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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胭,你怎么就看上曲三清了呢?他浑身上下哪点好?”我望着曲三清仍然拨弄着石块和草结的身影,问道。
秦小胭把她那头栗色的卷发理了理,分出一缕在手里把玩:“辞世,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没眼光。你瞧瞧那张黄金面具,它将曲大哥衬得冷峻狂傲,真像个古代的夺命刺客。啧啧,尤其是展示出来的另外半张脸,更是轮廓分明、英挺而摄人心魄。”
“所以,你就因为一张面具,就被他深深迷住了?”
“你不懂。面具与人,不可分割。”
“切……不浪漫还嘴毒,这样的男的白送我都不要。”我还是最喜欢我家师父,多半时间冷是冷了点,也无趣了点,但好歹靠得住,能给人安全感。平常还能教我好多东西,帮我逢凶化吉,给我写论文,替我翻译英语,做作业,好处多到说不完。
虽然师父明说我们阴阳之道不能结婚,但能相依相伴也是件可喜可乐的事。
曲三清跟师父一比,就显得太黯然失色了。
秦小胭朝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跟你这种恋爱都没有谈过的女人扯不清楚,看我手擒曲三清,再来传授你经验。”说着左右手合在一起撮着,往曲三清走去。
曲三清此时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辞世,阴阳两极,砂水为忌;三元九合,藏峰长仪。快跟我念一遍……”我不知所以然,跟着曲三清念了一遍,速度极快。话音刚落,曲三清朝秦小胭挑眉道,“死罗刹女,跟鬼打墙约去吧。”
“你什么意……啊……”说话间,秦小胭的脚已经走到了曲三清丢草结和石子的地方,话才说一半,整个人突然就凭空消失不见。
我脸色一变,把腰间的红布符解开一扬,同时脚下铲起一片土以盖住曲三清的石头阵。——虽然我隐约猜到曲三清是以石头和草木结了阵,但令人的身体沉陷其中的诡异之阵,我还真没料到。
往前走了两步,只觉右手一紧,一下子被拉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我抬手就是一拳,正好打在一块坚硬的东西上。
“哎哟……”手都快骨折了。
曲三清松开我,讥笑的话传来:“辞世,以后看准了再打行么?曲哥哥我这面具值好多银子呢。”
“小胭呢?你把小胭弄哪儿去了?”我抓住他的手臂,急道,“你要是敢伤她一根头发,我让师父灭了你。”
“就知道拿楚先生来压我,有本事自己骑上来压我啊……”
“滚!”
“别急别急,怎么跟个小豹子似的。”曲三清一手把我的头撑着,我的脚踢不到他,急得干瞪眼。他另一只手空出来,拿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喂?老项,给你一个英雄救美的活儿……”
把秦小胭的方位以及时辰告诉给项易之后,曲三清把我拖拽进了屋。
询问过曲三清才知道,项易的爸爸早如师父所料,已经醒了过来,他妈妈也找到了,一家和和美美地过起小日子。只不过关于那个千年前的诅咒,师父还需要做一次法事。这事曲三清已经跟师父商量过了,就定在清明之后。
既然有项易去救小胭,我也就不太担心,在曲三清的后院紫藤花架下,取得最嫩的花芯,用棉麻布裹着回到竹屋,放水里洗洗,便直接丢进罐子里去煮。以小火煮半个时辰,出来的汁的最上层是纯紫色。
我没什么文艺细胞,把这茶叫紫茶,师父没多说什么,欣然同意。倒是曲三清,一直在怪我暴殄天物,取残了他的紫藤花名。
茶道,我品不出来。小口喝也是喝,大口喝也是喝,关键解渴就行。
“阿辞,芝麻可有备好?”
师父单手握茶盏,将几度光阴绕成轮回,落入茶汤里,再饮下。尔雅、淡然,不染尘世烟火。
“五公斤白芝麻,早就放在门后头了。”我将泡在凉水里的茶提出来,小口呷着,温温的正好喝,于是一仰头灌了一大口。有紫藤的花香,亦有山泉水的清冽。我嫌单一的茶汤太无味,便在里面加了红枣,女孩子喝养气血。
“嗯。再候一刻钟,便该来了。”
“王月么?”
师父静笑,不再言语。
我边喝茶,边仔细盯着手机算时间。等过了十五分钟,师父起身往房内走:“阿辞,去山脚跟她说,别上山,留左鞋一只,上衣一件。你带回来给我。叫她一个小时后自行离开便可。”
“不喊上来?那这芝麻不是要找五保户撒到河里的么?”我站起身,到门后把那袋白芝麻提出来。
五保户在农村是指丧失劳动能力、又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老人。在上海叫作三无人员。无配偶,无子女,无人照顾。
王月犯水阴关,未来两年之内可能会淹死在河里。提前化解的方法必须要跟河神达成交易,许下一个期限,再来取王月的性命。——河水虽然在地面上分成不相通的独流,但在地下却是一片共同的水域,水域里都有河神掌管。
而之所以要找孤寡老人把芝麻撒到河里,是因为借孤寡老人的手替了王月。等到河神将那一袋子芝麻一粒一粒全部拾起来的那一天,就会回来找这个撒下芝麻的人来索命,这人如果已经离世,那么河神就会找到这个人的后代。
孤寡老人没有的后代。
农村有很多孤寡老人都愿意做这种事情,不信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他们会觉得自己反正没有后代,也不怕河神来取命夺魂。做了这件事情之后,在他有生之年,还会有人来感激他,何乐而不为?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这个交易要真做起来,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残忍的。
师父回眸看了看我,淡淡道:“我去吧。”
“不行!”我一口回绝。
要是河神以后报复到我和师父的孩子身上,那可怎么得了!我暗自猜测,打算。
“嗯……”师父低头若有所思,那模样仿佛花下折枝的少年,一下子年轻鲜活了不少。
师父他,真的在被我一点一点改变着么?
“既然阿辞不喜欢,那便喊只水鬼去做吧。”
说罢,师父进了屋,将最后一道阴文书正反叠成三折,在上面盖了一枚印记。
那印记是师父砍了小叶紫檀自己刻的,上面是‘北方帝王’这四个字的小篆体。沾了印泥落款到阴文书上,黄与红的配合显得古朴大气,又裹着浓浓的神秘。
屋外的雨终于停了,天外引出一轮朦胧晓月,挂上枝头。我独自打了手电筒,沿着青石台阶向山下走去。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月色中,我用手电的光一晃,那光便从后视镜里反射出来,照到我的脸上。
“仙姑……”
王阳发现我来,打开车门,跳下地。
“我还没上去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我打量着她,整个人看上去给人莫名的轻松感。关键是多了些洒脱,好像心中有什么东西被释放了出来,只剩下最初的灵动。
“对不起啊仙姑,我姐她……不肯来。他们都不信这些。”她拍拍自己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
“哦,没关系,我早猜到了。”我回道,“而且她刚刚生死一线,也需要卧床休息。”王阳身上还穿着今天来佘山的那件毛衣和牛仔裤,上面斑斑点点全是泥渍。“你这身衣服是你姐的吧?”她愣了愣,点头。我道:“车里有暖气吧?”她不明就理,仍然点头,我继续道,“那把上衣脱给我,然后给我只左脚的鞋子。”
“啊?”
“对了,你的车是自动挡的哦?不需要踩离合哒?”
“是自动挡。”
“那快给我,我好拿去给师父解杀。你在这里等一个小时再回去,你姐的水阴关就可以破了。”
“就这么简单?不需要我做什么么?不是取我的命换我姐的命么?”
我不由哈哈笑道:“姑娘,你想太多了。其他的事交给我们就行。”
她竟以为解她姐的水阴关是用自己的命去抵,如此都敢再来,果真是知道错了。
知错肯改,是个好小三。不,是个好人。
我拿着上衣和鞋子上山。这春雨一停,寒气立即消失无踪,连夜里的小树林都不觉得冷了。
在佘山的旁边,有一个湖泊,叫月湖,是上海最大的人工湖。白天去的话,可以看见清澈的湖面上微波轻漾,荷开半径,水光澄莹。在它的北端,有条八百多米长的翠堤伸入水里,如正遇红日初升,站在堤岸上,可以看见喷薄而出的五彩霞光直照进水里,又被晕开的波纹打碎,飘忽荡漾,浮翠流丹。
我们要撒芝麻破水阴关的地方,正是这月湖。只不过夜晚寻了佘山的小道走去,那景致就别有一番“滋味”了。
走在林间,忽近忽远传出许多怪异的声音。侧耳去听,那声音若有若无、似泣似诉,在整个林子里飘忽不定。
此时此刻,我和师父两个并肩走在林间、小黑提前一分钟开辟出来的小道上,四周一片沉寂,那种怪异的声音又钻进了耳朵里,我顿时手脚冰凉,心里哽着一块气,不上不下,非常难受。
“阿辞,握上玉佩。”
师父背上背了个大大的双肩包,包里放着那五公斤芝麻,以及几道阴文书、破水阴关的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