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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冰开车缓缓地驶进师门大门,拐过办公楼,我隔着挡风玻璃,一眼就看见班子太和夫人庞丽站在路边的树荫下。林冰停下车,郭威和张天琳跟着我也下车迎过去。
“嫂子!”郭威开口先说,“你是客人,过了今天才能劳驾你。”
“子太兄,”我没戴帽子就还了班子太的礼,说,“咱们商量一下,我先认识丽姐的,按郭威的逻辑,我应该改口让老兄变成姐夫。”
“让他去当姐夫!”班子太哈哈笑道,庞丽边笑边说,“郭威,谁家的姐夫不是外人?我六九年就认识了三儿,好像今天第一次听他说话。小时候,我爸常领我坐十路车来大北院大姐二姐家玩,光见他的人影,从来也没有听他说过一句话!”
“他是不熟不爱说。”张天琳笑了,庞丽边走边说,“丫头,昨天晚上,人家一回家,就说自己又交了个好朋友,还说我早就认识,非让我猜是谁。从昨天晚上猜到今天下午,接了他的电话就往过赶,一见陆教授,刚知道他让我猜得是谁!”
班子太十分得意地笑了。
庞丽的身高比我低不了多少,两道弯弯的月牙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青丝,盘头,红嘴唇,皮肤细得像块羊脂玉石。她上着暗红格半袖衫,下穿黑色百褶裙,走起路来风风火火,根本看不出体重超了标。她从小就胖,一直跟着父亲,学到家传烹饪绝技,红白两案,要样有样,要味有味,国家领导人吃了也是赞不绝口。她不给别人面子单给我面子,给军里基层连队传帮带出一批等级厨师后,干脆搬上刀具和菜墩,毫不犹豫地跑过来给军部五星级的招待所当“所长”。
我们走过瓷砖红瓦的车库,绕过龙腾虎跃的球场,“子弹头”就停在葡萄架下,周玉新他们正等着我们。
“小丽,我给你介绍……”
“子太,”庞丽打断班子太的话,高兴地说,“凤姐?瑛瑛和平平跟我从小就是姐们!知道了吧?”
“子太,我跟小凤结婚专请的庞师傅主厨,小丽当帮手。老人家忙了一天,就喝了我们的一杯喜酒,小凤硬给老人装了两盒中华烟,晚上九点多,才骑上车哼着小曲和小丽回了家。……”
何旭说起往事,真是历历在目。
“嫂子,崴脚了?”庞丽一见婷婷苦笑着点了头,和张天琳扶起她就朝餐厅院门里走,“忍一下,十分钟见效。”说着,已经进了门。
“你们两个跟着我干啥?”
我们刚走到院门前,院里传来叔叔洪亮地声音。自己被他们一下推进院门,只见叔叔背着手站在花池前,方方和园园低头无语。
我的叔叔嗓音雄浑有力,体格健壮魁梧,一头乌亮的短发,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身威武的军人风度。听两位伯伯说,我的父亲从国民党宪兵队水牢里救出他来时还不满十四岁。参军以后,他人小机灵当上侦察兵,搞情报,抓舌头,炸碉堡,一手举着炸药包,一手端着卡宾枪,和贺叔他们一下俘虏了蒋介石王牌军的一个军部,最低的军衔都是上校。他七九年率领师属三个团参战,指挥部队和贺叔密切配合,一路如秋风扫落叶,根本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如果中央军委有命令,直取小鬼子的心脏也指日可待。他戎马生涯已五十载,以严制军出了名,只要有参谋长的脚步声,军区大院就会寂静无声。他爱兵如子德高望重,别说逢年过节,平时家里经常尉官盈门,战士们都愿意找参谋长说说心里话,被军委的老头子们赞誉为“和平时期立过大功的人”。但是,他有个非常独特的理念,只当正的,不任副职。
过了国庆节,伯伯刚退下来,叔叔上任军区司令员,根本不许我解释,指了指办公桌上的一纸《命令》,单把我从报社调到集团军当军长。老社长和老主任一起和他唱“赞歌”,把社长急的哑口无言,有话还不敢当面说,私下替我捏了把汗,亲自陪老社长送我去上任。
其实,我心里最“恨”叔叔了。自己不仅铭记他那两巴掌,更记得他从军委退休前还对我恩威并举,从而让我见证了人民军队从机械化逐步走向数字化部队高效机动的全过程。紧随着共和国的国力逐年增强,我们的军队正在走向现代化!
“三儿,”叔叔压低了声音说,“你还知道来看看一起打过仗的战友们?玉新,郭威,别把我三儿而当客人,他早该来跟你们坐一坐。”
叔叔历来在晚辈面前是“唯我独尊”,这也怪自己的父辈们数他岁数小,不是原则问题,什么都让着他。然而,贺叔别的可以让他,唯独对他处理我的婚姻大事上寸步不让,两位长辈大干一架,十几年从没有任何来往,断绝了一切关系。自己没有想到,叔叔是借上我的“风”,专程来给贺叔和贺婶赔礼认错的。
“参谋长……”
“这是命令!”杨铠打断周玉新和郭威的异口同声,只见东东举起门帘,亓国良,尚仲强,童晓波,吴亮就兴冲冲地跟在华华和顾青身后走出餐厅门。自己迎上去,吴亮可笑地说:“三儿,帽子跑丢了?”
“没有,在小刘的车上。”
“三儿……”
“大姐,二姐……”
说着,听着,自己向各位兄长一一敬礼,握了握手,却站在两位姐姐面前不知说什么是好,感觉眼眶湿润了,慢慢地垂下双目……
在这个世界上,从小到现在最关爱我的就是大姐和二姐两家人。兰兰她们也是深受大姐姐的影响,单把我看成是自己的亲弟弟。
小时候,只要大姐领上我玩,从来不让我脚沾地,背累了就抱,抱累了再背,把家里分到的好东西全留给我,没有人敢欺负我。
长大了,自己一个人住学校,平时过个星期天,杨铠和吴亮也要跑过来看我一眼。过大年,二姐只要放寒假回来,就会住进学校。老阿姨和老伴不等顾青放下行李,就给外屋加好了床板,还把小铁炉加上碳块烧的炉壁通红,和姐姐一起陪着我熬过除夕迎新春!
自己从小比同龄人明事理多,这和两位姐姐的教诲是分不开的。
结婚以后,我们去太原看望杨铠的父母亲回来,自己路过时真想下车到姐姐家住几天,一想身无分文,让姐姐的孩子空欢喜,不得不打消了念头。蜜月过后,陆小璟怀了孕,兰兰姐带回去喜讯,几位姐姐轮着班来,有个儿子,平平也来替上班,我的家里经常姐妹盈门。儿子长大了,我把全部积蓄取出来送她出国去留学,自己慢慢开始抽烟丝。平平研究生毕了业,领上该上学的琼琼来玩,乐乐和彤彤听小姐姐说院里有坦克和大炮,非要跟小姑姑去大姑姑家玩。大姨心疼孩子,让陆小珺请了假,领上一对俏皮蛋直奔姐姐家。她们母女心里知道,我有家也只能算半个家,让孩子去就是送去的最好“礼物”。姐妹们心里也明白,一个人养着一家,我十六年想回却没有回过家!
自从我们和好如初后,陆小璟为了让我能体面地回家,半年之内连去姐姐家三趟,什么买家具,拜晚年,回请客,统统都是借口。她先去摸了底,大姐家还缺什么,二姐家该换什么,兰兰姐喜欢什么,把钱交给人熟地也熟的军军当采购,还为贺叔和郝老师家各添了台9吋的大彩电。她铺好了路,自己心安理得装上当月工资,带上两位姐姐做梦单不敢去想的“厚礼”来混饭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