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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地处月河以南,交通四通八达。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车如流水马如龙,繁华似锦,歌舞升平。
魏王爷表面也算皇亲国戚,其实不过是拐弯抹脚沾亲带故。此人虽于朝廷毫无贡献,但其父当年在战场上救过先帝,是以稳稳立于朝堂之上,领取俸禄。
魏王爷为人圆滑,交游甚广。但凡于他有好处之人,悉数接纳。京都的青楼yin业,几乎都由此人幕后一手把持。当然,他的身后,自然还有更具权势的后台,才敢猖狂。
他近日听闻四百樱花尽数消失,直气得捶胸顿足。正待怒气大发,却接到燕无晨快马加鞭送来的请罪书,一幅飘逸出尘的美人图。
这画上的美人竟是燕无尘的妹妹,燕无尘欲送来给他作妾,负荆请罪,以表诚意。
魏王爷老怀大慰,心道,没看错这小子,办事还算有谱,尽管失了四百樱花,却懂得适时补救。
只见那画上的美人,轻灵曼妙,风姿出尘,稚气的脸庞,美目流盼。尽管未现一丝妩媚之态,十五六岁未经世事的纯洁傲然,更是勾魂慑魄。
万种风情,媚骨柔眸,他见得多了。京都城中号称“第一绝色”的云黛姑娘,也不过如此。只是,这画上的美人,倒真真是合了他的胃口。
越是入暮之年,越喜欢鲜嫩之姿。魏王爷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岁,喜滋滋地盼着小美人早早到来,好一解他的相思之苦。
京都有个说法,远道嫁来的女子,若是走水路,日后必定祸及夫家,是以燕无晨命人置了简单嫁衣送入燕唯儿房中,次日便派几个随从送其走陆路上京。
他自己还要留下继续凑那四百樱花,希望来得及在魏王爷寿宴之前办妥。只盼燕唯儿先去熄灭魏王爷的怒火,才好向其提些别的要求,也不至太过突兀。
燕唯儿在房中东翻西找,半响,才问柳氏:“娘亲,我有幅画像怎么不在了?”
柳氏微微皱眉,玄然而泣:“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找那些东西?唯儿,娘亲不舍得你这么受苦。不如想个法子,你一个人悄悄跑吧。”
燕唯儿用手绢替娘亲抹泪,强作欢颜:“娘亲,说什么呀,唯儿扔下娘亲能跑哪儿去?那幅画是一个江湖术士替我画的,他说我有帝妃之相呢,说不定在半路上就有侠士把我救走了,到时我再来接应娘亲。”
她顺口胡说八道想缓解一下娘亲的心情。
几个月前,确实有个江湖术士千方百计追着她算命,并给她画了幅画像,赞她有帝妃之相。看来果然有人和她卜卦的技术一样糟糕,这才没过多久,她便是妾的命运,对方还是个一脚踏进棺材的色鬼。
唉,这也差太多了吧?燕唯儿在心里哀叹。不过,为了娘亲,她决定不逃了。
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命运。
燕唯儿自小迷恋卜卦,跟着些摆摊算命的打得火热。跟这个学两句口诀,跟那个学解个签文,有时候也让她蒙得正对,不过毕竟教的人都是些半桶水,她又能准确到哪里去?
但她现在无比虔诚,让娘亲暂时回避。沐浴,焚香,把该做的前戏做足,然后一个人关在安静的屋子里起卦。
她将三枚铜钱排在掌心,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意念集中,心默所测之事。反复抛掷六次,依次顺序地记下正反情况。
燕无晨冷眼旁观,只要她不是一心逃跑,随她折腾去。他正发动手下继续抓那四百樱花凑数,浑不知一场灭门祸事临头。
他哪里想到糊涂的手下被逼急了,还敢跑到季连家的地盘上抓人,抓的还是季连家的大小姐。他若是知道,给他一百个胆子也断然不敢,这种念头转一转都会让人冷汗直冒。
谁不知季连家出了个“冷情少主”,处事狠辣。前两年有个不怕死的剑客游耀山,自持武功高强,在季连世家的地盘隙宁一带欺男霸女,强抢掳虐,出道就为江湖人所不耻。
那游耀山好死不死眼睛长在头顶,以为武功盖世,天下第一,竟然明目张胆跑到隙宁、回陕作恶,全不把季连世家放在眼里。
隔不几时,游耀山的尸体被挂在隙宁的城门示众,大快人心。事情还没完,搞半天那游耀山竟是当今皇上宠妃游一仙的亲弟弟。无怪乎他连季连世家都敢惹。
游一仙宠冠后宫,誓要为弟弟讨个公道。在一次被皇上宠幸之后,极力游说发兵月河以北,否则任季连世家坐大,恐危极朝廷。不料皇上勃然大怒,斥其后宫干政,打入冷宫,终身不得晋见。
季连世家,绝对惹不得。这是燕无晨坚持的认定。
燕唯儿眉头紧皱,这卦相实在太奇怪了,竟是躲过血光之灾的大吉之兆。唉,明明嫁给一个暮年色鬼作妾,居然还是吉兆,可见确实技陋。
她收拾完便去了柳氏房里,见其依旧伤心欲绝,独自抹泪,撒娇道:“娘亲,我卜了一卦,是大吉之兆。”笑面如花,全无凄色。
柳氏悲从中来,知道女儿只为哄她高兴。这个贴身小棉袄是她一生的希望,却急雨打落枝头,倾刻间便花入尘土碾作泥。
燕唯儿忽然用了不同于她年纪该有的沉稳语气交待柳氏:“娘亲,这儿有些钱,是我平时攒的,你拿着。我走了之后,你瞅个机会跑出燕家,找个乡野躲起来。别相信燕无晨,他总还是会把主意打到你头上的,到时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她拿出一些积攒的银两,都是平时和那些算命先生混熟了,替他们买东买西,有时乔装成盲女替人家出摊得到的打赏。虽有坑蒙之嫌,比起燕家的钱可干净多了。
柳氏个性软弱,却生了个主见独立、伶俐乖巧的女儿。近年对女儿日渐依赖,现在骤见女儿离去,顿时乱了主意。
燕唯儿见柳氏迟疑,加重了语气:“娘亲,你一定要听我的,跑出燕家才有活路。出去以后,也许还能遇上个情投意合的,到时好好过日子。”
这话从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听来甚是诡异,尤其交待的对象是自己的娘亲。
次日吉时,燕唯儿头顶红盖头起轿,直把柳氏哭得肝肠寸断。
燕唯儿掀起红盖头,透过轿帘缝隙,看见燕家正渐渐淡出视线。
娘亲孤独凄清的影子模糊了她的双眼。
断肠人,在天涯。草草错了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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