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如何相对

秋风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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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在舒眉颈项间的刀刃不知去了哪里,原本握刀的手急躁地撕剥着她的衣服。

    从他粗重滚烫的呼吸中,她感觉到了他的急迫,她本想抽出手来安抚他,这挣扎却引来他更加暴躁的镇压。

    定是郭大夫加的药起效了。他施加在她身上的猛力,让她感觉到了这些日子他身体的显著变化,更让她感受到了他此刻的煎熬和痛苦。

    明白了此刻他想要做什么,她既无力抗拒,也无心抗拒。如果自己的痛能缓解凌励哥哥的痛苦,这便不是痛了……

    舒眉的一双手紧紧揪住了床褥。

    床头的膏油灯,在剧烈的震动中,倒进了木盆之中,屋子顿时陷入了一片闷热胶着的黑暗。

    仿佛生死搏斗一般,他在她身上用尽平生力气。

    这一.夜,她的脑海中反复浮现着香积寺那夜的大火,哔啵跳动的火焰,吱嘎倾塌的房梁,耳畔呼啸的风声,以及坠地后神魂出窍的震荡……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神思幽游之中,她听他用干涩沙哑的声音问道。

    “凌励哥哥,我是……阿眉。”

    犹豫许久,她终于开口道。

    “我,我……要去……”

    他要去哪儿?!

    舒眉侧首看向他,他却已然沉睡过去。

    黎明将至,借着木窗透入的幽蓝光线,她看见他昨夜皱结的眉峰,暴张的筋脉,已如退去的潮水,无影无踪,那轮廓分明的脸庞,高挺的鼻翼,深陷的眼窝,此刻如同一湾寂静的蓝色海岸,静谧安详。

    她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眼角却流下了泪。

    她并没有感觉难过,因为自己已经喜欢了他那么多年。

    她也并没有觉得开心,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只是有些失落,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他了。是梨花树下甲衣耀目的大哥哥?是推开柴扉带着夕光走向自己的大将军?还是此刻令她又痛又怜的落魄男子?

    ——“我们家三殿下的心,早跟那姓沈的姑娘一起葬了,你若不怕凉着,我倒是很欢迎你来跟我做对好姐妹。”

    想起了董月娇这句不无嘲讽的话,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他搭在她身上的手臂,起身默默找了衣服穿上。

    她心下已打定主意,既然这胭脂洲已经不安全了,不如索性冒险走一趟回风岭。

    这些日子在虫谷里做工,她从季大胖雇佣的虫工那里,知道了一条通往回风岭的近道。原本是想着等凌励哥哥好起来后,一起离开。如今,那画着沈婵模样的燕四娘通缉令已经传到了这里,她必须要先离开了。

    她替凌励换上了干净衣裳,收拾好屋子,等顾婆子来了以后,她将自己积存的银钱尽数交给了她。

    “眼看胭脂虫就要丰收了,如今榷场封闭,季爷正为这销路忧愁。我在安源有做脂粉生意的朋友,这几日就过去帮季爷联络一下……这些银子,是麻烦婆婆留下来照顾我……哥哥的,若是不够,我回来后再补给你……”

    “穆姑娘,如今边境不安生,你一个姑娘家去跑掮,多危险啊?”

    “实不相瞒,婆婆你也知道我哥哥这病需要用钱,这一趟,我若是跑成了,就不愁药费了……”

    见舒眉早已围好面巾,背上包裹,顾婆子也不再多劝,只是应道:“姑娘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你哥哥的。”

    叮嘱完顾婆子,舒眉又去了虫谷,主动给季大胖说明自己想回安源去替他找销路,季大胖自然是求之不得,也爽快许诺若生意成了,给她一笔丰厚的跑路费。这笔生意肯定是不成的,但有了这个许诺,顾婆子那边就不会穿帮了。

    安排好这些,舒眉径自打马越过拉玛河谷,朝西北方向的回风岭跑去。

    凌励醒来,已是这一日午后。

    “婆婆,现在是什么时辰?”凌励醒来后,只觉得眼前明晃晃的,听见窗外顾婆子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他便侧身开口唤道。

    “穆小哥醒了啊?你这一觉可睡得踏实啊,这都已经午时一刻了,你且等着,我这就给你去热热饭菜……”

    午时一刻?难怪外面明晃晃的。

    凌励躺下来后,又觉得有些奇怪,难道是眼睛能看见光了?!

    他忙又抬了手在眼前来回晃动,竟依稀能看见几个影子了。

    他心下不禁一阵欢喜:莫非是目盲症要好了?!看来,昨日让自己躁动难安的药,并非是毒药,而确实是那姑娘请郭大夫新开的验方!

    回想起昨夜,他感觉像是酩酊大醉了一场,脑子里只有一些焦灼炽热的混乱片段。有一点他能肯定,他用强要了那姑娘……不管那姑娘究竟是不是兀术驳派来的人,昨夜的事,总归是对不起她了。待她晚上回来了,自己得好好向她致歉才是……

    “穆小哥,饭菜我已热上了,你先把药喝了吧。”

    啊,又该喝药了?!

    凌励的脑子里还在理着昨夜那团乱麻般的事,那顾婆子便已端了药碗进来了。

    “军爷,我有急事要求见宋宥宋校尉!”

    “宋校尉忙着呢,这会儿哪有功夫盘审西犁探子。先把他关起来!”

    “军爷,有我这样主动凑上来的西犁探子吗?我是真的有急事……”在回风岭镇西军大营前,舒眉被两名守营兵士架住带往囚所,正是焦急之时,突然看见张翊带着一队人策马回营,当即疾呼,“张校尉,张校尉救我——!”

    “你认识我?”张翊勒停马步,狐疑的看向身着西域男子服饰的舒眉。

    “是凌励将军让我来找你们的!!!”

    “将军?!”张翊闻言一惊,当即跳下马背,拦住了守营兵士。

    舒眉疾步上前,向张翊递上了那枚她珍藏许久的白玉扳指,“这是凌励将军的信物。”

    张翊拿过舒眉手中的白玉扳指细看,果然,扳指内侧刻着凌励的名字和符印,他当即道:“你随我来!”

    舒眉跟着张翊进了大营,张翊屏退了左右,急切询问:“将军他现在人在何处?!”

    “宋宥宋校尉也在了,我才会告诉你们。”

    张翊不免笑了,此人行事倒是颇为谨慎。他命人去将宋宥也请来后,舒眉便将凌励此刻在胭脂洲养伤的情况详细告知,请他们尽快前去接应。

    “将军在胭脂洲养伤?!”宋宥和张翊都大吃一惊。凌励回京奔丧久不回营,得知他去香积寺赎人后便失去了联系,军中已派人寻遍了南越各地,均未找到凌励,此刻突然听人说他在敌国境内养伤,一时难以置信。

    “你是何人?”

    “我是胭脂洲的养虫人穆枝。”舒眉不愿意说得太多,简单答了一句,便催促道:“凌励将军如今尚未恢复视力,急需接回大营继续治疗,还请张校尉、宋校尉及时派人去接应!”

    “此事颇有蹊跷,你一个西犁人,为何要帮助我们?”宋宥浓眉皱起,转头询问张翊:“会不会是兀术驳那蛮子设的圈套?!”

    “我是安源人,我父母家人皆被西犁人所杀,被逼无奈才去的胭脂洲。”舒眉将自己早先想好的一套说辞讲了出来。

    无论张翊和宋宥如何询问,对安源城、镇西军及凌励当前的情况,他皆能对答如流。张翊和宋宥寻思片刻,虽觉其中仍有疑窦,但当前情况紧迫,宁可信其有,当即挑选了骁骑营中的精锐前往胭脂洲接应凌励。

    “你不随我们同去?”

    “凌励将军还吩咐我找医官柏安办件事,恕我不能同行。”

    此人手持凌励的白玉扳指,又知晓军中有叫柏安的医官,张翊也不再多问了,命人将他带去位于大营背后的军医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