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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贵君入宫三十几年,这还是头遭出门,整个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弄得整家人都围着他转,生怕他被这琳琅满目的世界弄晕了头,给走丢了。
因为安贵君一家五口,好容易才到了宝相茶楼。不得不说安贵君实在是可怜,就是进个茶楼都觉得稀奇。
“娘,你以后还是多多带爹出来走走吧。”李梨芳实在是受不了了,安贵君的胡子都四五寸长了,居然还挂着比小六儿还要纯真的表情。——傻得让人看着都觉得心疼。
“好好好。”其实齐皇没有说,这出宫的她也不常干,顶多一年能出来两三回。想起这茬齐皇就觉得郁闷,自己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说是富有四海,其实跟坐牢有什么区别?看着大女儿那“我是见过世面”的样子,齐皇心里就不平衡了:“只要你能替为娘多多分担一些,为娘肯定多带你爹多多出来。”
这话听说……
李梨芳喝茶的动作顿住,仔细地看着齐皇好一会儿,问:“你在给我下套?”你活得跟个犯人似的,还想拉我跟你当犯人?她才不干呢!
“什么话,难道你不该替为娘多分担吗?”被说中了心事,齐皇有些挂不住,拉起了大家长的脸来。
又耍起赖来了。李梨芳无语地摇了摇头,成心要气齐皇一下,她说:“娘,不是我故意气您,就算是您把那政务都压给我您也未必能松快些,孩儿我也未必就跟你一样在那四方天地当犯人!”
“就那么有把握?”齐皇心道真是奇了,别的女儿自己旦凡这么一说无一不觉得自己是在试探他们的忠心,无一不是诚惶诚恐地表白加剖白,唯独这个大女儿不一样,自己说要分她政务她还从来没有觉得害怕过,只是能干则干,不能干直接推掉。这份真性情在这皇宫之中也算是难得了,齐皇颇为欣慰。
李梨芳并不知道齐皇内心的活动,她只实事求是地说:“人的生命是有限的,精力也是有限的,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工作,咱必须给吃喝拉撒睡分得足够的时间,要不然你的生命就会变得短暂,精力就会不足。按照咱们身体需求,每天必须至少运动一个时辰,吃三餐两点,睡三到四个时辰。这都是咱们身体必须的休养,只有这样咱们才能有更好的精力去工作。您整天都蹲在那个巴掌大的书房里,见了这个见那个,天底下这么多事,你事事恭亲累不死你。”
“怎么跟你娘说话呢!”安贵君刚开始听着还觉得挺好的,实在是觉得李梨芳最后一句话说得也太大胆了,生怕齐皇会责怪便喝斥李梨芳了一声。
其实说完最后一句李梨芳也觉得发散得有些过了,虽然被安贵君骂了倒也感激他,因为如此齐皇倒不好再怪罪她。
果然,安贵君话音刚落齐皇就维护起李梨芳来:“她说得有道理,你骂她做什么?”
安贵君犹不消息地瞪了李梨芳一眼,骂道:“你就知道纵她,纵得她越来越嘴上没个把门的了,什么话也敢往外突突。”
这安贵君的话实在是严厉,李梨芳再不敢说话了,齐皇听得正在劲头就这样没了,不由得多瞪了安贵君几眼。倒是小六儿和尚清两个过得自在,兄妹两个听关台上讲话本子的讲《三追案》啪得津津有味。
《三追案》讲的是一百多年前的梁国丞相家失了一件宝贝,因为这件事牵扯出来的一桩桩大案。故事很精彩,爱恨情仇,天理国法无一不包囊其中,情节也是跌宕起伏,险象环生。
小六儿是个女孩儿,听到耳里的都是“义薄云天”、“忠肝义胆”,而尚清看到的是“你爱我,我却爱的是别人”的苦情纠隔。一个捶手顿足,一个哭天抹泪儿,好不入迷。
李梨芳囧囧有神,她真的是有些憋不住想要笑了。
转眼看一眼齐皇,居然也是摇头轻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感受到李梨芳投来的眼神,齐皇也朝她看去,母女两个相视一笑。
听了话本子齐皇还要去转,李梨芳想起说是今天是带尚清看京都百姓过腊八的,连忙招呼着尚清和小六儿起身:“今天姬家和于家都有在城门口施粥,咱们去看看?”
“好。”齐皇笑着应了,她都说她了其它人便没话说了,只能跟着一起走。
遣散了护卫,李梨芳一手抱着小六儿,一手牵着尚清,由两个老的跟在后头,就这样一家子慢腾腾地朝城市口走去。
从宝相茶楼到城门口可得有一段路走,没一会儿安贵君就说累了,没办法李梨芳只能找了一个路边摊坐下歇一歇。
这是一个汤面摊子,有五张桌子,李梨芳他们来的时候竟有三张桌子都坐了人,生意还不错,为了不影响人家做生意李梨芳捡了一个靠边的那张桌子坐下。
按照前世的经验,李梨芳只以为看他们坐下老板会上来问他们需要什么,不想人家老板根本就不问,只冲你抬头笑了一下,一副随便你坐的样子。
他们一家子就在人家摊上坐着,也无甚话说,倒是几个吃面的话挺多的。李梨芳侧耳一听,竟是在抱怨时政!说的是关于官员保送观政阁人员的事,几个人都对其很是不满。
几个人激愤地议论了半天,最后一人感慨到:“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咱们寒窗苦读十几载结果竟跟那些不学无术的一样。”
“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哪!”另一个人讽刺地笑道。
“我看这书也不必读了,都去巴结那些当官的去。”剩下的那人也附和。
听着这些李梨芳忍不住冷笑出声,让那几个人听到了,一个个都转过头来瞪着她。李梨芳倒也不怕他们瞪,很坦然地看了回去,笑着说:“你们要巴结倒也要巴结得上才行啊!”
“你在说什么?”其中人一脾气比较火爆,李梨芳只是轻漂漂的一句话倒是像踏着她尾巴似的跳了起来,指着李梨芳的鼻子逼问道。
李梨芳呲地冷笑了一声,毫无惧意地说:“我说你们只会纸上谈兵,跟那些你们所谓的‘不学无术之徒’差不多。”
这下子李梨芳就捅了马蜂窝了,别说是刚才那个爆脾气,另外几人也都没有好声气给李梨芳。
面对七嘴八舌的指责李梨芳只是一笑置之,等他们骂够了她才说:“朝廷只给了官员保举进观政阁的名额,可没有说进了观政阁就可以直接委派官职,也是有明文规定必须达到考核才可委派官职。”最后她强调了一点:“在观政阁里你们跟他们是一样的。”
“说得好听,他们朝里有人,我们朝却没有人,怎么会一样!”这时候有人就指出来了。
李梨芳一笑,又道:“你们朝里怎么会没有人?皇上每季都会巡视观政阁,难不成你们竟没有一个有那个运气在御前奏对的?”这话一出一个个都没了声音,李梨芳再一笑,又说:“不过是你们读书读得傻了,御前奏对时也会泛泛而谈摸不着实际,落不到皇上的心里罢了。”
“你怎么知道皇上每季便会巡视观政阁?”倒是有人不是全傻的,这样问了李梨芳。
“因为我也是在朝任官啊!”李梨芳倒是坦白,直接承认了。
“原来是同僚。”那人朝李梨芳一抱拳,“我是桑平李喻,不知姐姐高姓?”
“我姓姜。”李梨芳笑着回答,看了一眼齐皇,又说:“这是家母,家父还有幼妹。”见那人看向尚清,李梨芳说:“这是我的夫郎。”
姜姓,在齐国除了皇族就没有别人敢姓了。
这些人都在想,这人难怪对朝事这么熟悉,也难怪她要为当官的说话了。
“是皇族,咱们不要惹事,赶紧走吧。”刚才还跟打了鸡血似的书生们一听皇族在此立即就蔫了,都是些耍嘴皮子的不是真敢惹事的主儿。这样的人吓一吓就能收服,是李梨芳最喜欢用的一类人,见他们要走李梨芳不肯放他们离去,堵住去路笑道:“别走啊,咱们再聊聊。”
“不了,我等还有事要办,以后有机会再听姐姐高论。”说着一个两个地都溜了。
李梨芳也不过份为难,只笑看着他们离开。
等这些人一走小六儿纳闷地问李梨芳:“大姐姐,他们怎么走了?”
“因为他们胆子小。”尚清替李梨芳回答。
“他们是在害怕吗?”小六儿眨了眨眼睛,更是困惑:“他们害怕什么?”
“他们是在怕自己说话了话惹上事。”尚清又答。
“他们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吗?”小六儿不明白了,刚才大姐姐和母亲都没有说什么啊,也没有黑脸还笑眯眯的呢,她那么小都没有害怕啊!
这次不等尚清出声齐皇抢先跟小六儿说了:“他们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而是他们不该把该说的话说完。”
“所以母亲生气了吗?”小六儿脑子简单,只晓得母亲生气或不生气。
齐皇微微一叹,也不知道在感慨些什么:“母亲不是生气了,母亲只觉得有些无奈。”
“无奈?”小六儿脑子更乱了,无奈是什么?
听着这三个人一问一答,李梨芳满头黑线:“她才多大点儿的脑子呢,你们给她说这些有什么用!”说着就将小六儿抱进了怀里,揉了揉,轻声道:“小六儿乖啊,不听你姐夫的,他们没有害怕什么,他们是有事要去办所以才走了。”
这下子小六儿的脑子就不乱了,她双眼清明的眨了眨,点头应道:“哦,原来是这样。”说着还朝齐皇和尚清吐了吐舌头,大有怪他们糊弄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