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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眉大师这番话一出口,在场所有长了耳朵的人,脸色都已变得很好看。
受害人和知晓内情的百晓生脸色更加的好看。
心鉴听的脸都扭曲了:“师兄,你说什么胡话!”
百晓生在一旁也忍不住帮腔道:“大师,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下虽然不才,却也知道心鉴大师即便当真犯戒,也绝不会去找一个男人的……”
心鉴急忙道:“不错,弟子入门以来,一心向佛,绝没有犯过门规!”
心眉大师肃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刚刚明明是要你发誓不曾犯色.戒,你为何偏偏只说你不曾近女色?”
心鉴:“……”
百晓生道:“……这个,心鉴大师不好男风,刚刚发誓的时候又急于自证清白,根本没想到男人也可以被列入色.戒的范围之内也是有可能的。”
心眉大师瞧着心鉴,缓缓道:“你在藏经被盗之前频繁出入,明面上是为了少林处理杂事,实际上却只怕是为了去见什么人吧?其实我早就见你每回回来都神色有异,只是当时不曾多想罢了。”
心鉴汗出如浆:“弟子,弟子……”
百晓生道:“这……即便心鉴大师他当真是犯了色.戒,那也最多不过是被某个女子所迷,一时糊涂,把持不住,不见得就一定是被李寻欢引诱盗取了少林的藏经啊。”
心眉大师一声长叹:“老僧如此说自然是有原因的,更何况……”他瞧了百晓生一眼:“心鉴清修多年,在女色方面定力绝不会太差,先生也不曾时时刻刻跟着他,就算他真的同时还跟某个女子有染,可先生又焉知这不是他故意打出来的幌子?”
百晓生:“……”
百晓生的确不敢保证。
他当然没法子时时刻刻跟在心鉴的后面,去瞧瞧跟他幽会的到底是女人还是一个男人。林仙儿又不是他的老婆,又怎会把自己的行踪全部告诉他?更何况,即便林仙儿真的把自己的全部行踪都告诉他,可这世上又没人规定,一个男人在和女人幽会过后,就不能再去和男人幽会了。
就算心鉴在林仙儿面前指天誓日信誓旦旦绝没有第二个情人,百晓生也是不信的——出了家的和尚也是男人,而骗女人本就是男人与生俱来的天赋。
百晓生瞧着心鉴的表情也忍不住变的有些微妙起来。
他当然还记得,心鉴曾不止一次的对他强调过盗经如何的困难,但这么难以盗取的经书偏偏被他盗出了足足七本。而心鉴所花的时间,却已经足够把这些经书再抄一遍了。
心眉大师本想将李寻欢无意间泄露的那些话也说出来以供佐证,可他毕竟是佛法精深的高僧,不好出口。只是瞧着心鉴在听了他的话后,不但毫无悔过之意,甚至已扭曲的有些狰狞的面孔,心眉大师失望之余越发的痛心疾首:“多年同门,想不到你竟为美色所诱,窃取藏经,难道你要为了一个男人背叛师门么!”
李寻欢:“……”
毫无疑问,在场之人中,李寻欢是最能理解心鉴的心情的人了。
虽然李寻欢知道无论前世今生,心鉴都堪称罪无可恕,死有余辜,但是瞧着他那张整个绿了的脸,还是不禁生出了同情之意,他瞧得简直已忍不住想要替他说情了。只是如今情况已不比前世,这一世心鉴并未害死心眉大师,自然也难以再如上一世般露出马脚,若是再没什么外力逼迫,只怕这盗取藏经的罪名就当真要落到自己头上了。
只是,李寻欢苦笑起来,这种激其自乱阵脚的法子,他还当真是有些消受不起:“大师……”
心眉大师喝道:“若非李檀越揭破此事,只怕我们至今还要被你蒙在鼓里!”
李寻欢:“……”
李寻欢很想解释一下,自己只是揭破了盗取藏经的真凶,但是瞧着心鉴的模样,只怕已将他当作了污蔑自己的罪魁祸首。
因为心鉴已听的整个人都从原地蹦了起来,昔年的七巧书生以擅于用毒出名,并不以拳脚见长,但心鉴如今却是红着眼睛,嘶声吼着整个人都朝着李寻欢扑了过来:“李寻欢,我和你有什么仇你要害我!”
少林的一众僧人连忙七手八脚的把他按回地上,心眉大师气的整个人都发抖了:“事到如今,你还不思悔改,竟还想着杀人灭口!”
“师兄!师兄!”心鉴简直连青筋都爆起来了,被压在地上还在拼命挣扎着想要窜起来咬李寻欢一口:“他血口喷人!师兄!你不能听他胡说八道啊!”
心眉厉声道:“你色令智昏,还敢狡辩!为了李寻欢,你连寺里的藏经都敢盗……”
心鉴几乎已经要呕出血来了:“谁说我是为了他盗的经书……”
现场霎时一片安静。
心湖大师拂开众人,踏前几步,面沉如水:“那你是为谁盗的经书?”
心鉴汗如雨下:“弟子,弟子……”
百晓生也向着心湖大师缓缓走前了几步:“他是为谁盗的经书,在下……”只是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就瞧见原本还在瞧着心鉴的李寻欢忽然转过头来冲着自己笑了一笑,指尖下陡然露出了一点寒光,百晓生顿时就好像忽然被人在喉咙口塞了个大鸭蛋,剩下的话立刻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心湖大师已朝着他转过头去,李寻欢却忽然微微一笑,接道:“心鉴大师是为了谁盗取藏经,在下倒是有些了解。刚刚心眉大师所言,不过是为了逼出真凶的权宜之计,并非是心鉴大师当真是和在下有什么瓜葛。”
虽然心鉴此刻情形不妙,但听了李寻欢这话,竟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连带着心湖大师和一众少林僧人也都跟着松了口气——本门心字辈的弟子犯了色戒已经足够使少林颜面无光,若还犯的是男色,那简直连被盗走的经书都要不好意思出门去追了。
李寻欢笑道:“心鉴大师是何等人物,眼光之高,又岂是什么人都能入得他眼的,在下酒鬼一个,其貌不扬……”
心眉大师道:“李檀越谦虚了……”
李寻欢:“……”
心眉大师看着心鉴,心下亦是只能叹息冤孽。想不到他投入少林十余年,竟还恋栈男……男男情.爱,甚至到了此刻,竟还只是看着李寻欢,不肯多瞧别人一眼,想他平日里何等威重自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却不想如今李寻欢只是稍稍撇清一下两人关系,他就如此愤怒……
心眉大师肃然道:“既然你不想承认和李檀越之事,那我也不想逼你,但是你必须把盗走的经书全部交回少林!”
心鉴的脸一阵扭曲:“弟子和李寻欢……”
心眉大师皱着眉,打断了他:“我已说过,不会再逼你承认此事。”
心鉴的脸不但扭曲了,他现在简直整张脸都已然绿了:“弟子、弟子知错了,但是弟子和李寻欢真的……”
心眉大师冲他摆了摆手,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李檀越是真心的,只是李檀越虽然人品不坏,但却,唉,委实并非你的良配……”
心鉴:“……”
李寻欢:“……”
李寻欢虽然很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却实在不想跳出来证明一番自己其实是心鉴的良配。更何况,前一世时心鉴心狠手辣,害了心眉大师的性命,这一世也算该有此报。所以他也只好瞧着心鉴那副青筋爆起,两眼翻白,浑身抖的似乎马上就要闭过气去的样子,闭上了嘴。
只是李寻欢虽然已经决定要闭上嘴,心眉大师却看了看垂着头跪在身前几步的心鉴,反而转过来对他叹了口气:“心鉴虽然多有冒犯,但请李檀越念在他一片痴心……”
心鉴突然一声狂吼,原本押着心鉴的几个少林僧人忽然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他却已经瞬间向着心眉大师扑了过去。
两人近在咫尺,心鉴骤起发难,心眉大师猝不及防下眼看就要遭了毒手,众人齐声惊呼,就连面容一直如古井不波的心湖大师也不禁变了颜色,心鉴却好像忽然迎面挨了一拳,整个人猛然一顿就瘫倒了下去:“你……”
直到断气,他还在死死的瞪着李寻欢,似乎不能置信。
心眉大师瞧着他死不瞑目的双眼,和斜斜插在他咽喉上的那柄小小的飞刀,终于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李寻欢并没有对百晓生赶尽杀绝。没有了会把百晓生拖下水的心鉴,百晓生自然也不会蠢到在少林寺里对心湖大师不利,更何况,心鉴已死,少林被盗的那几本经书说不得还要着落在他身上,所以,吃过了斋饭,李寻欢就已坐在了心树的面前。
看着心树比上一世时年轻了许多的面孔,李寻欢一时百感交集,直到原本一直垂眉敛目,看也不看他一眼的心树也忍不住抬起眼来看他时,李寻欢才长长叹息了一声:“大师,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一年多之前,却没想到原本约好的那一盘棋,已要到隔世来下了。
心树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见到我,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你自我辞官之后就出家少林之事,我的确早就知道了。”李寻欢笑了笑:“我辞官虽是因你弹劾之故,但你为着此事,放弃大好前程,落发出家,在少林一呆十数年,我就是有天大的怨气,此刻也早该消了。”
心树一怔,终于又抬起眼来,看着他嘴角牵动,却未说出话来。
李寻欢也静静的看着他。其实上一世话一出口,事后他才有些后悔。
上一世他所说的那一番话,固然显得李寻欢胸怀宽广,高风亮节,但于心树而言,他所为之心怀愧疚以至于落发出家,忏悔了十余年却仍旧不能放下之事,于李寻欢而言却是从来都未放在心上过,这又是何其残酷?
上一世李寻欢满怀愧疚,却话已出口,这一世纵然仍旧无力挽回,但至少,知道了自己的忏悔并非毫无意义,心树的心情却必定要比上一世安慰许多。
两人关上门,摆下棋盘,准备再如过往般手谈一局。心树拈起一颗棋子,正要落下,却忽然注意到了一件事:“……你今日竟未喝酒?”
李寻欢笑道:“少林乃佛门圣地,怎好被酒气玷污,更何况在大师面前,喝酒未免不敬……我已准备日后也尽量少喝些酒了。”
心树垂下眼,抓着棋子的手却微微颤了一颤。
棋过一半,心树终于忍不住抬起眼来看向李寻欢,他自出家以来,心性大变,棋路亦是大改,但李寻欢却好似与他对弈过无数回,对他的棋路已是熟极而流:“……你难道曾在哪里见过我的棋?”
李寻欢有些失神,良久才喃喃道:“也许是在梦里……”
“李檀越,”心眉大师忽然从门外推门而入:“请你不要再调戏我师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