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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
王先生从小路走到了厨房后头, 片刻,往和亲王府运送食材的商贩就出现在了此处,商贩小声道:“先生, 您说的那地方还是没有出现您要等的人。”
王先生眉头一皱, 给了商贩银子, 托他继续等待。
古怪。按理说从沿海来的香料不应该断这么久的时间, 如今已有半个月,府中的香料已剩不多,眼看着和亲王快要察觉到身体的不对, 王先生心头焦急,然而更焦急的, 是担心大事生变。
此后又过半个月,王先生费尽手段, 才终于得到了外面的消息
皇帝已知晓毒香一事, 沿海香料已禁, 水师驻守海口, 一触即发。
王先生额角汗珠泌出,他将信件烧毁,看着和亲王府中主卧的眼神晦暗。
大恒先帝膝下有两个儿子。一是当今圣上, 一是享誉天下的亲王,他们本以为顾敛坐上皇位对他们才有益, 毕竟一个耳根子软, 没有魄力,体弱寿命短的皇帝怎么也比顾召这个手里有兵有权、年轻健康的皇子好对付。
但是谁都没想到, 难对付的反而是顾敛。
顾敛的野心太大, 也太狠,他和先帝是完全不同的人。但顾敛有一个无法掩藏也无法抹去的弱点, 那就是他随时可能丧命的身体。
当大恒的皇帝猝不及防地死亡后,上位的除了和亲王外还能有谁?
但和亲王也并非是那般的好对付。
所以,那就只能想办法将和亲王把控在手中,让一个不好对付的王爷变成一个好对付的王爷。
和亲王的身体强壮,而且警惕非常,王先生能用到香料的机会很少,直到一年前的一个雨天,和亲王袍脚鹿血点点,狼狈地回了府,王先生那时才找到了一个机会。
他那几日时时听从王妃的请求,前去劝说王爷,香料一燃,正值王爷心神不定之际。
香料将王爷拖进了缥缈虚无的世界之中,在王爷双目无神的时候,嘴中微张,王先生那时便上前一步,侧耳倾听王爷口中所说的话。
“顾敛,穿鞋。”
王先生想知道更多,于是又点燃了十数支熏香。卧房之内烟雾缭绕,清淡的香意缓缓变得浓郁。
和亲王便在那样浓郁的香味之中,频繁地梦到了顾元白。
他不晓得香料一事,只觉得顾元白好像无处不在,张开眼是他,闭上了眼也是他。只是喝了几口鹿血之后的燥热,在那几日下来之后,硬生生地成了见不得光的肮脏的心思。
这样的心思,让顾召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一潭污泥中挣扎,他动得越厉害,便是陷得越快。
白日一转头便是巧笑吟吟的顾元白。入寝之后,还会看见顾元白坐在床侧,弯腰脱去鞋袜的画面。
他的发丝从两侧白皙脖颈穿过,背部弯成一道圆月弓起的纤细弧线,见到和亲王在看他时,便眼尾一挑,似笑非笑地抬起头,“朕的好兄长,你在看我什么?”
一日一日,和亲王便在这样的幻觉之中面红耳赤,彻底沉沦。只有蒙着脑袋盖着被子,才能让鼓动的心脏缓下片刻,去让盛满顾元白的脑子歇息几瞬。
王先生便是这时知晓了和亲王的秘密。
他大喜,更是在暗中不断引导着和亲王对皇帝的心思,和亲王密室中所有关于圣上的画,上色时夹杂了香料的成分,看得多了,闻得久了,就再也出不来了。一个既有毒瘾又有把柄在他们手中的和亲王,那简直就是完美的做皇帝的料子。
王先生看了一会和亲王的主卧,转身从小路离开。
一切都很顺利,唯独顾敛太过敏锐,他已查到了香料这条线,如果再不做些什么,只怕再也没有翻转的机会了。
现如今,已经到了顾敛该死、和亲王该登位的紧要关头了。
西夏使者的风寒在月底的时候终于痊愈了。
与此同时,顾元白派监察处前去西夏打探的消息,也先一步地传到了他的手中。
这会正是午时,膳食已被送了上来。顾元白不急这一时半刻,好好地用完了这顿饭,才起身擦过手,接过田福生递上来的消息。
西夏的情况说是严重,也确实严重。但若说不严重,也还能说得过去。
只是有趣的是,除了西夏皇帝的几个草包儿子,那些个备受推崇、很受百官看好的皇子们,竟然都为了讨好父皇欢心,而吸食了西夏的国香。
有不有趣?有趣很了。
西夏二皇子给顾元白编故事时,他可是说得明明白白,知晓了此物有害之后,才知大势已势不可挡。顾元白一直都挺想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此物有害的,又是怎么知道此物与扶桑有牵扯的。
这些话他本可以不告诉顾元白,也可以将谎话说得更高明些,但他故意如此,好像就是为了给顾元留出两三处可以钻的空档,让顾元白来往里头深查一样。
“去将西夏二皇子请来,”顾元白笑了,把消息放在烛火上烧了,“这些东西,没准就是人家想让我知道的东西。”
田福生疑惑,“可圣上,这可是咱们监察处亲自去查出来的消息。”
顾元白摇了摇头,“别国的探子短短两个月来到大恒,你觉得他们是否能探出这般详细又精准的消息来?”
田福生被难住了,说不出来话。
“即便监察处胜过别人良多,也到不了如此速度,”顾元白道,“这些消息如此详尽,说是他们探出来的,不如说是西夏二皇子给朕送的礼。”
不过是让自己的话语破绽百出,等顾元白亲自去查时,再双手奉上百出的破绽,以此来做取信于顾元白的手段。
西夏二皇子来得很快。
顾元白懒得和他兜圈子,让人赐了座后,开口便道:“二皇子,你若是想让朕相助与你,总得有些诚意。”
李昂奕笑容微苦,“并非是我没有诚意,而是这些东西由圣上查出来,圣上眼见为实,才会相信我口中所说的话。”
顾元白心中冷笑,我查着你放出来的消息来相信你的话,我看起来就那么傻吗?
面上微微一笑,不接话。
李昂奕轻咳一声,站起身行了礼,“还请您一一听我道来。”
“上茶,”顾元白道,“请。”
李昂奕目露回忆,缓缓说了起来。
照他话中所说,便是他的母亲曾在入宫之前救过一个商贾的命。商贾赠与万金,待到李昂奕的母亲去世之后,商贾将这份恩情转移到了李昂奕的身上,因着李昂奕步步艰难,在宫中备受刁难,商贾便在临死之前,将一份保命的东西交给了李昂奕。
李昂奕笑了笑,殿外的厚云遮挡了太阳,光色一暗,他道:“那东西,便是西夏国香的贩卖。”
顾元白眯了眯眼,道:“继续。”
“我起初只以为这是普通的香料,”李昂奕不急不缓,甚至还无奈一笑,“谁能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种东西呢?我初时贩卖香料时,便被其中的财富给迷晕了眼。或许曾经也升起过几分疑惑或是觉得不妥的心思,但在金银财宝面前,这些就成了浮云。”
“我将它做的越来越大,卖得越来越多,多到皇宫中的人也开始使用这等可以提神醒脑的香料,莫约谁也不会想到,西夏最无能软弱的二皇子竟然会是西夏最富有的一个人,”李昂奕,“说起来倒是有些好笑。”
顾元白笑了两声,冷不丁道:“你攒够了足够图谋皇位的财富,你想要拉拢能够支持你的势力了。这时你突然晓得,一个西夏的皇帝,是不能在暗中贩卖国人这等有害国香的。所以你才想要停手,才‘陡然’认清了国香的害处。你想同朕结盟,不是为了西夏,而是想要铲除幕后黑手。让他们手中没有你的把柄,无法钳制于你,这样你就可以轻轻松松、干干净净地去争夺皇位,去做一个为国为民除清大害的好皇子了。”
李昂奕顿住,半晌笑了开来,“您这话把我吓了一跳。”
顾元白眉头一挑,淡色的唇勾起,戏谑道:“二皇子不是如此?”
李昂奕叹了口气,品了口茶润润喉咙,“您这话一传出去,我就要被西夏的百姓一口一个唾沫给淹死了。”
“淹不死你的,”顾元白也端起茶碗,垂眸,杯子遮去他眼中神色,“朕只说随口一说而已。”
稍后,顾元白与李昂奕重新谈论起香料,不到片刻,李昂奕便请辞离开了。
顾元白默默喝完了半杯茶,将前去驿馆医治西夏人的御医叫到了面前,“病都好了?”
御医回道:“回圣上,臣等都已将其医治好了。”
顾元白让他们回去,又叫来了薛远。
薛远一本正经地行了礼:“圣上?”
“去把西夏二皇子的腿给打断,”顾元白风轻云淡道,“总得找个理由,把人留在大恒。”
西夏二皇子这人太阴,他说的话不能全信,信个三成就是极限。顾元白还要再往下查,等查清楚了才知道这个合作伙伴是羊,还是披着羊皮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