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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坚韧……天道浩渺……没有高下之分？”秦萱喃喃重复着秦昭的话，神色变化不定。
但很快，她又摇头低声道：“不对，不对……”
脸色茫然中还透着几分淡漠，似乎沉浸在某些回忆里。
秦昭见状不禁暗自皱眉。
他之前稍微扯开一些话题，打趣了秦萱两句，就是不想让她过多去回想那些景象。
但显然很难做到，那些场景对她影响太深了。
相比于秦昭，秦萱的经历毕竟少的太多，观念性格很容易就会被重塑。
虽然两人年龄相差并不算大，可是秦昭经历过的事情却是她无法企及的。
光是两世经验，就远非秦萱能比。
尤其前世的秦昭，还是在一个信息大爆炸的社会中，他什么没听过什么没见过。再怎么离奇的事情，都不至于让他难以自持。
但秦萱却不一样。
自幼居于深宫，根本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
最大的变故恐怕就是生母吕氏参与谋反而被株连了。
但那时候她才刚出生不久，对这件事都没什么清晰的记忆，自然也谈不上影响。
虽然皇家典籍内容丰富，太学的老师们学识渊博。相比常人，秦萱了解的知识，懂得的道理要多得多。
但这些都不能直接转化为自身经历，只能算是一种积累。
甚至可能在心智上，还不如一个穷苦出身的普通农家女，毕竟后者要经历更多的苦难。而苦难，才最能磨炼一个人的意志。
虽然先皇秦重对秦萱一直不冷不热，也没什么关怀，但他至少在物质上充分满足了秦萱的一切需求。
她年幼时所谓的那些忧愁苦闷，更多只是一个少女伤春悲秋，根本无法转化为阅历。
当面临真正的考验时，那些思想就如同薄薄的纱帐，轻易便会被撕破。
现在秦昭也只能暗自庆幸，她没出现心魔之类的东西。只是从小到大的观念受到了严重冲击，精神世界摇摇欲坠。
如果像当时秦昭那样产生心魔的话，恐怕以她的能力是绝难渡过这一劫的。
心底暗叹一声，他准备最后再尝试一下。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用最后的手段了。
想到这里，他看着秦萱淡淡道：“萱儿，你可知道，人定胜天？”
“嗯？”秦萱略显茫然地扬起头，“人定胜天？人怎么可能胜过天呢？”
想了想，又苦笑着低声道：“哥，我知道你凝聚九州地脉，使人族掌控天时，调节气候。还曾说过‘以人道代天道’这种话。但是你知道吗，真正的天地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广袤得多！”
说着说着，她情绪忽然亢奋起来，眼中透出光亮，宛如一个朝圣者。
“真正的世界，根本不是我们所见的这幅光景。就算是那所谓的‘上界’，也差得远了！”
说到这里，她脑海中不禁回想起那无数世界的沧桑变化。
神色里有绝望，又有向往。
相比于天地浩瀚，宇宙无穷，别说区区人族了，就算是这片沧澜界又算得了什么？
曾经她以为大夏便已经足够大了，先皇扫灭其余四国，一统人族，打造了偌大的王朝。
之后又知道了异族的强盛，尤其三首族的存在，让她明白人族之外亦有强者。
后来，上界的存在也曾让她有些许不安，不过秦昭的种种手段，又让她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直到今天，秦萱才彻底明白，自己简直就是井底之蛙。
大夏，沧澜，乃至于这片星空，都不过是宇宙的一个角落罢了。
不，不只是自己。
死去的父皇，甚至眼前的皇帝哥哥，都不明白。相比于真正的天地，他们所追求的东西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秦昭看着情绪略显激动的秦萱，忽然有些明悟。
她所受到的影响，绝不仅仅只是见到了超出常识的景象，更重要的还在于她的身份。
过去的她一定是极为骄傲的。
从出生开始，就立于众生顶端，是人族王朝唯一的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如今在大夏，更称得上是最为尊贵之人，比她地位还高的，只有一个皇帝秦昭罢了。
上界的存在，当然也是一种压力。
但是在秦萱的观念中，上界跟异族其实并无本质不同，大家都是处于同等的级别。
也许现在大夏的实力稍显不足，但以后一定能与其分庭抗礼。
而且上界毕竟只是概念上的存在，她到现在也没有见识过那些种族到底有多么强大，自然不会太过畏惧。
另外，秦昭这一年来已经创造了无数奇迹，秦萱对他有信心也再正常不过。
但是这些，终究与她所见的景象有本质差别，她真正“看到”了一切。
超长的时间跨度之下，任何种族在时间的冲刷之中都与尘埃无异。
无论强弱，无论多寡，最终的结局都是灭亡。
甚至连无数世界，亿万星辰，都逃不过这个宿命。
——当发现自己也只是个普通人时，或者说，当她发现在自己眼中无所不能的哥哥也只是个普通人的时候，她害怕了。
相比之下，如果是一个普通人见到那些景象，恐怕还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同样的，现在秦昭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幻境中的秦萱，会如此的决绝，愿意直接以魂祭剑。
“哥！你根本不懂！你什么也不知道！”秦萱睁大双眼，高声说道。
“我当然懂。”秦昭却一脸认真地看着她，“而且我知道的要比你多得多。”
他没等秦萱开口就继续说道：“萱儿，凡事不能只看表面。更不应该只是了解了一部分意料之外的世界后，便以为知道了所有真相。
“因为生活在沧澜界，就把此界当做全部，那自然是坐井观天。
“但如果只是在灵火的视角之中，看了几眼星空广袤，就以为那便是一切了，同样也是片面的。
秦萱愣住了。
“既然已经知晓天地浩瀚，那更应该知道在这天地之间，还有着无数强盛的族群或个体，你当他们对这个世界就是一无所知吗？
“天地运转有其规律，但我相信人族可以把握得住。
“我所谓的‘胜’，并非战胜。人族的发展，人族的努力，也从来不是为了去战胜谁。人族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为了自己。
“人心若定，天地亦不能左右。”
听完他的这一番话，秦萱眼中似乎有些明悟，但更多的还是不解，“既然如此，我们更应该去追求自我的超脱才是啊。”
秦昭摇了摇头，沉声道：“追求自我超脱，这当然是没有错的，但这一定就是最好的方式吗？你不应该认为，种族的存在拖了后腿，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秦萱不明白气运的存在，自然不知道族群存在的意义。
个体想要实现永恒，其间遇到的困难绝对要比集众修行大得多。
资质、资源、机缘、先天条件等各个方面，都有着极高要求。
即使是以秦萱现在的资质，也远远达不到这个门槛。
如今她的身体素质和根骨，充其量也不过是能比肩那些后天神明罢了。
但即便是神明，也对众生有所求，也需要信徒们提供信仰之力。
这一点无论是风阳大陆的鼠神，东海之外那只金乌，还是大荒界的那些神明们，都是一样。
而秦昭有气运金榜傍身，更不可能放弃这个大优势转而去寻求自我突破。
事实上，不只是他自己。但凡身具高位者，都会自然而然受到国运反哺，无论修行、学习等各方面都会受益，这就是集众的优势所在。
当然，随着他们的提升，又会反过来振兴国运，是一个双赢的过程。
现在的大夏皇榜之上，秦萱、晏青君、子非等人的气运早就已经高达近万。
若非如此，秦萱这一次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度过了融合天地灵火的考验，在关键时刻得到了秦昭的帮助。
晏青君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突破到气花圆满，子非的文道修行速度也不可能蹿升的如此之快。
见她还是不太服气，秦昭继续说道：“如果你所说的依靠自身超脱真的有效，那为何无数年来，从未有人能逃脱沧澜界的囚笼？
“难道你以为，这么多年，只有澹台氏先祖一人发现了这里面的问题吗？若是没有族群辅助，如何依靠一人之力抵抗上界？那要强到何种地步。”
秦萱红唇微抿，沉默下来。
她从来不是说大话的人，更不会在秦昭面前装模作样。
也许以后她的成就会极为不凡，但她终究从未修行过，还真的难以保证，以自己如今的资质，真能做到超越所有人的极限。
这时候，秦昭再次开口了，说的恰恰就是她此时心中所想。
“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是仙神之资，远胜凡人，但你以为这很了不得吗？
“前几日，我曾率领一万羽林军以及大都督和中情侍郎等人，跨越时空屏障去了另一个位面世界，在那里也曾见到神明传承。
“说实话，不过如此。”
秦萱闻言，终于动容了，她的确不知道秦昭去做了这件事。
而秦昭，显然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欺骗她。
“天地灵火，只不过是天地所生，自然出现的特殊火焰罢了。你觉得，会比传说中的神明还要强大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秦昭一脸淡然，似乎根本没把那两团火焰当一回事。
但他心中其实不是这么想的。
这天地灵火的不凡，他再明白不过了，甚至可能比秦萱本人更加清楚。
那两团火焰，虽然是天地所生，但其层次极高，绝非一般神明所能比拟，否则烛龙残魄不可能推演不出来。
就算祂相比当年全盛时期差的远，那也不是一般灵物能够避开的。
大荒界的那些所谓“神明”，包括东海的金乌，在烛龙眼中可都是一清二楚。
不过现在，他为了稳定秦萱的心神，让她别太过膨胀，也不在乎将其贬低一下了。
他说的这番话似乎激起了寄宿在秦萱身上的灵火异动。
在他没注意的时候，秦萱瞳孔之中，金色的火焰瞬间明亮了些许。
虽然秦昭没发现这个变故，但秦萱忽然彻底淡漠下来的神情，却让秦昭察觉出来一些不对。
不过因为没感觉到秦萱神魂上有什么反抗挣扎，便没有出手，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凝神紧盯着她。
秦昭心底暗自皱眉，暗道一声：“来了？”
“人定胜天，说的倒是有点意思。”
出乎秦昭意料的，再度开口的“秦萱”，虽然语气冰冷无情，却并未驳斥于他，或者对这番言论不屑一顾。
也许是真的认可人族潜力，也许是站的层次太高能看出一些特殊的东西。
总之对他的论调持认可态度。
但她却继续说道：“可是人难定，天有常！人定胜天，难有机会。”
秦昭闻言，双目微眯，心中转念。
他此时想的并非是“秦萱”所说的这一句话，还是在思考她现在是种什么状态。
其实秦昭早就有所猜测，之所以秦萱会有先前那种超脱的意志，绝对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外力的影响，否则不可能这么坚定。
不说别的，他对自己的影响力很有把握，正常情况下的秦萱，绝对不会屡次反驳自己。
沉默半晌之后，秦昭忽然轻笑起来。
“秦萱”见状，虽然依旧是一脸平静，黛眉却微微蹙起，没有说话。
“我们不妨来赌上一把。”秦昭淡淡道。
她微微挑眉，反问道：“怎么赌？”
“打一架，谁实力强，谁说的就对！”
看着一脸笑意的秦昭，“秦萱”微微睁大双眸，随后也笑了起来。
只不过眼神却一片漠然，没有丝毫笑意。
“好，我正好想要替姐姐教训一下你。”
“姐姐？”秦昭闻言心中暗自疑惑，却没有多说什么。
这就是秦昭最后的一招了。
说到底，一切最终的落脚点还是实力。
如果没有实力，他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都无法在根本上影响到秦萱。
但只要能战胜火灵，秦萱自然会明白，所谓的天地灵火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