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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换了衣裳,便直接去了大帐。
路上碰到正在操练的士兵,两个人也没直接过去,反而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操练完毕,点头示意过才离开。
士兵们已经熟悉了军营里多出来的这些人,尤其是荣景瑄和谢明泽这两位年轻的小将军,当冯柏睿宣布他们二人的军职时,便有那不服气的总旗什长上明里暗里表达不满。
荣景瑄还未说什么,反而是谢明泽直接上前道说:“几位不满,可一一与在下比试一番。然在下自幼师从名家,如这般赢你胜之有愧,便只用右手,舞短剑以应之,如何?”
他这么一说,那不服的总旗自然更是恼怒,挥舞长枪便冲了过来。
因冯柏睿擅使长刀,所以勇武军中也单有一队弃刀剑改用长枪长刀,这总旗就是使长枪的一把好手,他不用盾,双手舞枪,愣是把普通的军枪挥得飒飒生风。
而另一边,谢明泽只是淡然而立。
他右手握有一柄平时防身用的短剑,只不过寸长,在场士兵都觉得谢明泽不会赢,因为要以短兵对长枪实在是难上加难,更何况谢明泽只用一只手。
然而在百夫长的一声令下,谢明泽一个蹬地跃起,还未等那总旗反应过来就快步闪到他身后,手中有力一挥,短剑便闪着寒光架在了那总旗的脖颈处。
“怎么,还要继续吗?”谢明泽微笑着问。
他与荣景瑄两个平时形影不离,跟荣景瑄一贯严肃冷面相比,他却总是笑意盈盈,加之他一直只听从荣景瑄一人吩咐,士兵们便以为他是荣景瑄的下属。
下位者,自然功力不过人。
然而此刻,他只用了眨眼功夫就赢了挑战,他的功夫到底怎样,可谓一目了然。
荣景瑄站在一旁,难得扬起嘴角。
他带头鼓起了掌:“很好,在勇武军,没有绝对的将军,也没有绝对的小兵,只要军功加身,任何人都能坐到我们的位置,明白吗?”
荣景瑄从头到尾一动不动,可不知道为何,他这句话却令在场士兵分外折服,也不由自主被挑起了热血。
当兵的人,没有不想当将军的!
后来,在长公主他们到达勇武之前,荣景瑄谢明泽、任督事的钟琦与宁远二十一直跟着兵士一起操练。
当他们纷纷改用自己趁手的武器,那些兵士才发现谢明泽惯用的不是短剑,也不是长剑,而是长兵器中比较难使的长戟。
这下,大家才算彻底心服口服。
他们四人用的武器都不是统一制式,荣景瑄不止练刀剑,他长枪和棍都会用。而钟琦则用的鞭,宁远二十几乎是军营里所有的武器都会用,而且也没有兵士可以打赢他。
更有甚者,他们四个都会用火铳。
这令兵士们羡慕不已。
勇武军的火器营在整个大褚二百余年里都非常有名,有了它的存在,才震慑了沧海诸岛,才让令氏乌鹤一直没有跨越边郡一步。
可是如今,大褚的火器营已经成为历史。
永延三十五年,慜帝下令,调四大营中的火器营全部进京。之后,火器营这个词彻底消失在大褚军之中。
如果火器营还在,陈胜之是一丁点希望都无的。
虽然火器营不在了,可兵士们却还是心心念念,因为那是大营中最特殊的一支队伍,他们无论是军服、官职还是奉银都比普通士兵要好。
他们都是精兵。
荣景瑄他们现在最想做的,首先一个是征兵,再一个,便是重组宁远卫骑兵和火器营。
两个人一路来到大帐,宁远二十已经等在外面了。
见荣景瑄和谢明泽到来,忙上前行礼,小声奏报:“来的是丰宁郡守郎大人。”
荣景瑄脚下一顿。
整个大褚幅员辽阔,文官武官没有几千也有上万。
他不可能一一视下,但至少,一方郡守正二品大员,他还是全部都见过的。
现在的丰宁郡守朗宁友是永延三十一年两榜进士,他的策论写得非常好,荣景瑄记得当时他位列一甲第五,年纪轻轻相貌清俊,真真年少多才。
自永延三十二年以后,每三年一次的进京述职,都是荣景瑄代慜帝而为。
这位从前的南云县令,现如今的丰宁郡守,荣景瑄自然见过他许多次。
他的丰宁郡守,还是荣景瑄钦点的。
谢明泽当然也记得这个人,他只记得朗宁友很年轻,二十一二便高中进士,如今还未及而立已经做到二品大员,是相当了得的人物。
宁远二十说完便后退两步,谢明泽顿住了脚,迟疑道:“见否?三舅爷为何叫我们前来?”
荣景瑄沉思片刻。
当年他逃出永安,并没来丰城,只依稀记得丰宁郡和澧安郡遭逢天灾,而陈胜之未听大臣劝告,执意不肯赈灾。
他那么做,荣景瑄是知道为何的。
因为国库根本没银子。
从永延三十五年便连年天灾,不是大旱就是大涝,不是雪灾就是地崩,处处都要赈灾,处处都要银子。
遭了灾,当地便要免税,这一部分的税银没了,还要额外补赈灾银粮进去,没多久就支撑不住了。
荣景瑄几乎把一块银子掰成八瓣花,宫中用度几经消减,也还是无以为继。
这也是大褚军那么快便败下阵来的原因。
因为也没有军粮军银。
没钱,打什么仗呢?
陈胜之当初占领了最富庶的平岭与洛都,又有私盐贩子支撑,终于让他一路打到永安。
可是如今他自己当了皇帝,那些国库成了他的,虽说里面没有多少库银,他也必然不愿意花在百姓身上。
陈胜之这个人多疑、自私、目光短浅。
荣景瑄在上一世的每一天都在想,让这样一个人赶下皇位,他是不是比他还不如?
没人能给他答案,因为那时虽然陈胜之的顺天军赢了,扳倒大褚自己做了皇帝,可他上台不施仁政,百姓转眼间的功夫就对他失去信心。
这也是为何荣景瑄能迅速调齐军队的原因。
跟陈胜之比起来,他的名声要好得多。
那十几年兢兢业业当太子,不是白当的。
他也多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在丰宁郡和澧安郡遇到这样大灾年的时候,朗宁友突然跑来勇武大营,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见,为何不见呢?”荣景瑄道。
他说完,示意宁远二十掀起帘子,直接走了进去。
谢明泽紧随其后。
大帐里,老侯爷冯柏睿正在同一个青年男子谈天喝茶,那男子穿了一身最普通的长衫,看起来文质彬彬。
荣景瑄和谢明泽这样突然进去,那男子转头一看,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陛……陛下……?”
荣景瑄微微一笑:“郎爱卿,许久不见。”
朗宁友一时之间都有些恍惚了,嘴里念叨着:“难怪……”
难怪进勇武大营这么费劲,门口兵士来回盘问他三四次才放了进来,而到了大帐门口,外面一个冷面青年又对他搜身,等这一切都做完了老侯爷才姗姗来迟。
如果他藏了前朝“帝后”在家,他肯定也小心翼翼,不让任何人进家门。
荣景瑄和谢明泽走到前边,直接坐到了偏坐上。
冯柏睿还未说什么,倒是朗宁友十分慌张地往后退了两步,直说:“请两位陛下上座,上座。”
荣景瑄和谢明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朗宁友不可能未收到朝廷诏令,既然陈胜之已经即位,大褚也改元为大陈,荣景瑄自然不可能是陛下了。
他作为大陈正二品朝臣,还能对荣景瑄和谢明泽这个态度,至少面子上他摆得正。
荣景瑄也不多推辞,他先站起来坐到原本朗宁友的位置上,谢明泽直接坐到他左手边。
老侯爷依旧没有动。
谢明泽指着老侯爷右手边的位置,笑着说:“郎大人,如今景况特殊,还请坐下谈话。”
朗宁友有点荒。
想他也是将近而立的人了,又是一方大员,见到荣景瑄和谢明泽这两个还没二十的年轻人紧张成这样,也是太不应该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荣景瑄身上的气魄让他心惊,而谢明泽脸上的笑容,让他更是坐立不安。
陈胜之封城一个月,在城内日夜搜捕,后又派密探到处搜寻他们二人下落,竟然至今都未找到他们,实在令人叹服。
关键是,勇武军这个藏身处选的太好了。
丰城如今灾荒,因为今夏的葡萄没打籽,大多都被雨雪冻死了,已经有百姓到处找零工,就怕秋日里没有收成,一家子都要喝西北风。
这还没算上他们默认为不用上缴的农税。
因为以前大褚时,这样的灾年是不用交税的。
到现在北二郡的百姓还不知道,他们艰难想熬过今年灾年,明年好好奋斗的愿景根本实现不了。
因为明年,他们根本交不上税。
交不上,就要罚没田地屋舍,没了田地和家,他们才真正活不下。
朗宁友会来勇武大营,就是为了跟兵士们周旋一二,看看可否把屯田借百姓补种粮食,能攒出多少就攒出多少。
他话刚跟冯柏睿说了一半,就被老侯爷打断了。
老侯爷端着茶,淡淡道:“待会儿有两位大人旧识会来,您还是同他们详谈吧。”
朗宁友原本还有些诧异,但现在见到他们两人,什么都明白了。
勇武军,已经被荣景瑄控制住了。
或者说,勇武军从未被大陈降服,它依旧是荣氏最后的依靠。
片刻功夫,朗宁友的想法就变了。
或许……借田并不是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