。可是掌门师兄和天权道长若不与人家私下往来,又轻信了人家,今日之事本不该发生。我自然知道,掌门师兄与他来往,定有他在理之处,我何德何能去责备师兄?我只是觉得,师兄身为一山之首,与付千钧单打独斗局势未明,你贸然出手相助,他未必会领你的情。”
瑶光道长轻哼一声,对张松年道:“松年,照顾好你师叔。”
张松年应着,瑶光道长飞蹿而起,冲向天枢道长。尤峰见状,大喝一声:“亏你们还是仙山中人,竟以众欺寡。”随即同孟子希相视一看,齐齐飞冲半空。
李冬寻目光追着瑶光道长,随即看向上官龙,道:“上官龙,我师公待你不薄。你究竟为什么要背叛他?”
上官龙合上青白扇,踱步道:“我背叛他?李冬寻,我没有背叛任何人,是丁贤梓从我手中夺走了掌门之位,是他先对不住我。”
“可是我师公执掌白泽观,是苦玄真人的意思。”
不等李冬寻言毕,上官龙转身立定,盯着李冬寻的双眼,说:“那是师父偏心!明明我才是大弟子,苦玄却叫他坐了掌门的位子。真是荒唐!自古仙界传承,掌门之位都是留给大弟子的。你以为聂于飞为何要造反?他虽天资过人,奈何入门晚了几十年,只能屈居二代大弟子张谦之后。张谦不死,他如何有机会成为接班人?可惜张谦死了,太虚上人还是迟迟不立聂于飞为二代大弟子,五年等得,十年等得,二十年三十年过去,他如何还等得?如此这般,聂于飞自感承继无望,方才铤而走险,欲强行夺下掌门宝座的。你且想,除了丁贤梓,仙山三派哪个掌门不是以大弟子的身份登上掌门之位的?凭什么我身为白泽观三代大弟子,却被丁贤梓抢走掌门之位?人人都以为我会执掌昆仑,连我自己也做足了指望,只因苦玄飞升前一句话,那丁贤梓便抢走我的位子,叫我成了仙界的笑话,凭什么?”
李冬寻道:“就凭你胆敢谋逆造反,当年苦玄真人选我师公执掌白泽观,而不是你这三代大弟子,便是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