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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笺之上,仍然是四个字。
——“相思何解?”
四个字写来龙飞凤舞,肆意洒脱,并非她的字迹。
也不是谢南安的,谢南安的字迹,她早就认得。
莫非是边韶的?他写这东西做什么,嘲讽她吗?那福符里原本的黄笺呢,去了哪?
关于边韶的疑惑越来越多,超出了杜妍一开始的预计。往常时候,边韶对她而言,只是与她不对盘的人之一,是谢南安的好友,边绮年的哥哥,除此之外,她并未对他赋予过多的关注。她是女子为官,平日有些手段又的确不计后果,有人与她不对盘那是正常的事,她能应付下来的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到如今,她才终于觉出事情的不对劲。
边韶时时与她不对付,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女子之身,也不仅仅是因为彼此政见不合。
他知道她许多隐秘的东西,如这福符的来历,如她对谢南安长久以来的注视,甚至她书房里这间密室。
可他为什么会知晓呢?她敢保证,即便是边韶派了人暗地里查她,也不能查到这些东西!总不能这杜府里面,有他安插的人吧?
他费这么多心思,就因为看不惯她?他和二皇子那一派就不怕自己真恼了,墙头草不当了,彻底倒向大皇女景惜那一方?非得这么拼命把自己往对立面推?
杜妍沉吟一阵,霍然起身。
她才从外面回来,回府与边韶起了一番冲突,这会又匆匆出了府去。边韶这个人的不确定性太大,她得让人仔细查一查,是否自己身边真的安得有边韶的人。另外回府前元蔚给她的那张小像,她也得着人查一查,看看前户部尚书与沐国公,还有大皇女的身边,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眼下萧楼那方已有了些眉目,这边若是能早一步将暗处潜伏的人揪出来,后面便能应对得更加得心应手,不至于处于被动位置。
近日似乎是宫里出了事,女帝的耐心差得很,她得让谢南安这事尽快有个了结。
王永之那一封密奏,不仅把谢南安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也把她绑上了船。
她狠狠地记着这笔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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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公主景郁带着边绮年,打宫里见了自个的皇帝妹妹回来后,脸色很有些不好看。偏偏边韶不赶巧,顶着眼角和嘴边的青紫回了府,在前厅就跟她碰了个正着。
一见他脸上的伤,边绮年先低呼了一声,“哥,你这是怎么了?谁敢伤了你,简直是反了天了?!”
大长公主的关注点与边绮年有些不一样,“你和谁动了手,为着什么事?”
边韶这伤,一看就是跟人打架斗殴弄的。大长公主了解自己的儿子,暂且不论燕京里谁这么大胆子,敢打边韶的脸。就是以边韶的身手,跟人动手,单打独斗会弄成这副模样,实在少见。
对方想来不弱,且不弱的,除了身手,估计还有家世地位。
“没什么大不了的,死不了,母亲不用在意。”
边韶不肯说,提步就要回自个院里去。大长公主因他的态度有些着恼,“站住,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过去胡闹也就罢了,如今你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还这么胡闹?今日陛下还与我谈起你的婚事,说是你也该找个人管管,收收心,别整日在那些不正经的地方逛。”
大长公主的话令边韶眼里冷光一闪,他抬头望向自己的母亲,道:“母亲有机会与陛下说一说,我的婚事,不敢劳烦陛下操心!儿子有事,需得先回房去,还请母亲饶恕一二。”
说罢,不待大长公主发话,边韶低头径自往自个院里去。
大长公主瞧着他的背影好一阵,直待一脸的风云都强压了下去,才转身吩咐身边的边绮年,“你晚些去瞧瞧你哥哥,问一问他,这是和谁闹脾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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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绮年得了大长公主的吩咐,眼珠子一转,知道这会往边韶跟前凑必然挨骂,也没急着去找边韶套话,而是先去问了边韶的随从,问近日边韶往什么地方去得勤,今天又是去见了什么人。
边韶今日去见杜妍,是独身去的,那随从自然不知道。不过他道把近日边韶常去的几个地方与边绮年背了一背。无非就是二皇子府上和谢南安那里,对了,还有一个杜府。
“杜府?我哥去那里做什么?”
边绮年听到前面两处还没什么,听到杜府时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转念一想,这燕京里面,除了杜妍那么个一贯横着走的,似乎还真排不出几个别的敢揍边韶的人来。
“回县主的话,似乎是为了谢学士的事情。”
谢南安被弹劾的事情,边绮年从二皇子口中听到了些风声,今日大长公主带她入宫,本来是要与女帝说一说她与谢南安的婚事,没想到大长公主才起了个头,女帝便说起了这事,道是两人的婚事先缓一缓,待科场舞弊一案水落石出,谢南安彻底洗清了嫌疑再说。
大长公主本也是这般打算,不过到底也算看顾了谢南安不少年,对谢南安还算知悉了解,边绮年又是个不知羞的,整日缠着谢南安,这才主动与女帝提起。如今自然顺水推舟。不过边绮年和谢南安的婚事不提,女帝却主动问起了边韶的婚事。
而且女帝还有想指给边韶的人选。
奈何那人选,不太得大长公主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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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确定了“真凶”,边绮年挥手让那随从退了下去,然后差人去药房取了些活血化瘀的药,又等了一阵,估摸着边韶气消了点,才起身去了边韶的院里。
“什么事?”
边韶这会正在自个书房里翻一本兵书,见到她,他面上的表情仍旧不好,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隐隐跳跃着怒火,但又被强压了下来,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哥,母亲让我来瞧瞧你脸上的伤。”
“放那就是。”
边韶一抬下巴,用眼神示意边绮年把东西搁旁边案几上,便不再理会边绮年。不过边绮年却笑着凑了上去,还主动帮边韶捶肩,一面捶一面道:“哥,你这伤,是不是和杜妍有关系?”
边韶抬起头来,看向她的眼神里暗潮涌动,“母亲让你来套话?你是想问我的事,还是想问谢南安的事?”
边绮年一撇嘴,“看你肯说哪一件。不过我知道,你自个的事,你是不肯说的,不如先把南安哥哥的事情告诉我。”
边韶放下手里的兵书,抬手揉了揉眉心,将目光正经投向了边绮年,“你的南安哥哥有哪点好,让你连亲哥都不管了?”
边韶的语气不太对,倒像是在吃味。边绮年听得愣了愣,半晌后攀着边韶的肩膀咯咯笑了起来,“哥,你平日不是总嫌我吗?怎么现在吃南安哥哥的醋了?”
边韶瞧她笑得眉眼弯弯,一派天真的模样,只觉揉着眉心的力道稍微加重了点。
他倒没想明白,自己家里面,怎么能养出边绮年这么一个单纯的主来?
母亲是个心思深的,父亲也不弱,便是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也自认不是个简单纯澈的人。独独一个边绮年,大概是为谢南安昏了头,真假虚实、轻重缓急都似辨不真切。
她倒是一心扑在了谢南安身上,恨不得身上立马就打上谢夫人的印记。
可谢南安对她呢?只怕连十分之一的热情都没有。
他原本也以为,谢南安那样的性子,天生感情就比旁人压抑深沉、不善表达一些,可在看过许多他原本以为是虚像的东西以后,他才发现,谢南安心里,是真的没有边绮年。
他瞧过谢南安对人上了心的模样。
原来谢南安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也是俗世男女,在对着特别的人时,即便极力克制,那动了心的眼神、上了心的举动,也是骗不了人的。
他会在炎炎夏日下甘之如饴地等一个人,会为着一个人与谢母生生硬抗,不再事事以复兴谢家为唯一目的,会因着一个人露出从未有过的宠溺笑容,也会因为一个人的离世近乎崩溃。
以常理来论断,那个人,大约是比不过边绮年的。
可是谢南安就是中了邪。
说是中了邪或许也不对,在大相国寺身陷幻象的那一阵子,他有时也在想,若是自己被人用那样毫无保留的心思一直对待,被人用那般尽是信赖与仰慕,从无怀疑与怨怼的目光一直注视,是不是也会中邪?
而他终于不再瞧见幻象的时候,在枯荣大师禅房外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那人趴在案上,将一封黄笺放入福符的模样。
他一时分不清真假虚幻。
直到后来他慢慢发现,幻象里的人,和幻象外的人,分明是不一样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