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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海东打拼的最艰难时刻,是在达到北京后的第三个月。
在刚刚到达北京时,他就确定了他的从业选择——做生意。
一开始,他选择了蔬菜贩运。在郑海东看来,蔬菜是人们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北京城里又没有菜地,这样做绝对能赚钱。
但很快,郑海东发现自己的想法实在是过于简单。
当时的北方人,主要实用的蔬菜还都是价格便宜、便于储藏的大白菜。郑海东精挑细选的蔬菜价格昂贵、受众狭小,加上流动贩卖还需要面对居委会大妈们的围追堵截,又很容易**变质,很快就蚀了本。
无奈之下,郑海东只好选择转行,选择了另一条路径,卖书。
他从盗版书商那里,以论斤买卖的价格,投入3000块钱,购得了一批盗版书。开始在各个大学校园间流窜出售。
但由于盗版书刊印质量差,错别字多,销量也很不理想。更要命的是,郑海东算错了一笔账,他原以为论斤买书按本卖书一定能赚钱,结果却发现自己被绕进了一个圈套,其中的差价其实少得可怜。
最让郑海东感到绝望的是,他每天卖书的钱,付完旅馆和三轮车的租金后,刚刚够自己一日的三餐。
如果这样下去,等所有的书全部卖完,他就将身无分文。
郑海东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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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郑海东多卖了两本书。他也懒得把这多出的钱存起来,要了一瓶啤酒,独自一人坐在小饭馆的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地喝。
“嘿,这不是每天都跑我们学校去卖书那乡巴佬吗?”一个胖子坐在了他的面前,拍着桌子说道。
郑海东抬眼看了一眼这个肥胖的年轻人,在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之后,他不再搭理,继续喝酒。
“怎么着,四九城的生意,不太好做吧?”胖子招呼服务员,上了两盘肉菜,又要了两斤二锅头。
看着香喷喷的肉菜摆在自己的面前,郑海东咕咚咕咚地咽着口水,尽量不往那里看,但扑鼻的香味还是顺着鼻腔直往脑子里钻,这让郑海东非常难受。
“吃吧,兄弟,看你那样!”胖子哈哈大笑地说道。
郑海东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胖子把郑海东的啤酒一把夺了过来,仰起脖子一口气喝完,把瓶子扔到一边,抱怨道:“淡得个鸟样!”又打开一瓶二锅头,放在了郑海东的面前,说道:“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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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瓶酒下肚,郑海东和面前这个陌生的胖子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郑海东积郁多时的苦闷一股脑地倾泻了出来。
听完郑海东的抱怨,胖子哈哈大笑地说道:“自己傻逼,就别怪社会不公平。”
听到这话,郑海东借着酒劲,瞪圆了眼睛怒目看向胖子,吼道:“你他妈说什么?”
“我说你是傻逼!”
俩人扭打了起来。
等从派出所里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是鼻青脸肿。
郑海东抱歉地看了看胖子说道:“真对不起,还要你替我付赔偿金。”他伸出一只手说道:“我叫郑海东,有机会,一定报答!”
胖子也伸出手,说道:“我姓王,就叫我王老板吧。不过就你现在这样,报答就不指望了,恐怕迟早还得别人帮你收尸。”
郑海东没有再次发怒,他彻底地冷静了下来,真诚地恳求对方指点迷津。
王老板领着郑海东,在派出所街对面的路牙子上,对他上了第一节金融课程。
“什么叫生意,生意就是钱生钱。所以,就两条,一是本钱要足,二是财路要广。本钱哪里来?就凭你从老家带来那几个子儿,一辈子最多开个杂货铺,你得去想办法弄钱。空手套白狼,听说过没?就是吹,我这里有货,你要不要?要就付定金!定金拿来去买货,买了货再拿货抵押了换钱。几圈转下来,几千块就变成几十万,形成了资金流,就不怕钱不够。”
“财路哪里开?你看看这里,这破房子,这破车、这破衣烂衫,这是哪里?这是四九城!四九城都这样,你能指望全中国哪里能给你发财?所以,就一条路,出国!从洋鬼子手上挣钱花!”
听着王老板侃侃而谈,郑海东感觉整个思维都被彻底地激发了,一瞬间想通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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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海东对胡大胖子说完了自己认识王老板的经过。
胡大胖子砸吧砸吧嘴,想了想,说道:“这么说,这龟孙也不全是坏人啊!”
郑海东回道:“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后来我才想明白,王老板虽然有钱有势,却干不得脏活,所以就利用我来帮他赚钱,等赚够了,再把我给做了,辛辛苦苦赚得钱就全归他了。”
胡大胖子恍然大悟道:“这龟孙是把你当猪养啊?”
郑海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胡大胖子接着道:“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你当时正在搂钱的当口。说句时髦话,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他不等养肥了再宰,这么猴急干什么呢?”
郑海东说道:“这我也想不明白,或许是等不及了吧,或许是怕我尾大不掉吧,谁知道呢!”他眯缝起眼睛,看着已经初升的太阳,照耀着苍茫大地上劳作的人们。
快收工了,胡大胖子对郑海东说道:“明天,你装个病,就不要来了。”
郑海东问道:“怎么了?”
胡大胖子说:“你妈想来看看你。老人家岁数不小了,就别让她等到会见日了,见过一次少一次。人我都打好招呼了,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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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见室里空荡荡的,郑海东走进来时,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脚下布鞋摩擦地面产生的回响。
他的母亲,就坐在会见室的大长条桌对面。
那个年代,还没有录音电话,也没有隔音玻璃,犯人与家属的会面,仅仅被一张贯穿房间,2米见宽的长条桌隔开。
母亲佝偻的身体显得非常瘦弱,由于桌子的高度,整个上半身像是趴在桌上,她的脸上满是皱纹,两颊深凹、头发花白,眼睛里泛着浑浊的泪光。
“海娃子,最近过得怎么样啊?”母亲的发音有着浓重的海州当地口音,“海娃子”则是他的小名。
郑海东宽慰着母亲,告诉她自己吃得好、穿得好,和周围人相处得不错,胡大胖子也很照顾,不需要自己下地干活。
这些话,他已经反复练习了整整一夜。
母亲认真地听着,她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郑海东,不时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就像是一对久未相逢的母子一次普通的会面。
好几次,她都试图用手去抓郑海东,也只有在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郑海东说完自己的情况,又问母亲道:“家里情况怎么样,你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吗?”
母亲说:“都好,都好,钱都花不完,能有什么不好的。”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抬起头,凝视着儿子,哽咽着说道:“海娃子,你受苦了。”
郑海东霎时间心里一酸,他全身用力绷紧,不让眼泪夺眶而出。
“雪伢子前两天打电话回来了,她说她对不起你,我替你狠狠地骂了她。我就知道,我儿子没犯罪。”母亲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