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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七随着爹娘从马车里钻出来,往后望一眼。跟在后面的马车也停了下来,常氏和虞依沅踩着马凳一步步走下来。目光相触,虞七漠然移开眼。
不知道今日等待着自己的,会是虞依沅怎样的招数?
寒风刺骨,冷冽如刀,她裹紧身上雪青色大氅,轻声道:“真冷啊。”
再往前望去,入目所及一片繁华。市属府大门外是荣安道。整条路上的积雪都已经被清扫干净,堆在道路两旁,足足有三尺深。
赴宴之人互相抱拳呵呵相携进府。
虞七的目光却在人来人往接踵车影之后搜寻一匹额间有白芒的马。
只要奔霄在,那人肯定便来了。
只是人来人往,并未看见。
所以虞依沅昨日说的也不过是传闻,兴许是为了哄骗家中长辈出面命令自己不准前来的幌子。可她还是信了……也对,想想第五胤的秉性,这种场合他哪里会感兴趣,除非能将整座烟波阁一并搬来!
“宝儿?”
“欸,来了。”
她绕过一字影壁,视线豁然开朗。
整个前院都成了宴会的场地,两排桌席从正厅阶下数一共八排十六桌,红绸布搭于其上,两头垂穗,官瓷果盘酒盅压于其上。庭院和阶下的积雪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唯有两旁的枯树枝上还残留着素白裹身的景象,和正厅门檐上挂着的两盏红灯笼交相辉映,残雪新红。
虞家的位置挨着柳家,是最后一排。
舅父和柳天宁已经落座。后者视线注视于她,朝她点头轻笑。
阿爹与其他同行攀谈起来,虞七坐到位置上,视线在全场来回游移。在场人群中没有那人。
嗬。
果然是自己奢望了吧。
怎么就能被春苓胡说的那番什么当真心悦于第五胤之言给蛊惑了,鬼迷心窍地放在心上。难道忘了第五胤之前是怎么对待她的麽!
小厮新搬来一处桌案,放置于虞七左手边作最后一排,虞依沅坐下。
浅淡香粉的味道弥散在虞七鼻间,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眼角余光瞥见虞依沅仪态端正,指尖翘起,在茶盏上轻轻摩挲,听闻她出声:“二妹妹可是在找人?”
“……”
虞七并不欲理她。
“看来二妹妹还是很怕遇见五皇子的。也对,我若是出了那般毁损名声之事,恐怕也不敢再碰见那人。”
“……”
虞七时刻提防她,将自己的茶盏往中间移开,防止隔壁这位使出什么下三滥的招数,比如趁自己不注意往茶盏里下药。但不代表她怕了虞依沅。
“虞依沅,什么事真正损毁名声,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的。”
瞧见虞依沅手指用力,虞七翘起唇角,收回目光。
在场众人一片谈笑风生,始终没有那人身影。但在第二排席间,却有一紫衣男子让她每每目光扫过都觉似曾相识。
她轻蹙眉间,唤来一位侍奉酒水的丫鬟,轻声问道:“这位姐姐,请问第二排左边席位的紫衣公子是何人?”
“回您的话,奴婢不识,不过那桌是京城府令朱大人的位子。”
朱大人……似乎从未接触过。
“对了,请问可有听闻五皇子会来?”
“回您的话,五皇子本来是要来的,但临时通知不来。所有为五皇子准备的舞姬都歇着准备打道回府了呢。”
“是是麽……谢谢。”
虞七勉强扯动唇角,眸光黯淡下来。
是了,他都托容庇前来送了药膏,带了再不相见这种诀别的话,怎么会再出现。在明确她于他没有价值之后,堂堂五皇子又怎会继续纡尊降贵陪一个小商女玩试探的把戏。
她摇摇头,手指慢慢在桌上画圈,几乎要将楠木桌子摸出一个洞来。
此时。
市属府高墙之外传来马儿长嘶。
在座各位刚想议论纷纷,就瞧见曹市令和张市丞脸上迅速换上一幅谄媚至极的嘴脸,匆匆至门口迎接。
来了来了!
贵客上门。
一双绸云缎面,瑞兽麒麟跃于其上的靴尖从影壁后露出。
视线游移往上,紧接着便是紫棠色的衣摆,随着动作摆动开,露出里边的素白的靴筒。镶嵌着拇指那么大白玉的规整腰封,紫棠色大鳌,肩部的流云纹饰和手臂处恰到好处的白玉收束。头顶的绾发用整块白玉牌加冠,五官分明,轮廓自然,端是从浓墨重彩中跨出来的画中人。
虞七立时便又按捺不住冲动妄图起身,大氅却将茶盏碰落在地。
“五皇子殿下驾到,诸位行礼罢。”
她怔忪地被父亲拉扯在地,一同俯跪,高呼:“吾等恭迎五皇子,殿下千岁。”
少年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赶不上曹市令,可只要往那儿一站,就恍如珠玉天成,贵气袭人。曹市令只配跟在他身后,微微弓腰追赶着他的步伐。
路过虞七那桌的时候,一股冷然甘兰香与她不期而遇。
她竟能分出神想,原来走路当真能带风。
“起来吧。”第五胤行至主位上首,负手而立光华熠熠。
“开席——”
随着曹市令一声令下,从后方涌出数位大雪天依旧衣着暴露的舞姬,露着肚脐处姣好的腰段,随着升起的丝竹之声舞动身姿。
虞七的视线不仅要跃过几乎整个宴席场地,还得从她们舞姿间隙望去,方能瞥见最上首之人的神色。
仅仅有这些舞姬便算了,谁知不知从何处钻出几个模样妖娆身段玲珑的姑娘,轻柔地将第五胤围在中间,替他斟茶、布菜,甚至,喂他吃酒!
嗬。
自己没长手还是怎地!
虞七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身上都气热了。
春苓说的什么胡话。什么心悦、喜欢、爱慕,不可能。她虞七怎么可能会看上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男人。
一杯茶下肚,啊呸,哪里是茶,分明是又辣又呛的酒!
然而,几乎所有未出阁女子都不约而同取下了面纱,含情脉脉,如泣如诉。缱绻眸光如飞鹤般丢往第五胤身上。她们秉持多年的女诫,轻如鸿毛,一转眼就抛诸脑后,不过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