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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清水上飘着艾草,艾香阵阵,何漾睁开眼睛一瞧,神色舒展开来,揉揉脖颈伸了个懒腰。
他走到炕边坐下,青丫替他褪了鞋袜,将双脚放入水中,便要替他捏脚。何漾微微一愣,眼神轻抬,拦下了她的手说道:“今日不必了,我自己来罢。”
青丫缩了手,依旧蹲在旁边,巾帕搁在腿上,不时往盆里添些热水。
“不早了,我先去歇了,爹爹也早点睡吧。”夏颜把线扫捋进竹筐里,转了转脖颈说道。
夏颜熄了灯躺在床上,盯着黑洞洞的屋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会儿,院子里也有了动静,青丫把洗脚水倒了,又打了一盆去东里间,不出一刻钟,何家小院里就静谧了下来。
翌日早晨,天阴森森的,北风吹得数枝子甩了弯儿。
何大林瞧了一回天色,把新灌的腊肠收回厨房,何漾只吃了个勃勃,便急忙忙赶下乡去。夏颜难得睡了一回懒觉,起床时精神还有些蔫蔫儿的。
“大妞,昨儿晚上风刮得厉害,你怕是没睡好罢。”何大林把一碗臊子面端上,按闺女的吃口洒了两勺醋,“这几日怕是要下冰珠子,路上冻了,你出门时记得穿厚底的鞋。”何大林絮絮叨叨嘱咐许多,夏颜一一应了。今日是月末,铺子里要盘点,确实又有一通忙活了。
招娣把几批料子登记造册,只看了一眼花色,便知该往几号库房存放,指使苦力汉搬抬,每抬进一箱,就在花名册上画个圈儿。
“姑娘,这月的彩石湖珠都送到了,您先验验货?”正忙乱间,另一边的采珠商贩又来叨扰。
招娣抓起一把珠子仔细查看成色,点了点头又轻放回去,眼神一转见箱子角有些磕破了,便喊了芝姐儿来:“你去把这批货称重,瞧瞧可有短斤少两的。”
那商贩脸上灿灿的,拽下搭耳帽同芝姐儿一道去了,嘴里还不尽说些套近乎的话。招娣点完了册子,又招呼其他小学徒贴封条,转头见夏颜进来了,把眉笔夹在耳朵上,迎了上去。
“东家,车马行的掌柜才来找您,我已经按您的吩咐同他商议好了,下个月咱就可以把绣布送过了。”夏颜闻言一笑,拍拍她的肩膀说了句“很好”。
招娣是个极聪明的姑娘,口齿伶俐,是块做生意的料子。夏颜有意与车马行合作,把自家的招牌画挂到每辆马车上,当这些车满大街跑路时,也能让不少人知晓欢颜的名号。
这些事夏颜只提过一回,剩下的都是招娣亲自办妥的,前后不过十几日功夫,就说动了三家车行,这件事上招娣确实功不可没。
夏颜有心提拔她一回,便将铺子里的杂事也一并交给她处理了,这些日子下来,小院在她的管理下井然有序,让夏颜省了不少心。
立冬这日,玩乐尽兴的万岁爷总算带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回京了,泥土地冻得硬硬的,北风刮得脸儿疼,全城官民伏地跪拜,三呼万岁恭送天子回銮。
欢颜成衣铺里却没人去凑这个热闹,自打入冬以来,铺子里更是忙得热火朝天。做棉袄比夹衫费时劳神多了,裁缝师傅们从天刚蒙蒙亮就点灯作业,至晚间熬光一盏灯油才歇下。这个天儿阴气重,院子里新染的布料三五天都不收潮,高竹竿上挂满了彩绸,一眼望去犹如一道道绚丽彩虹。
齐织娘织就的第一匹妆花缎徐徐展开,夏颜贴近了眼儿细细品鉴。旁边几大师傅也交头接耳,不时竖起了大拇指。通经断纬的织法确实少见,光这一匹就出了三十多种颜色,层次丰富,精美富丽,造型独特的穿枝杂花点缀其间,两者相得益彰,华彩非凡。光是这一段展开来,就让人不忍心下剪裁开了。
“葛家双绝果然名不虚传,这等精品我定当珍重视之,不负您的心血。”夏颜把料子卷好,在外头罩了一层尤墩布护丝。
“这样的料子也不知谁能穿得起,少不得三五百的价儿呢。”蔡大婶啧啧称奇,她在丽裳坊时名贵料子也没少见,可这般精美绝伦的还是头一回见识。
这块料子花纹一气呵成,对于裁拼接缝要求极高,若是错开一毫,整个衣裳的纹路就扯歪了。夏颜摩拳擦掌,少不得要把自己的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画了几张设计稿,犹觉不满意。齐胸襦裙略显轻浮,广袖深衣又太厚重,配饰上也颇费心思,既不能喧宾夺主,又不能黯淡无光,纱花金扣摆了满桌,也没挑到合意的。
夏颜把自己关在空间里涂涂改改,一门心思钻进设计中,连外面响起的敲门声都忽略了。
“东家,有两个大老爷找您。”小伙计用力拍门,扯着嗓门高声喊,才将夏颜从苦思冥想中拉出来。
她迅速出了空间,一打开门,就见外头站了两名衙役,见了她稍一拱手道:“夏老板,烦您跟我们走一遭罢。”
新官上任三把火,凌州知府自上任以来,确实烧了一把大火。
大惠朝圣祖爷登銮之初,便实行重商之策,可这位知府老爷似乎对商人还保留着古板陈旧的轻贱之意,因此上任第一件事儿,就是将凌州城里有名号的商家,都查了个底儿朝天。
大惠朝律法有云:官府之员,不得与民争利,受禄之家,食禄而已。
因此在大惠朝当官,就不能做生意。
欢颜开业时,何漾还没被授予官职,是以这铺子挂在何家名下并无大碍,可何漾成为县丞之后,这铺子还依旧是何家私产,这就与明文律法不符了。可这些都是灰色地带,自古以来还真没几个官府追究的,况且在这世道,官商*,早已牵扯不清,是以一直以来通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若要真计较起来,也能被拿个由头。
夏颜对这些刑律不甚了解,且一直以来周边人都这么做,大家也相安无事,便没多在意,可这次查检被翻出了老账,少不得要走一趟衙门了。这次受牵连之人也不独欢颜一家,光是苏家、雷家所经营的铺面就多不胜数,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这件事儿说大不大,无非就是破费一笔银子罢了,是以她并不十分担心。
欢颜成衣经营正当,纳税及时,虽挂着何家的名头,可账目清清楚楚,双方也牵扯不多,加之她在衙门里态度恭敬,那些书丞也不为难她,交了一笔保费便放出了门。
可这次抑商之政,还是在凌州城刮起了一股飓风。
知府大人此番动作,很有“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之意。凌州官府真正盯上的大鱼,恐怕是豪门巨贾方岱川。
几十年来方家一直遵守官商分离的祖训,并无方氏子弟出仕为官,且在民间也多有善贤之名,可这次方家所经营的铺面,无一例外都被彻底查检了,其惨状与抄家也相差不远了。
这番阵仗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若说官府为了钱,那未免也忒冒进了些,且不说区区知府吞不下这么大家私,就算利欲熏心想敲诈一笔,却又独独只拿方家开刀,就更让人不明所以了,同是百年世家的梅家就摆脱了干系,未伤分毫。
城中流言四起,就算一向对政治不敏锐的夏颜,也隐隐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自古以来民斗不过官,就算是富商大户,碰上了霸道官府也只有乖乖被欺压的份儿。可这次风波渐渐发酵开来,偏偏形成了一股反势逆流。
方岱川被押第五日,凌州互市罢市。第七日,凌州东市罢市。据传再往下去,就要波及凌州各行各业。这样的政绩可不是知府大人想要的。
这几日百姓生活也十分不便,连买块豆腐都要拐到犄角旮旯小市去。仅存的几家粮油店遭到哄抢,民间囤物之风渐盛。民怨乍起,且呈沸腾之势,面对如此压力,官府总算松了口,将方岱川安然无恙放回。
“所以这事儿折腾了半天,还是官府败下阵来?”夏颜嗑着瓜子,与梅廉对坐而谈,“这究竟怎么回事,上头想从方家得到什么?为何方家遭了大难,你们几家却能全身而退?”
梅廉摇摇头,只说了一句“不知”,两人便沉默下来,各自想着心事。
可这里还有一事让夏颜放心不下,她正了脸色像梅廉打探道:“这次丽裳坊又怎会毫发无伤,我记着她们家是挂在广阳王府名下的。”
这事儿奇就奇在这里,这位知府大人是天子面前排得上号的诤臣,得罪的王爷大员不计其数,却一直深得宠信,之前官拜平章政事,不知为何甘愿自贬到凌州来做一介小吏。是以区区一个边塞的闲散郡王,还并不能让他大开方便之门,这一回风波也波及到王府名下几处商号,却偏偏漏了丽裳坊。
这样的诡异之事不得不让夏颜心中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