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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匈奴的世界里,除了大小阏氏,其余的女人,就算是侍奉过匈奴王,依旧只能算是个奴婢。
当初伊屠志要了招琴,赵湘君还惶恐了许久,咬牙提出要他给招琴一个名分,不料,只换得嘲讽的几声大笑。
“到了我的地方,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她已然记得伊屠志当时的表情,狂肆中带着些许狰狞,“更何况,我的大阏氏,你当真这么大方?”
赵湘君只觉得自己心中那一点小心思全部被他挖掘出来,涨红了脸讷讷再不敢开口。
她本就是诸侯的一个庶女而已,若不是圣上无女,父亲又舍不得嫡姐,也不会轮到她封了公主远嫁匈奴。
忍让,对她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那天,伊屠志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做好自己的事情,这里和你们汉庭,不一样。”
你们……汉庭。说是出嫁从夫,可她和丈夫之间,从来都隔了千山万水。
从回忆中恍过神来,赵湘君自嘲一笑,原主还真是不作不死,就算你想要宣扬教化,也得挑人不是?
招琴已经进来了,不同于赵湘君的养尊处优,虽然是贴身婢女,可她的脸上已经带了西北风霜过后的憔悴。
“公主起来了?”她手脚娴熟地取出衣裳,就要侍奉着赵湘君穿上。
“怎么还是汉人样式?”赵湘君一看就皱起了眉头,“没有照着匈奴这边衣服做的吗?”
招琴露出几分诧异:“公主往日不是最喜欢这些吗?”
大红织金的裙子镶了风毛,看起来华贵异常。
赵湘君翻翻原剧情,不由得苦笑一声——原主哪是喜欢这些衣服,不过是自卑惯了,一心想借着服侍来显示自己地位的尊贵罢了!
“没有旁的了吗?”
招琴这下是真明白了,自己主子不愿穿这些衣裳,当即有些手足无措:“公主一向爱这些,南边来的好织锦都做了汉家衣裳……”
看来是真没有!赵湘君抚了抚额,无奈道:“罢了,就穿这个吧。下次再做衣裳,就照着这边的风俗来吧。”
“还有,今后莫叫我公主了,我已经不是汉家公主,而是匈奴的大阏氏。”
“是……阏氏。”招琴抿了抿唇,听话的改了称呼。
刚刚换好衣服,已经有下人把饭食摆好。
低矮的几案,需要人盘腿坐在羊毛垫子上,赵湘君颇有些不习惯。看看菜色,就更是没了胃口——白煮的羊肉,热好的*,看起来也林林总总好几样,竟没有半点菜叶子。
当下叹了口气,她知道匈奴饮食与中原大不相同,可也没想到,会不相同到这个地步。
见她苦着脸,招琴急忙从一边拿出个小瓷罐子:“公……阏氏先吃口梅子开开胃吧。”
打开小罐,里面余了大约半罐腌渍好的青梅,闻起来就酸溜溜的,赵湘君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招琴小心地拿银匙子从里面挑了几枚出来,用巴掌大的小银盘子盛了,放在赵湘君面前。
就这么点?她正要开口,就见招琴背过身拿盏茶,偷偷把小银匙子又在里面涮了涮,连上面残留的那一点蜜都不放过。
赵湘君沉默了。
招琴一无所觉,自己把那茶盏藏到一边,笑吟吟又转过来:“这梅子在漠北可是难得,还是单于特意给主子采买回来的。连塔娜阏氏那里都没有呢!”
塔娜是另一个部落的大阏氏,部落战败后,干脆带着属于自己的人口牛羊,转嫁给了伊屠志。若不是赵湘君,只怕她现在就是大阏氏。
原主一直不能理解匈奴的风俗,而现在的赵湘君,却并不觉得奇怪。
说白了讲,在匈奴,拳头大的就是老大——不论你是男人女人。
就着那一点腌梅子,赵湘君把早餐吞了下去。平心而论,大厨的手艺还算不错,只是吃惯了清粥小菜,早餐吃这个,还是给她造成了极大困扰。
单就心理上的厌恶感就很难克服。
等等,赵湘君抿了抿唇,按照剧情,她这个时候,已经有儿子了吧?孩子呢?
“招琴,莫车呢?怎么还不见他?”
招琴怔住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小主子被单于带出去了,说是要练骑射……阏氏不必担心,虎毒不食子……”
听了那句“虎毒不食子”,赵湘君不由苦笑一声——能让奴婢这么说,看来原主对单于的防备,已经到了昭昭于世的地步了。
“外面这么大风雪,这样的天气,怎么练骑射?”转变只能一点点来,赵湘君还是抱怨了几句。
招琴并不出声,只是站在一边。想来,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抱怨。
赵湘君其实并不怎么担心,一则是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骨肉,二来,她相信再怎么样,现在莫车不过六七岁,匈奴王不会下什么狠手。
莫车到底也是他的骨肉,仔细想想剧情,很多原主忽略的细节就会冒出来——最起码在现在,伊屠志对于这个流着汉人血脉的孩子,说不上最疼爱,可也不是不喜欢的。
要不然,也不会这样的天气仍旧带着他。所谓怒其不争,首先是建立在喜爱的基础上的。
只是……赵湘君感觉自己心脏怦怦乱跳,脑子里也有些纷乱乱的,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为了不让自己那么心慌,她让招琴去来了绣绷子,干脆绣起了荷包——原主的针线活并不好,似乎从未给伊屠志做过这些,主要是怕遭对方不喜。
该做的不做,不该做的乱做!赵湘君叹息一声,有的时候真的怀疑,原主的头脑,真的没问题吗?都被那些老儒给教傻了!
冬日里白天短,才是下午,天就已经昏暗下来,屋里已经点起了牛油蜡烛。
这里的蜡烛不似中原那样精细,足有儿臂粗,然而灯光明亮,除了没有香味和雕花,赵湘君竟然觉得比中原的还要亮堂几分。
然而莫车还没有回来。赵湘君伸手抚上自己的胸膛,感受到一颗心不受控制地乱跳——这股情绪,并不是自己的。
到底是怎么了?她烦躁地揉揉脑袋,干脆盯着炉膛火发呆。
“公主,公主!”招琴慌慌张张进来了。
“又怎么了?不是吩咐过叫我阏氏吗?”赵湘君有些不悦,说话也重了几分。
“是小主子,小主子他受伤了……”招琴声音里带着嘶哑哭音,她比赵湘君还要明白,在这个匈奴王庭,赵湘君是她的倚靠,而莫车,则是赵湘君的心灵寄托。
赵湘君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突然炸开,手软脚软,就要坐到地上。然而魂灵却是一片清醒,甚至还能从剧情里清楚地找出这一段——是了,由于风雪太大,马儿受了惊,将莫车从马背上甩了下来,伤了右臂。
她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看到自己的身躯跌跌撞撞冲了出去,直奔向莫车的住所。
这样可不行!她眯紧了眼睛,若是放任原主的性子这么来,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这是我的身体,现在这是我的身体!
等看到榻上躺着的面色苍白的幼小孩童,赵湘君只感觉到悲哀怜惜潮水一样涌上来,发麻的手脚再这一刻终于恢复正常,她不禁轻舒口气。
她分明感觉到,内心深处传来这样的念头——我的孩子,已经死了啊,死在了他十岁那年,死在了我的轻忽之下……
赵湘君闭了眼,泪水汹涌而出:“莫车,我的孩子……”
“哭什么?”高大威猛的男子拉过她,浅褐色的深邃瞳仁里溢满不悦:“莫车又没有死。”
伊屠志!
赵湘君恍了恍神,心中一片惊惧——方才,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泪水仍然不自觉地流淌着。
伊屠志看着年轻的妻子哭得泪水涟涟,心中除了烦躁,涌出了一点心疼。似乎,大阏氏连哭都是这么默不作声的?
他伸出宽大粗糙的手掌,粗鲁地把泪给她擦去:“别哭了。去看看莫车吧,他刚才就在叫你。”
又自己嘟囔道:“这么大的孩子了,受了伤还要叫娘……”
被推挤着坐到莫车身边,赵湘君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阿娘别哭了……”小小的孩童露出笑脸,细瘦的手臂抬起来,擦着她的眼泪。
“嗯,阿娘不哭。”赵湘君把孩子的小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俯下身亲了亲他:“莫车也要坚强,痛了就告诉阿娘。”
莫车乖巧地点点头,嘴角露出一点笑意:“莫车不怕,也不疼的。”
赵湘君更加心疼了——就算是受了伤,这个孩子也不哭不闹,乖巧得像个小姑娘。
“好,这才是我匈奴王的儿子!”相较于赵湘君,伊屠志虽然也心疼儿子,却并没有多少担心——不过是扭了胳膊,这样的伤,哪个学骑射的时候没有来上几次?
儿子不哭不喊,这才像是匈奴的勇士!
“湘君你别太娇惯他。小孩子嘛,多摔打才皮实。”伊屠志又皱了皱眉头,“说起来,莫车还是太瘦了……”
没想到,赵湘君倒是顺从地点点头:“是啊,莫车到底是个男孩子,这么副小身板可不行。”
又转过头看着伊屠志:“不过,有你这么个父王在,我们莫车,一定会长成像你一样健硕的男子汉的!”
脸上还带着泪珠,可伊屠志分明觉得,自己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些微笑意。
“药已经熬好了,还请小主子喝下。”来的人叫作赵信,是赵湘君从汉庭带来的属官,精通医理,为人也圆滑,现在颇得匈奴王信任。
看到他,赵湘君心里泛起一股恼怒,身子不由自主紧绷起来——这个卖国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