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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把头都抬起来!”秦澜心的声音犹如珠玉落盘,清脆,坚定,更有一股令人无法忽视而信服的能力。
被蓝夫人叫来的人依言都默默地抬起了头看向前方,今天或许就是改变他们命运最关键的一天。
秦澜心目光沉静地朝着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看过去,尤其是他们的眼睛。从很久之前她就有一个习惯,识人先从对方的眼睛开始。
相术上有云:“神主眼:秀而正,细而长,定而出,出而入,上下不白,视久不脱,遇变不眊。”还说眼恶的人,情必薄,不适合为友。
有几个人在秦澜心的注视下已经开始有些躲闪,而蓝夫人心领神会,让身边的婆子把那几个人先叫到了一边。
秦澜心讶异蓝夫人举动的同时,嘴角也挂上了笑容,这蓝夫人识人的本事应该也不差,怪不得钟逸让她帮着自己挑人呢。
“无论男女,会写字的站在左边,会算账的站在中间,会做饭的站在右边,其他人先退到后面。”秦澜心看着他们又说道,而这些人也按照她说的,想了想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因为刚才秦澜心已经对蓝夫人说过自己的大致要求,所以左右两边和中间都站了人,当然秦澜心此时也很奇怪,在这偏僻小镇的庄子里丰和牙行是怎么弄到这些人,而且里面还有很多官奴。
秦澜心扫了一眼,左边大概站着的有*个人,中间有四五个人,右边站着的有二十人左右,剩下的都退到了后面。
她先走到左边,指了四个人出来,又走到中间指了两个人出来,然后走到右边指了三个妇人和两名少女出来,最后走到后面挑选出了四男两女。
“蓝夫人,你让其他人都回去吧,我就要这些人,不知道他们的卖身钱是多少?”秦澜心挑完人走回到蓝夫人身边笑着问道。
秦澜心前段日子从贺老四嘴里多少了解了一些有关大魏朝牙行人口买卖的规矩,而且大魏朝也有法令明确规定,所有在县衙备案的正规合法牙行必须将牙行内用来买卖的人口进行分类标价。
例如:粗通文墨或有特殊技能的像木匠、铁匠、算账先生等为一等奴,只限定为男子,以二十两起价转卖,而因罪受牵连沦为官奴之人转卖不得超过五两,等等。
“人都选好了吗?”这时,钟逸和蓝元也来到了后院。
“钟公子,相公,这秦姑娘真是太会选人了,一共选了十七个人,其中十一个人是获罪官奴,每人最多值五两银子,另外六人都是穷苦农人,最多一人也只值六两银子,秦姑娘要是定下这些人,就给八十两银子吧。”他们丰和牙行养活这些人也不容易,而且还要教导他们,要不是钟逸是熟人,蓝夫人是不会降低一文钱的。
“你选得人是他们?”钟逸走到秦澜心身边,看了一眼在她面前站着的十几个人问道。
“嗯,就是他们,只是没想到才花了八十两,我还以为会更多呢!”这个价钱的确是秦澜心没有想到的。
事实上,她前天刚从李记钱庄取出二月的点心分成,而这次她拿到了六百两,听李记钱庄的郑掌柜说,因为太后喜欢吃蒸鱼糕和红枣糕,这两样点心不但在京都卖得很火,就是在李记酒楼的其他分店也很受欢迎。
而这次出门,她把六百两的银票全都放在了身上,也决心要买几个可用的人,却没想到十七个人只花了八十两银子。
钟逸也淡淡扫了这些人一眼,满意地点点头,都是目光清正老实可用的人,只是这些人安安分分帮秦澜心办事是没问题,其他事情上就会稍差一些。
“蓝庄主,蓝夫人,这些人我们都要了,你们准备好卖身契,让他们都签字画押,记住是世代死契。”所谓“世代死契”就是这些人的子子孙孙以后都会是秦澜心的家奴,除非大魏朝不在了,而钟逸这样做的原因是希望这些人能绝对忠心于秦澜心。
而对于他的这个决定,秦澜心并没有反驳,她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她好,而她也不会不识好歹,这里不是现代,买卖人口并不犯法,或者说有人能把他们买走,对于这些人来说根本就是一件好事。
“澜心,我也为你挑了几个人,跟我去看看吧!”钟逸轻声对她说道。
秦澜心虽然心里很疑惑,但还是跟着钟逸去了前院,到了之后发现,前院厅里站着十几个脸色不是特别好的男女,年纪看起来都不大,十*岁的样子,还有两个和她年纪相仿。
只是,这些人虽然显得有些虚弱,但他们无论从眼神、面相还是身体素质,一看都不是牙行转卖的普通人,倒有些江湖人的气息存在。
“他们都是什么人?”这些人可不好驯服,秦澜心有些犹豫,钟逸给她选这些人干什么?
“他们都是暗云阁的杀手,几个月前,暗云阁被江湖上几大帮派联手灭掉,这些人是蓝庄主‘捡’回来的,不过他们都身中剧毒,曾发誓谁能救他们性命,此生便认谁为主,绝不背叛。别看他们是杀手,却比很多人都更讲信义。”钟逸似是很了解地对秦澜心小声地解释道。
“钟大哥,可是我就是个种田开店的,要他们这些杀手做什么,再说,我也不会解毒呀!”这些人秦澜心还真不敢要,要是韩氏知道她把一帮杀手给领回家,说不定要晕过去好几次。
“他们可以帮你看家护院,可以帮你保护你的家人,可以帮你去做很多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情。澜心,这个世上好人坏人你也许分得清,但一己之力有时并不能承担所有,你需要有人帮你,而他们日后你定会用得到!”钟逸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用另一只手拉起她的手,然后放进她的手里,“这是解药,三爷爷配好的,你去发给他们吧,以后他们就是你的人,是生是死都由你一个人来决定。”
突然,秦澜心觉得自己手里的瓶子很重,而钟逸眼睛里的信任、鼓励、坦诚和关心让她似乎无法选择拒绝,最终,她还是在他专注含笑的眸子里选择了退让,或许收下这些人并没有错。
秦澜心打开瓶子,倒出里面的药丸,然后走到了那些人的面前,微微笑着说道:“这是解药,你们吃了吧!”
而在秦澜心分发解药的时候,钟逸就在她身后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这时从后院跟来的蓝元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看来这个秦姑娘对你很重要!”
这些人可都是他挖空心思、千方百计为钟逸留下来的,没想到他却轻易地给了一个小姑娘,如果还看不出钟逸对人家小姑娘有别的想法,他蓝元就不用在江湖上混,更不用坐这丰和牙行的当家人了。
钟逸只是唇角勾笑,并没有对蓝元说什么,重不重要也只有他最清楚。
不得不说,钟敬轩配的解药具有神奇的效果,等到这些人吃下药丸之后,明显能感觉出他们身体一松,似乎有很多痛苦从他们的身上消失了,看着秦澜心的眼神也有些不同。
“属下烈风见过主子,从今往后属下这条命就是主子的,随时听候差遣!”一个男子率先朝秦澜心跪了下来,接着其他人也都跟着“唰”一声齐齐朝她跪下来,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整体表忠心的气势还是让秦澜心吓一跳。
“你们不用这样,就算我买下你们,你们的命也不是我的!惜命的人都渴望好好地活着,以后你们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要给我惹麻烦就好,我至少可以保证你们衣食无忧,就算有一天你们想要离开,我也不会拦的。”更何况她根本拦不住,这些人可都是杀手,秦澜心心里多少还是不安的。
在场的人都能够听出秦澜心话里对这些杀手的忌惮和不信任,这也不能怪她,没理由让她凭着见一面和几句话就相信这些曾经在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人。
这时,钟逸走近她,与她并肩而站,似乎在无形中给她力量和威慑那些人一样。
他冷眼扫过那些杀手,冷酷而严肃地看着他们说道:“你们的来处今日之后无人再知晓,但你们的去处却在一念之间,死,很容易,生,却很艰难。你们的新主子是一个善良仁义的人,跟着她是你们的福气,但如果你们不惜福,我不介意替她清理门户。”
钟逸的声音温润中夹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肃杀,他这话也绝对不是在开玩笑,事实上刚才他已经做了一些事、说了一些话,让这些人对他畏惧不已。
“钟大哥,谢谢你!”秦澜心转头对他真诚道谢。
人心换人心,她不会辜负钟逸的这番好意。不就是杀手吗?以前多么刁钻的下属都被她给驯得服服帖帖,这些人也不在话下。
接下来,蓝夫人让秦澜心给所有的下人都重新取了名字,并且写好了卖身契,将早已在衙门办好的代表这些人身份的木牌交给了秦澜心,而秦澜心付了银两,她和钟逸就先驾车回去了。
至于买来的这些下人,蓝元会派人给她送到白石码头的百味庄园。
回到家之后,秦澜心就将买人的事情和家人仔细地说了说,只是把那些杀手的身份换成了有些武功因主家获罪而被发卖的家丁,秦向争和韩氏他们都相信秦澜心,也就没再多问什么。
到了第二天,蓝元就把人全部送来了,而这些人一到百味庄园,秦澜心就给他们安排了各自的职位。
首先,外渔巷百味食肆安排了一个掌柜和两名厨娘;其次,百味庄园后厨也安排了厨娘、帮工;剩下的有的帮忙管理长工,有的负责打扫庄园和看家护院,有的帮忙在田地里劳作,大部分买来的女奴都跟着秦澜心学习编绳结。
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秦澜心的日子可谓过得异常忙碌,因为她要一边教编绳结还要亲自编只有她才能编的复杂扇坠。
另一边芒种时节到了,地里的麦子也都熟了,还要忙田里的事情,真是恨不得一个人当成两三个人来用,好在买了很多下人帮忙,总算都能顾得过来。
这期间,钟敬轩一直安然快乐地住在百味庄园里,熬熬药丸,下下象棋,偶尔帮秦澜心给孩子们上上课,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齐俊安、萧非和那位袁大人在秦澜心和钟逸去丰和牙行回来没几天就乘船离开了白石码头,虽然万般不舍,百般不愿,但他们在京都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钟逸虽然一直住在百味庄园里,但是早出晚归,秦澜心也是很少见到他,不过两个人的关系倒是越发亲近自然,可也只是停留在好朋友阶段。
古人云:“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就在这农事繁忙的五月里,大魏朝的京都那些整日里吃喝玩乐,根本分不清五谷为何物的富家子弟和贵人们则忙着往西十里街新开的一家绣坊里跑。
女人们爱去绣坊买些好看的绣品、绣样无可厚非也不稀奇,可这几天很多穿着衣饰华丽的男人们也爱往里面走,不为别的,只因这新开的弯月绣坊里新奇的绳结不少,更有从未见过的扇坠让人爱不释手。
如今夏日炎炎,哪家老爷、公子哥手里不拿一把折扇,而往常各种扇子上的扇坠都显得累赘而俗气,现在弯月绣坊有一种既能彰显身份又与各种扇面相得益彰的扇坠,而且扇坠上所使用的玉石珠宝全都是从李记宝阁买来,再由编扇坠之人巧手编上去的。
这些扇坠有的小巧简单,有的大方贵气,最重要的是扇坠上的绳结都有一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像富贵年年黄玉扇坠,步步高升白玉扇坠,百年好合双鱼扇坠,花好月圆平安扇坠……
可惜的是,弯月绣坊开业至今只摆出了十个扇坠,很快就被抢购一空,就是那些平安结、如意结和同心结也在几天之内就卖光了,好在当家掌柜卢栋快马加鞭去白石码头取了新编出的绳结,否则弯月绣坊就要无货可卖了。
“姑娘,你们掌柜的在不在?我家夫人有事要请他去一趟。”这天,一身鹅黄色缠枝桃花衣裙的少女走进京都西十里街上的弯月绣坊问道。
绣坊里负责招待女客的侍女赶紧微笑迎上前说道:“这位姑娘稍等,掌柜的在楼上,我这就去请他下来,只是不知姐姐是哪位府上的?”
绣坊里的侍女都是王瑶和卢栋特意训练出来的,而且天子脚下贵人多,他们早就嘱咐过这些负责侍应客人的侍女和侍童,绝不能以貌取人,哪怕是乞丐进店,也要笑脸相迎,不能小看人。
“豫恩侯府!”少女不紧不慢地说道。
侍女一听是侯府来人,赶紧上楼去请卢栋,而卢栋正在楼上激动不已地翻看刚刚从白石码头秦澜心手里拿过来的绳结画册。
这里面的绳结样式都是由如意结、平安结和同心结演变而来,而且秦澜心告诉他成品会比现在的小绳结要大上十几二十倍,所需要的彩绳自然也要粗上许多,他已经让人去定制粗彩绳了,相信现在那些彩绳已经运到了百味庄园。
不过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不到,因为秦澜心的绳结和扇坠,弯月绣坊在京都的生意不知道有多好,门槛都要被人挤断了。
卢栋听到侍女来禀告豫恩侯府来人让他过去一趟,他想起这几天听客人们无意中提起豫恩侯府要嫁女儿的事情,想了想,就将绳结画册揣进怀里放好,然后下楼跟着那黄衣少女离开了。
乘坐豫恩侯府的马车到了之后,卢栋很规矩谨慎地跟在那黄衣少女的身后,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算是如今的尚书大人自己姐夫的弟弟李岩文。京都这些高门大宅院,他可是第一次进,唯恐出了什么差错,所以处处走得小心。
京都不比白石码头,这些深宅大院里规矩更是繁多,卢栋因是外男,豫恩候夫人就在后院的偏厅见了他,屋子里嬷嬷、丫鬟也有不少,未出阁的姑娘们自然不便抛头露面见外男。
踏进偏厅见了礼,卢栋不敢抬头,也不敢多说话,只等豫恩候夫人问他。
“卢掌柜不必紧张,我今日叫你来是听说你家绣坊有一种寓意极好又很新奇好看的绳结,不知道卢掌柜现在手里还有多少?”豫恩候夫人带着一丝笑意地问道。
“回夫人话,小的店里如意结、平安结和同心结剩下的都不足一百,估计今日又能卖出去许多,明日连存货都是没有的。”百味庄园那边已经加紧编织了,可是京都这边绳结生意太好,而且从京都到白石码头快马也要几天,所以货源一时有些供应不上。
“生意这么好!”豫恩候夫人也是吃了一惊,好在她大女儿出嫁还有一段日子,于是说道,“卢掌柜,我想从你绣坊里多买一些如意结、平安结和同心结用作我女儿出嫁之用,其中如意结和平安结各需要三百个,同心结需要九十九对,一个月,你可能给我编制出来?”
“回夫人话,小的绣坊能赶制出来。”卢栋低头恭顺地说道。
豫恩候夫人听后松了一口气,这些绳结她大女儿语凝出嫁之时可当做嫁妆抬到夫家,然后当做回礼给那些宾客,而同心结可以每抬嫁妆箱子里都放一对,也算是个好寓意。
“那就好,孙嬷嬷,这件事情你和卢掌柜再谈就好了,用我的体已银子来付账就行。”豫恩候夫人对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个老妇人说道。
“是,夫人!”
“夫人,小的这里还有一本弯月绣坊可以给客人专门用来定做绳结的画册,今天早上刚到的京都,您要不要看一看?小的以为这上面的大红喜字绳结很适合女子出嫁所用,而且比普通绳结要大上很多。”说着,卢栋从自己怀里掏出画册,然后双手奉上。
“哦,拿来我看看!”豫恩候夫人倒是觉得有意思,让孙嬷嬷把画册递给她,而她打开第一页,眼睛就猛然发亮,赶紧让人去请她大女儿过来。
“卢掌柜在这里稍坐片刻,这画册我拿去给我女儿看看,很快就会还给你,你不用担心画册上的东西会泄露出去。”豫恩候夫人虽然是后宅妇人,可她手里也有好几个嫁妆铺子,生意场上的事情她多少也了解一些,卢栋毫无顾忌地拿出画册给她看,这个举动她很欣赏。
“夫人和小姐尽管慢慢看,这画册本就是用来给客人们过目的。”卢栋老实地说道。
“嗯,那就好!”说完,豫恩候夫人和孙嬷嬷就暂时离开了偏厅去了厢房。
豫恩侯府的嫡小姐张语凝是豫恩候夫人的第三个孩子,张语凝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小妹妹,她要嫁的人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御史台正二品的御史大夫邱墨白的长子邱征。
张语凝到了厢房之后,就见她娘和孙嬷嬷在一脸喜气地翻看着一本画册,不禁笑着问道:“娘,您这么急着叫我来,有什么事情?”
“凝儿,你快来看看这画册!”豫恩候夫人招手让张语凝近前,然后将手里的绳结画册递给她看。
“好漂亮呀!娘,这是绳结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喜庆好看的绳结!”张语凝拿着画册翻看几页也是一脸激动地说道。
“没错,娘也觉得每一个都好看,尤其是大红婚嫁的喜字绳结,摆在洞房里肯定特别喜庆,凝儿,你最喜欢哪一个?”看到女儿也这样喜欢,豫恩候夫人也开心地问道。
“娘,我……我哪一个都喜欢,但是房间里摆太多样式的大红喜字绳结会不会显得太乱?不如选两个最好的吧?”张语凝历来都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大家闺秀,而且婆家不喜张扬,她虽贵为侯府千金,也不能太过于显摆让婆家不喜。
“我儿说得对,你公公邱御使为人正直清廉,你这嫁妆娘都尽量给归置满箱,金银之物太过俗气,我看这绳结简单大方还不张扬,而且其他家绣坊也没有卖,正稀罕的时候,你拿过去做回礼,于情于理都好看。”豫恩候夫人想的很周到地说道。
“娘说的是,我看这个双喜的大红绳结和这个圆形喜字绳结不错,就选这两个吧!”张语凝指着画册上的绳结图纸说道。
“好,就听我儿的!”豫恩候夫人满脸笑容地说道,然后就让孙嬷嬷拿着画册去了偏厅见卢栋,而卢栋接下豫恩侯府这单大生意之后,立刻亲自快马回了白石码头去见秦澜心。
为了掩人耳目,卢栋是晚上去的百味庄园,他到的时候,秦澜心正带着一帮人在后院点着灯编绳结,一点儿油灯钱她现在还是付得起的。
现在白天黑夜都不停手编绳结的算上秦澜心一共有二十五个人,邓氏、余氏她们因为要在百味食肆上工,所以就没有参与编绳结的事情。
而秦澜心将所有的绳结分为三类,一种是较为简单的小一些的如意结、平安结和同心结,就连手笨的薛娟子一天也能编二十个,一个是十文钱,卖出去大概要三四十文。
第二种是复杂大一些的绳结,而且会在红彩绳的基础上搭配黄色、绿色、蓝色等彩绳编制,学得最快的巧贤和巧惠一天最多编十五个。
至于第三种就是最难的扇坠和更复杂的绳结,这些目前也只有秦澜心一个人在编织,并且她编好之后会让张苗儿在红色绳结上用金黄线绣出“福”字或者“喜”字,张苗儿绣字几乎已经到了废寝忘食走火入魔的地步。
因为秦澜心还要操心别的事情,所以她一天最多能编出十个。不过一个月也有二三百,算是不少了。
“姑娘,弯月绣坊的卢掌柜来了,正在前院厅里等您!”丫鬟重双跑到后院对秦澜心说道。
他们这些从丰和牙行被秦澜心买回来的人,因为是死契家奴,秦澜心就赐他们主家姓“秦”,而且每个人的名字第一个字都是“重”,秦澜心说含有“重生之意”,希望他们都能忘记过去不好的,重新拥有新的生活。
重双今年十二岁,比秦澜心还要小一岁,孤儿出身的她曾经是暗云阁培养的杀手,现在则是百味庄园里一个很普通的小丫鬟。
“我知道了,你们编完手上的这一个都早点休息吧,熬太晚对眼睛不好,明天早上再编!”秦澜心知道这些人各个精神高涨,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编绳结还是很费眼神的。
到了前厅之后,秦向争正在陪卢栋说着话,钟敬轩在院子里教秦澜瑞识别药草,这段日子秦澜瑞整日黏在钟敬轩的身边,小家伙似乎对医药之事很感兴趣。
“卢大伯,您不是在京都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是不是京都的绳结出了什么问题?”秦澜心在卢栋离开白石码头去京都开绣坊的时候见过他一次,半个月前,她把编好的一千多个绳结交到了王瑶手中,然后王瑶快马让人送到了京都新开的弯月绣坊里。
这时候卢栋一脸着急地赶来,她猜想是不是绳结上出了什么问题。
卢栋立即摇摇头说道:“澜心,你误会了,绳结在京都大卖,每天弯月绣坊的生意不知道有多好,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我这才回了白石码头。”
接着,卢栋告诉秦澜心,京都的豫恩侯府要嫁女儿,秦澜心刚让人送过去的画册被豫恩侯夫人看到之后很欢喜,想要定做其中大一些的喜字绳结,而且其他的如意结、平安结和同心结也要很多。
听到卢栋这样说,秦澜心就放心了,对于与弯月绣坊合作绳结生意,她也是十分上心的,不然也不会专门画了画册让人送过去。
“卢大伯,绳结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一个月的时间依照现在的速度编出难度不一的绳结应该能有一万多个,只是简单的绳结别人买回去很容易就自己摸索会了,估计以后绣坊的绳结生意会受到影响,不过京都的大户人家多,我会让人多编一些复杂精巧的绳结出来,你在京都多和他们打好关系。明天我重新编三种如意结、同心结和平安结给你,你拿回京都让那位豫恩侯夫人过目,如果她喜欢,到时候豫恩侯府的绳结就照新的来编。”
如意结、平安结和同心结可是能根据大小形状不同组合编成各种精巧的绳结的,只要有心同样的东西也能让它千变万化,任谁一时也模仿不了。
“澜心,这太好了!”卢栋激动地在厅里站起来,李岩博已经帮他找到一些绣技出色的绣娘,有了秦澜心的相助,这次他要在京都大干一场。
“对了卢大伯,我上次去弯月绣坊送画册的时候,王大娘说弯月绣坊的画师有事离开了,你们找到新的画师了吗?绣坊始终还是要以卖绣品为主,京都那里对绣品的要求恐怕也高,必须要找一个好的画师才行。”现在她和弯月绣坊是同坐一条船,弯月绣坊要是在京都开不下去,她这绳结生意也会跟着受影响,反之,弯月绣坊在京都的生意红火,她也能跟着受益。
秦澜心不提画师的事情还好,一提起来,刚还情绪高昂的卢栋像是被临头浇了一盆凉水,叹了一口气说道:“内渔巷好的画师都被明阁绣坊给霸着,在京都虽然出色的画师不少,但大多画的都是山山水水,闺阁女儿家哪有喜欢这些的,难找呀!”
明阁绣坊这些年来能迅速地在福江口站稳脚跟并且发展壮大,除了绣娘多绣技好,最重要的是他家有一位最擅长画牡丹的画师,这位画师画的牡丹栩栩如生、姿态万方,再经由绣娘的手绣出来,那更是艳丽多姿,引得女人们趋之若鹜。
“卢大伯别着急,好的画师可遇不可求,总会能找到的!”秦澜心平静地说道。
看来弯月绣坊在京都的生意只能算得上短暂的“兴隆”,她也要跟着想想办法才行。
“澜心说的是,时间很晚了,我就不打扰你了,我会在福江口呆两天,大后天回京都,编绳结的事情你就多费心了!”卢栋口气和善地看着秦澜心说道。
秦澜心点点头,卢栋离开之后,她就回自己屋了。
次日清晨,秦澜心让阿正拿着银子去内渔巷给她买来画笔和颜料,还有一些裁剪好的画纸。
买回来之后,她先放在了书房,然后专心开始编给豫恩侯府的绳结样品,编好之后,她又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不让人打扰。
到了晚上,卢栋又来了,先和秦向争、钟敬轩、钟逸等人打过招呼之后,他就在客厅里等秦澜心,听秦向争说,秦澜心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下午没出门了。
“心丫头今天是怎么了,晚上也是在屋里吃的吧?”钟敬轩有些担忧地问道。
客厅里,钟敬轩坐在主位,秦向争、钟逸和卢栋在一旁作陪,几个人喝着小丫鬟重双端上来的热茶。
“重双,你再去西厢房问问,大丫头事情还没忙完吗?不是说,绳结已经编好了吗?”秦向争看着重双问道。
“爹,我忙完了!”重双领命正要退出客厅,秦澜心就笑着走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
“大丫头,你一个人在书房干什么呢?”秦向争有些心疼地看着秦澜心问道。
这些天编绳结、忙百味食肆的生意还有田地的事情,秦澜心要三头忙,今天她几乎是闷在房间里一天才出来,要不是她坚持练拳和吃了钟敬轩补身体的药丸,估计早就撑不下去了。
“爹,这就是我在书房一天的成果,你们也都看看给我提提意见。”秦澜心走到厅中正桌前站定,将小布包放在桌子上打开,随即三个十分漂亮的绳结和四张画纸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你画的?”钟敬轩先拿了那四张画纸在自己手中,一张张地看过去,脸上的神情除了震惊就是探究。
关于秦澜心那位师父的事情,他已经听钟逸讲过了,而且对于所有心血书籍被毁、无名老人潇洒云游的事情也是万般遗憾,也很希望有机会能见上无名老人一面。
只是,此刻他手中这梅兰竹菊四张画作,无论是着墨、用彩还是画画的功力都堪称大师级别,有些人恐怕穷其一生也不能画出这样妙手丹青之作。
“三爷爷,怎么了?画的……不好吗?”秦澜心轻轻抿了一下下唇,应该不至于吧,她的中国画可是得了外公真传,还曾经办过画展呢!
“不,好,很好!”钟敬轩大笑着说道,“你这四张画三爷爷很喜欢,送给我吧?”
秦澜心差点惊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她尴尬地不自然地笑着说道:“三爷爷,这是……这是我给卢大伯画的绣样。”
“什么?!”钟敬轩几人都惊了,这样出色的画竟然是拿来做绣样的,她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是真的!”秦澜心点点头,他们至于这么吃惊吗?“三爷爷,您要是喜欢,回头我再给您画几幅好的!”
“心丫头,这些画任何一幅拿出去都会引起轩然大波,你以后还是少画,尤其是不要轻易给外人画。卢掌柜,这四张画恕老夫不能给你,不过,老夫会赔给你一个好画师,京都徐琰,如何?”不会看的看热闹,会看的看门道,钟敬轩深知秦澜心画的这四幅画都称得上是传世佳作,任何一幅流传出去,说不定都能给她惹来不小的麻烦,待会儿他还要好好叮嘱一下卢栋,在京都有些话不该说的千万不要说出去。
钟逸琴棋书画四样上棋、书造诣最高,琴次之,画为末,但即便这样,他的画也曾经得到过画作师父徐鸣之的大力称赞,而徐琰是徐鸣之的儿子,算得上他的大师兄,亦是京都有名的一品画师。
只是,无论是他画作师父徐鸣之,还是他师兄徐琰和他,都从来没有被钟敬轩在画作上这样看重过,看来以后他要好好再学学画画了。
卢栋哪敢说一个“不”字,京都徐琰那可是连皇上都称赞过的画师,只是让他给自己画绣样,是不是太大材小用委屈人家了?
钟敬轩和钟逸的身份他被告诫过不准深究,但钟敬轩能说把徐琰当做画师赔给他,足以想见钟敬轩和钟逸的身份不同凡响,怪不得李岩博和卢氏让他和秦家交好,看来这秦家的靠山还不是一般的大呀!
秦澜心没想到不过是几张画竟然让钟敬轩有这么大的反应,虽然心有疑问,多余的话她也没有多问,不画就不画吧,她还有其他很多的事情要忙呢!
几天后,石砚从白石码头接来三个人进百味庄园,而当时钟逸正要出门办事,与他们在大门处碰了个正着。
“杨婆婆!”钟逸惊诧地看着好几年没有见过的老妇人。
“老奴见过公子,几年未见,公子可好?”被钟逸称为杨婆婆的老妇人看到他之后,慌忙跪下要行礼,钟逸赶紧扶起了她。
“我还好,只是听三爷爷说,你与儿子、儿媳回老家安享天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钟逸甚是奇怪地问道。
“回公子话,是老爷请老奴回来的,前两年,老奴的儿子意外去了,只剩下我和儿媳、孙女三个妇道人家,老爷怜悯老奴,就让老奴继续回来伺候主子。”杨婆婆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失去儿子的依靠,她们三个女人就是再好强又能如何,总觉得孤单空寂了些。
“原来是这样,三爷爷在后院,石砚,你先领着杨婆婆她们去吧。杨婆婆,我还有事去忙,回来再和你叙话。”钟逸说完就先离开了。
杨婆婆和自己的儿媳秋纹还有孙女宝笙跟着石砚进了百味庄园后院的药庐,而钟敬轩见到她们之后安慰了杨婆婆几句,最后留下杨婆婆单独说话。
“老爷,您让老奴过来是帮着谁调教下人?”杨婆婆来之前钟敬轩已经让人给她透露了一些此行的目的。
“是帮这百味庄园的主人秦家。”钟敬轩此次特意将杨婆婆接到白石码头而不是别的地方,就是希望她在这里帮着秦澜心管教下人,在调教下人方面,就连宫里的嬷嬷也比不上她。
“请问老爷,是按照哪家的规矩调教?”杨婆婆可是调教人方面的行家,既然钟敬轩专门把她叫来这里,就不可能只是简简单单地要求。
“钟家的规矩!”钟敬轩把这五个字咬得很重。
璞玉终会有人赏,就怕风雨狠摧残,这个世上比很多人想象的都更要残酷和现实,尤其是对一个毫无根基还偏偏极为出色的少女。
既然是因为他才让钟逸和秦澜心相识,那么,不管日后两个孩子会成为什么样的关系,他都要尽量护住秦澜心,护住秦家。
“是,老奴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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