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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着医院一里之外有间破旧的城隍庙,年久失修,破破烂烂,很早就没了香火供奉。
金身像上更是布满了裂痕。
这座城隍庙早就没了姓名,不知立的何人,做过何事,受过多少人的礼拜,时间的长河好像连神都无法游上岸。
城隍庙外的大门上那一行楹联倒是经久不变。
上联:心中有鬼莫向外求。
下联:人间正路唯有己知。
横批:来也去也。
陈渊平正要去采访一位病人,途经此地,心声可惜。
要被拆了。
……
医院里有位三十多岁的妇人,平日里最喜欢和曲成聊天,几乎一有闲暇就会去找曲成说上一说,好像永远也说不完的话。
妇人姓沈,尚未结婚。
不是不想结婚,而是没人愿意和她结婚。
沈夫人长得很好看,乌云半挽,姿容如画,雍容大气,人见了不觉惊惊喜喜。
菩萨从中慧眼,硕人诗里峨眉。
沈夫人就像被匠人精心雕琢人美丽瓷人,只看一眼便会心生欢喜。
只可惜瓷人易碎。
碎了的瓷人,便不会有人喜爱。
沈夫人有一本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很多名字,类似于生辰八字,只是排列的方式有些特殊。
每个名字下面都会有一行看不懂的文字,有点像画,有点像字,总知沈夫人不主动去解释,根本就没人看得懂。
沈夫人不与曲成聊天的时候,便会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说自话,半夜三更经常能看沈夫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胡言乱语。
有时能说上一整夜。
有时就只有几句话。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沈夫人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曲成有时候半夜无聊,就会偷偷的跑出来听沈夫人讲故事,同时拿出个本子记录下来,将来当作素材使用。
“其实半夜听沈夫人说话,还是挺有意思的。”
这是曲成亲口对陈渊平说的,让他可以找个机会过来听一听。
大半夜的医院挺冷的,空空荡荡,有些吓人。
“公子你不怕奴家么?”沈夫人说话的语气很温柔,说出来的话,可是有点吓人。
“说实在的,有点怕。不是,这大半夜的医院……”陈渊平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开场白,只是本能的回答道,然后马上改了口。
公子?
奴家?
这都什么跟什么。
陈渊平有点想离开这里了。
“奴家好苦呀。”沈夫人忽然哀戚道。
一阵阴风从医院的走廊刮过,陈渊平忽然寒毛竖了起来,头皮发炸。
只见沈夫人忽然跪在了地上,拿着衣袖抹着眼泪,抬头向前看着,一脸虔诚。
“小女子本是县令之女,奈何遭人玷污毁尸,口不能语无处申冤。”
“那日小女子在河边嬉戏,路遇一伙色欲熏心之人,将小女子玷污之后闷死江中。”
“小女子惨遭横死,投胎不能,化作了厉鬼便欲报复玷污小女子之人。可惜,路遇一老道士,不问缘由用法力将小女子困住,寻得小女子肉身封入一金身石像之内,小女子有怨不得报呀!终究不能投胎!”
“那道人诓骗小女子,纵使小女子大仇得报,也无法投胎,终究是造了业果。唯有广修善缘,便可重新转世投胎,可小女子如今已经修善千载为何还不能投胎!”
沈夫人声嘶力竭,几乎大声嚎叫起来。
陈渊平已经大气都不敢喘了。
“先生?先生!”
陈渊平被人摇醒,脑袋尚且晕乎的陈渊平一脸的茫然。
“抱歉让先生久等了,医院的检查耽搁了一些时间。”沈夫人站在陈渊平一侧歉意的说道。
陈渊平看着眼前带着温柔笑容的沈夫人,一时间难以分辨刚才那是现实还是梦境。
“先生,我看您都睡着了,要不咱们改天在聊吧?”沈夫人从饮水机接了杯热水,递给陈渊平,问道。
热水入喉,陈渊平渐渐清醒过来,谦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最近熬夜比较多,不知不觉就打了个盹,没事咱就今天吧。”
沈夫人点点头,坐在陈渊平身边。
“陈先生想不想听一个故事?”沈夫人看着医院的白墙轻声问道。
陈渊平捧着热水疑惑道:“什么故事?”
“咱们医院附近不是有个城隍庙么,其实我以前是做文献统计的,那个小小的城隍庙还是有记载的。”
“听说是以前咱们这的首富捐钱建造的,花费不小。”沈夫人说道:“经历了差不多两个朝代的时间吧,也有将近千年的历史了。”
“可惜还是荒废了。”陈渊平感慨道。
“其实荒废了也挺好。”沈夫人摇摇头说道:
“很久以前,这里有个县令,两袖清风,赏罚分明,百姓中风评很好。这个县里有个富人,为人和善,年年都会为穷苦百姓,施衣布食,也是个大善人。”
“两人本可以一直相安无事。可惜有些人偏偏不这么想。”
“县令有个女儿,生的可爱,可惜红颜早逝,被富人家的少爷玷污死了。被人抓了个现行。”
“四五个汉子当场就把他按住了,人赃并获,百口莫辩。”
“高堂之上,县长自然大怒,按照当时的律法,杀头。同时这一家人都完了,连坐,尤其是这等罪行,一家人被贬为流民,更是背上了骂名。”
“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都得到了行赏,慢慢的靠着名气,坐了富人的位子。”
“其实富人们也怕少女变成厉鬼,便花钱拆人办了一场法会,最后花大价钱立了一座城皇庙。”
陈渊平皱着眉头刚要开口询问,沈夫人便善解人意的先一步说道:“没错,事实上真相是那几个富人将少女玷污的,那位富家公子哥是被人下了套的。”
“嫉妒之心,枉害了两家人,却成就了恶人。”
“事实上建城隍庙是为了镇压少女的。当时县令还被蒙在鼓里,可是事后心神不宁,总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天大的错事,夜不能寐。却又毫无头绪,不知这股心神不宁从何而起。”
“一年清明,县令去给女儿上坟之时,发现有泥土翻新之像,更是心神不定,便命人挖出了棺材,发现棺内还有人在,至此县令便生疑心。”
“本想再次翻查女儿的死因,可惜朝廷一纸公文下来,县令入狱了。突如其来,县令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在狱中,县令失去了最后的机会,致死都没有机会翻身。”
“很可怜。”陈渊平说道。
“是的,先生也觉得可怜是吧。”沈夫人叹了口气,“所以……”
“所以?”陈渊平看向沈夫人。
“所以,小女子不服!”
轰!
陈渊平的脑子几乎要炸掉了!手中的热水洒了一地。
面目狰狞,沈夫人的脸上布满一道道裂纹,手里拿着那本小册子,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名。
“凭什么有怨不能报怨?天理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