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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说了一会儿话,满达海和海山就要回山里找他们的人去了,李榆怕他们路上出危险,派出亲卫营的巴根带一队骑兵随行保护,满达海临走时告诉李榆,金军好像把明国蓟镇的好几个关口占了,只有靠近山海关方向的关口还在明军手里,要李榆一定多加小心。
第二天,李榆、白显志一大早就出发了,边墙附近的敌情不明,李榆命令大家偃旗息鼓、隐蔽前进,尽量不要暴露行踪。他们查探到蓟镇中协边墙时,果然发现各个关堡上都有金国的战旗,于是他们又向东沿着长城一路继续探查,到达建昌营的冷口关时,总算发现这里还插着明军的大旗,仔细查探过确实是明军在驻防后,白显志高兴了,跑到关前出示靖虏参将、靖边参将关防大印和大同巡抚的派遣文书,要求入关勤王,守堡军官毫不犹豫就拒绝了,这伙人穿着打扮杂乱无章,中间明显有不少夷人,打出的旗号既有明军旗子也有从没见过的飞虎旗,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再说正经明军会从哈喇嗔那边来吗?
白显志不甘心,对着关上大喊大叫、死磨硬泡,守堡军官不为所动,坚决不肯放他们入关,不过这个很负责的军官也同意立即把他们的事报告上官,如果上官同意他们入关的话,那他也绝不会拦着,让他们明天再来问问,说完就扔下他们转身走了。
白显志灰溜溜回来了,李榆倒是无所谓,这种情况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换个地方接着请求入关就是了,白显志一个劲地摇头,没用的,哪都不会放我们入关,他气呼呼地指着李榆的头说:“看看你们的样子,哪点像正经官军,遇到我也不会给你们开关。”
大家都笑起来,丰州太穷没有钱给军队统一服饰、装备,所以当兵的穿着五花八门,武器也是形形色色,尤其是很多人学李榆的样子,头上留着短发,甚至剃个秃瓢,说他们是明军连他们自己都不信。
休整一夜后,部队又继续上路,但正如白显志说的那样,周围关口都不放他们入关,到下午时分他们又转回冷口关前,守堡军官还是坚决拒绝开关放行,老白气不过跟他大吵大闹,李榆也发火了,上去指着那个军官威胁道,你如果再不开关,我马上拍屁股走人,勤王的活老子不干了,朝廷怪罪下来你就认倒霉吧。
双方正在争吵,有两名军官突然出现在关墙上,这两人显然官职更高,守堡军官见到他们立即缩到一边,两名军官向下望了一阵子,李榆觉得其中一人非常眼熟,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但他还有些犹豫,那人也似乎在注视着他,突然惊叫一声离开了关墙,不一会儿关门打开了,几名骑兵飞驰而出冲到李榆面前停下,那名眼熟的军官微笑着注视着李榆一言不发,李榆突然间眼中泪水涌出。
“你都留胡子了,怎么还像过去那样动不动就抹眼泪啊。”那人的眼里也闪烁着泪光,低声说着向李榆展开双臂,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刘大哥,真的是你呀!我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
来人是与库尔缠、达海、萨哈廉一样被李榆视为师长挚友的刘兴祚,不过他现在已是明国的以参将衔行副将职,他本来在山海关,孙承宗命令台头营、太平路、建昌营、永平道的各路明军袭扰金军,闲得发慌的刘兴祚积极请战,赞画军务的孙元化帮他向孙承宗说了好话,又把新招募的六七百蒙古夷兵借给他,刘兴祚这才有机会带兵出击,刘兴祚足智多谋,把漫无目的乱窜的各路明军召集起来,选择实力较弱的降金蒙古人下手,目标对准驻在青山营冒儿头的喀喇沁人,刘兴祚带领的蒙古夷兵骗过喀喇沁人的警戒,打开了营门,各路明军一涌而入大败毫无防备的喀喇沁人,斩首五百余级,取得了明军开战以来第一个大胜仗。得胜后撤退途中,建昌营参将马光远接到冷口关急报,有一股大同镇派来的勤王兵要求入关,大同靖虏参将、靖边参将的关防大印和大同巡抚的公文都齐备,但对方的旗号、衣着杂乱,其中夷兵居多,而且从哈喇嗔地方而来,冷口关守备担心其中有诈,特地派人通报参将大人。马光远也觉得奇怪,边外怎么会突然冒出一股大同的勤王军?他向通晓夷情的刘兴祚求助,刘兴祚心里一动,安排弟弟刘兴贤率夷兵携首级回山海关报功,自己则与马光远一起赶到冷口关,在关墙上亲眼一看,关下驻马而立的可不是小兄弟李榆吗!
“还有我呢,额鲁兄弟,你还记得我吗?”从刘兴祚背后闪出一骑,马上的壮汉冲着李榆叫道。
“阿萨里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李榆惊呆了,今天发生的事太出乎意料了,金国老汗**哈赤的生前侍卫居然和刘兴祚在一起。
“我也从金国逃出来了,现在是刘副将的千总,”阿萨里眼里充满了泪水,他捏紧拳头说道,“他们杀了我的老婆、孩子,我要报仇!”
刘兴祚在一旁简单说了阿萨里的事,老汗死后,要用生前侍卫、奴仆殉葬,阿萨里躲了起来,这惹怒了贝勒们,他们收走了阿萨里家的土地、财物,罚阿萨里的老婆、孩子予披甲人为奴,阿萨里气愤不过,找机会抢了老婆、孩子往山里逃,逃亡途中被人追上,他的老婆、孩子都被射死了,阿萨里自己孤身杀出来,辗转流离四处躲藏,刘兴祚到了明国东江镇后,四处招揽金国逃人,阿萨里怀着对金国的刻骨仇恨,投奔了刘兴祚,他的骑**、武艺好,而且苦大仇深,被刘兴祚提拔为亲兵军官。
阿萨里嘴里不断重复着“报仇,我要报仇!”的话,李榆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紧紧抱着阿萨里的肩膀。
“时间不早了,我们入关吧,今天晚上我们好好聊一宿。”刘兴祚在一旁提醒道。
刘兴祚带着李榆的人马入了冷口关,向马光远介绍道:“这是我的小兄弟,我在京师抄送山海关的邸报上见过他的名字,就是不敢肯定那个大同靖虏参将真的是他,没想到却在这地方见面了,他可是一员战将啊!”
马光远个子不高,看上去老成厚道,急忙恭喜刘兴祚、李榆兄弟重逢,他指着天说道:“天色不早了,冷口关太小住不了许多人,李参将、白参将,你们的人跟我们一起回建昌营吧,晚上咱们好好喝几杯。”
李榆、白显志答应了,随后问起京畿的战况如何,刘兴祚看着马光远苦笑一声,挥手说道:“情况很不好,我们边走边说吧。”
十一月下,金军在京师城德胜门下击溃满桂、侯世禄的大同、宣府两军,蓟辽督师的辽西军勉强在广渠门逼退敌军,但也与战局无补,京师形势危急,十二月初,皇上突然逮蓟辽督师下狱,命兵部尚书梁廷栋为经略、满桂为总理负责京师防御,这时辽西军的前锋总兵祖大寿亲眼目睹老上官袁崇焕被打入大狱,惊恐之下率部奔逃出关还师宁远老窝,京师城下明军实力严重削弱,梁廷栋和满桂屡次出战皆遭败绩,好在京师城池坚固高大,金军也无可奈何,于是撤离京师城下,向南占领良乡、固安屯兵休整,十二月中,再次杀回京师,在卢沟桥大败新任副总兵申甫拼凑出来的七千余乌合之众,申甫也被斩杀,接着又在永定门外偷袭得手,击溃四万勤王明军,斩杀总兵满桂、孙祖寿,生擒总兵黑云龙、麻登云,明军从此龟缩城内,再不敢出城交战,金军也不敢攻城,而是避实击虚,将兵锋东移明军兵力薄弱的永平,攻击山海关的背后。
朝廷为应付金军东移,下诏命大学士孙承宗移驻山海关,督理各路勤王军,因柳河之败下狱的原山海关总兵马世龙也被放出来重新启用,赐尚方剑驻镇蓟州,代满桂总理诸镇援军。孙承宗到了山海关就对金军发起几次反击,都被金军打得大败,白白消耗了山海关的兵力,幸好他把祖大寿从宁远拖回山海关,这才保住山海关不失,但祖大寿这家伙滑得像泥鳅,守山海关可以,其他的一概不干,孙承宗也拿他没办法,大明各镇的勤王军也来了不少,一股脑地躲到马世龙的蓟州大营里,马世龙的资历和战功都太差,又是从大狱里刚放出来的罪将,根本指挥不动这帮军头,蓟州明军连像样的反击都没有。
“孙大人指挥得动的也就是我们这些边墙各处的守军,凑齐一堆就被他老人家填进去一批,损兵折将不说,边堡的守备也削弱了,我们现在出来一趟跟做贼似的,反倒是建奴在关内横冲直撞,这是怎么个事啊!”马光远摇着头不住地苦笑。
“糟了,大同军、宣府军都完了,满总兵死了、侯总兵逃了,我们宣大三镇这回算栽了大跟斗。”白显志心神不定地声嘟囔着。
“山西军也完了,一仗没打就在良乡全军溃散了,”刘兴祚低声说道,“山西军也冤啊,队伍开到京师连顿饭都吃不上,地方官互相推诿,三天换了三个府县都不给饭吃,队伍不垮才怪,倒霉的是山西巡抚耿如杞和总兵王鸿功,两人都了下大狱,看样子要掉脑袋。”
“这回倒霉的多着呢,蓟辽督师袁崇焕下狱,兵部尚书王洽下狱,等着吧,以后还会有人下大狱,只要不轮到我们自己就行,听说西北五镇的官兵到了黄河边就哗变了,现在关内乱哄哄的,你们入关可真会挑时候啊!”马光远有点嘲讽地对李榆说道。
李榆越听越心惊,有点自投罗网的感觉,白显志甚至有了想拔腿想跑的冲动,一行人天黑前就到了建昌营,马光远安排他们住进了瓮城,并吩咐手下准备热汤热饭,李榆却立刻下令朝鲁、拜音图两哨人上门堡警戒,同时放斥候二十里,。
马光远心里很不满意,李榆苦笑着说:“我们是夷兵,想活命就不能不多留心眼。”刘兴祚悄悄拉了拉马光远,两人都摇头苦笑——明军把夷人骗进瓮城杀戮的事不止一回了,人家再傻也有戒心了。
马光远是个实诚人,把李榆、刘兴祚和白显志拉进门堡里,叫人端上几个热菜,又抱了两坛子酒,四个人边吃边聊起来。马光远满腹牢骚,永平陷落只是旦夕之间的事,建昌营、迁安与永平近在咫尺,一定也逃不出建奴的魔掌,这里城小人少,铳炮、火药残缺不足,孙大人还抽调了一部分精锐去山海关,建昌营肯定守不住,他老马在军中混了十几年,正正经经做事时没人看他一眼,靠着经商的岳丈家出钱上下打点才混了个参将,官还没当几天就遇到这事,这简直是花钱找死啊!
白显志跟马光远同病相怜,忍不住也把自己的一肚子苦水往外倒,两个难兄难弟眼泪汪汪地互相安慰,白显志早想通了,好死不如赖活着,皇帝、朝廷算个屁,自己活得好才是真的,像他老白现在就过得心安理得,不让回关内他就跟鞑靼混,无法无天的日子更好过,马光远听了连连点头,对白老哥的心胸豁达表示钦佩。
这两个家伙多喝了几杯就胡说八道了,而且越说越出格,李榆、刘兴祚找来两人的亲兵,连拉带拽把这两人拖回去睡觉了。等白显志、马光远离开了,李榆和刘兴祚又把阿萨里找来,三个人这才有机会倾诉各自的遭遇——有些事是不能当着白显志、马光远这两个明军军官说的。
阿萨里好不容易找到个过去的兄弟,一肚子苦水就迫不及待倒出来,老汗死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被选去殉葬的可能性最大,但他实在舍不得老婆和年幼的孩子,打算躲过这个风头再回去请罪,按照以往的经验,像他这种擅自脱逃的行为肯定会被治罪,革职、罚没财物甚至谴戍偏远之地,他都认了,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没想到贝勒们下手这么重,不但四处抓捕他,而且把他的家人罚作阿哈,这是往死路上逼他呀,他只有反了,这些年过得好苦啊!在山里风餐露宿、东躲西藏,要不是想着报仇,死的心都有了,他捶胸顿足哭诉着:“他们好毒啊!我跟随老汗东征西杀,打过多少仗,立过多少功,就是条狗也该给条活路,他们为什么逼得我无路可走,我老婆、孩子死的冤啊!”
“阿萨里,别哭了,逃到皮岛的诸申哪一个不没有深仇大恨,他们那家人杀的人还少吗?这笔账早晚要算。”刘兴祚安慰了几句阿萨里,又问起李榆这些年怎么过的。
李榆原原本本向刘兴祚、阿萨里讲述了这些年自己的经历,瑷鸡堡老汗病逝,自己在二贝勒阿敏的帮助下趁乱逃出,以后又离开乌拉山到了丰州,在丰州突遇大变不得已聚众自保,天灾人祸之下,为给丰州人寻找一条生路,在明国和察哈尔夹缝之间苦苦应对,刘兴祚听得聚精会神,不时提出几个疑问,李榆也一一作了解答,两人还探讨了丰州的目前形势和发展方向,阿萨里没读过书,有些事听不明白,也插不上话,一心想着报仇的事,酒喝多了躺在炕上睡着了。
李榆满脸愁容地说:“我知道很多人比我有本事,可大家非逼着我做这个首领,几万人的性命就捏在我手里,我真的很累、很害怕,有时甚至想一走了之,找个安静的地方放马、种地过一辈子。”
“你已经无路可走了,只有咬牙干下去,现在是乱世,哪里还有安静的地方可寻,”刘兴祚长叹一口气说道,“你已经走在我前面了,丰州人因你而有了条生路,尽管这条路充满了艰险,但还有希望,我想给辽东人寻求条生路却苦苦追寻而不得。”
刘兴祚向李榆说起自己的经历,少年时的他亲眼目睹明国官吏在辽东贪污腐败、滥施****造成辽东各族百姓民不聊生、流离失所的惨状,心里萌发了驱逐明廷、铲除****的志向,他投奔了建州部的**哈赤,希望借助建州部的力量赶走明国的狗官建立辽东人自己的国家,年轻时的刘兴祚忠心耿耿追随老汗,在金国挺进辽东的过程中屡立战功,地位也逐步上升到副将,成为金国汉官中的第三号人物,仅次于李永芳、佟养性,但这时他发现老汗变了,那个口口声声说要“恩养尼堪”、“尼堪与诸申皆为汗之臣民”的英明汗无力治理辽东广阔的土地和众多的人口,为了维护他爱新觉罗家的权柄和追随他的诸申八旗的特权,向汉民挥起了屠刀,辽东大地血雨腥风一片,刘兴祚的理想破灭了,他联络了一些汉官企图借助明国的力量打击金国,天启三年,刘兴祚致书明国登莱巡抚袁可立,请求归附明国,以帝师身份巡抚登莱的袁可立大喜过望,准刘兴祚归降,从此刘兴祚成了明国在金国最大的奸细,金国的各种情报被源源不断送到登莱、辽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