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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火葬场工作。”枯槁的男子面容憔悴,眼上带着厚重的黑眼圈,就像画家用刷子抹了一层又一层一样。
脸色煞白,尤其是嘴唇,几乎病态的紫色。
看起来就跟要死了一样。
“睡不好,很久都没睡好了,吃安眠药也不行,就是睡不着,来到这里只有打针才好点。”男子低着头,双手抱着一杯热水缩在墙角,像是躲避着什么,样子很是慌张又惊恐。
“电疗,电疗完最舒服,睡的最香,也是最让我安心的,他们不电我我都要求着他们电我……”男子说道这里有些疯狂,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的想要向上爬着。
男子还在自言自语低声琐碎着,陈渊平看着眼前的男子,默默的在心里整理起眼前这个男人的信息。
刘山,二十三岁,火葬场焚烧尸体的临时工人,干了不到半年,被人送了进来。被人发现是在家中,吞服大量的安眠药,没死成,重度昏迷。先是在医院洗的胃,昏迷一周,醒来之后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在医院四处逃跑,大喊大叫,撞坏了很多东西,医院鉴定精神出现问题,最后被移交到这间精神病医院。
家中有一老人,是刘山父亲,瞎子,行脚不便,不再本市。暂时没有通知刘山父亲,只有一位远房亲戚,来过一趟交了住院费又匆匆离开。这名远房亲戚也是介绍给刘山工作的人。
“为什么想要自杀呢?”陈渊平看着药效发作,逐渐稳定情绪的刘山,这才与他交谈起来。
刚进来的时候,刘山很惊吓,就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陈渊平,怕生,怕声,慌张的躲到角落里,双手胡乱的拍打着,驱赶着陈渊平。
脸上又惊恐又无助。
“害怕到想死。”刘山说话的时候有些发抖,嘴里都是颤音。
“你在工作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陈渊平问道。
“有烟么?给我一根。”刘山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嘴边比了比。
陈渊平递给了他一支并点上火,安静的打开了录音笔,他知道刘山要开始说故事了。
“火化工人没什么不好的,有些人很忌讳这份工作,甚至做了这份工作就没了朋友,不理解,加上害怕,成日与尸体打交道谁都会主动的远离你的。”刘山吸了一口烟有些无奈的一笑:“这份职业很光明的。”
“送人最后一程,这行就是个善活。跟医生一样,他们迎接你到这个世界,我们陪伴你走过最后一程,送你们离开这个世界。哪里有世人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人死了都有这么一遭的。”
陈渊平点点头表示赞同,人活一辈子生有人接,死有人送就是最大幸事。
刘山向后一仰靠在墙上看着天花板,自嘲的笑了一下:“第一天上班其实挺抗拒的,甚至接受不了想要退了这份工作。你说那个人就那么躺下你面前,跟睡着了一样,旁边就是个炉子,你就要给他推进去了,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也不是怕,但就是不敢下手,那可不是烧木头。”
“后来让师傅给说通了,没什么想不开的。眼睛一闭,咬咬牙一送,也不看躺在上面的人是男是女,推进去就完了。就这样我烧了第一具尸体,没什么感觉,甚至看到焚尸房内跪在地上的家属,内心也是无动于衷的。”
“事后心理会别扭一阵,毕竟第一个人在你面前就那么没了。可也就一会,火葬场一天要接待好多尸体的没什么闲工夫给你做心理活动。有了第一次往后就顺畅多了,跟流水线一样,一具接着一具,就跟个物件一样,唯一有些区别的是那些家属,各式各样的人都能看到,众生相,太众生了。”
说到这里刘山冷哼了一声嘴里有些不屑:“有些人是个玩意,有些人真不是个玩意。逢场作戏,发自肺腑,平平淡淡。都没什么用,人都死了,能看到个屁。”
“当然碰到那种真情实意的,我尽量帮他们烧的好一点,能烧出舍利更好了。”
“后来……”刘山说到这里,神情一紧正襟危坐道:“这活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我本以为只是正常的火化尸体的工作,刚开始挺顺利的,偶尔有些不适也能很快的适应,后来越做越恶心,不是那种闻了太多尸油的恶心感,而是那种来自内心,来自灵魂的恶心感。那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你嘴里涌出来一样,关键你还吐不出来。”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还没适应,就找了心理医生开导了一下,后来渐渐发现并不是。”刘山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借着这口烟气平复了一下内心。
“那天上班,我脑子浑浑噩噩的,疼还恶心,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就是睡不好觉的那种恶心。我以为只是昨晚休息不好,便得空在休息室睡了一觉。火葬场很冷的,不知道你去没去过,阴冷阴冷的我在那里都穿着大衣干活的。躺床上睡的迷迷糊糊的我就感觉有人进来了,我也没多想以为是另一个师傅进来休息的,就继续迷迷糊糊的睡着,可越来越感觉不对劲,那人进屋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我一个激灵就坐起来了,发现屋子里压根就没人。”
“我当时心跳的可快了,着实吓到了,也没当回事,就当身体累了做了个噩梦,在那地方睡觉做这种梦不稀奇。”刘山说道这里脸色一变:“我就请假回家了。回到家感觉发烧了就迷迷糊糊的吃点药倒头就睡了。”
“半夜我一睁眼,发现屋里全是人。”刘山打了个哆嗦眼里涌出惊恐:“都是我烧过的那些人,他们就在我家里,就在我床边,就在那围着你站着,看着你,也不说话,就看着你。我动不了,我喊不出声。我想要叫出来,想要逃跑,可我动不了。”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跟着我,我又没做错什么。”刘山抱着头有些痛苦,面上的表情狰狞起来:“每晚!每个晚上都是这样!睁眼,闭眼他们都在那里,不说话就看着你。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求求你们不要来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想死啊!”
刘山发疯一样的挥舞着手臂。
陈渊平看着越来越失控的刘山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人来帮忙。
忽然声音被掐住,刘山楞在了那里,他看着周围,面上的表情由惊恐到平静再到悲伤,他痛苦的喊道,声音绝望:“爸!”
“刘山,有你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