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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霄罹患心疾,发作时便如万蚁噬心,时刻饱受折磨。
这事,是谢胤心做过第二个梦之后才晓得的。满朝文武没一个知道,在外横行无忌的摄政王,暗地里经历着怎样难忍的痛楚。
他记得梦中权霄被他砍去双腿、囚禁在深宫时,便数次因心疾险些丧命。
那么强硬的人,就连被他压在身下羞辱玩弄时也咬着牙一声不吭,却总在心疾发作时疼得露出脆弱一面,抱着他呜呜咽咽流着泪。
记忆太模糊,谢胤心已经记不清梦中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绝不想看见权霄的眼泪。
少年帝王带着一腔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情,平静踏入偏殿深窖。
深窖中央是一个巨大深坑,坑中养了数万只密密麻麻的爬虫蛇蚁,蠕动着发出刺耳声音,望之便叫人生畏。
谢胤心呼吸停了停,一瞬间避不可免想起过去被权霄推进蛊坑时的恐惧心情,虫子撕咬血肉、钻进身体的感觉委实不好受。
“陛下,豢养药人之体并非易事,在下还是那句话,望您三思后行,即便摄政王病重,您也不该拿自己性命去赌。”
一旁默立的黑袍人沙哑地开口,宽大兜帽罩住他面孔,叫人看不清他面容,只能隐约看见半张苍白到泛起青筋的下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阴森冷意。
“您是天子,但凡有令,底下多的是人代替您当这个药人。”
“来不及了,养一个药人少则五年,多则数十年,朕没那么多时间可以等。”
权霄的病再不管,又会落到梦中药石无医的地步,他不想再承受一次那种让人抓狂的无力感。
他从小便被权霄当做药人豢养长大,每月都会经历一次万蛊吞噬的折磨,他身上流淌着的药血,是抑制权霄心疾最好的解药。
除了他,没人能救权霄。
“你也出去,朕一个人就行。”
皇族高傲的自尊心,让他不愿被旁人看见自己痛苦挣扎的狼狈样。
黑袍人知晓自己劝不动他,摇头叹息着离去。
谢胤心深吸口气,阖上眼,褪去衣衫,光裸着足踏入宛如地狱般阴森可怖的蛊池。
只是,他等了许久。
预想中的剧痛却迟迟未至。
蛊虫撕咬皮肉的麻痒感清楚地传遍全身,疼痛却未见分毫。
他愣了下,睁开眼。
胸口散发着微弱的银光,在昏暗的房中如同银河冷星一般耀眼夺目,像是在他周身笼罩了一层温润光辉,为他抵御一切疼痛。
这是……谢沅当时送与他的那块长生锁?
谢胤心微怔。
他陡然想起来一件忽略已久的事,似乎自从佩戴了这块长生锁之后,他再未曾体会过那种噬人心骨的剧痛了。
……
权霄被360晃醒。
“唔……宝贝别吵,好难受,再让我睡会。”他哼哼两声,翻了个身,顺手把360搂进怀里,抱着又睡去了。
360一脸黑线,爪子扯住他大嘴巴子,往两边使劲拉。
“嗷!”权霄疼得睁开眼,眼泪直掉,“你又犯什么病!”
360趴在他身上,又害怕压到他伤口,只能半撑着手臂维持姿势,艰难得很。
“我还想问你犯什么病?管不管男主了?”
权霄牙痒:“他事逼啊,又怎么了?”
“男主不知道怎地得知了你有心疾的消息,想给你放血治病,就自己砌了个蛊池,正在里面泡澡。”
“……”
日,他当蛊池是浴池吗还泡澡,泡不死他丫的。
原主寻来的蛊虫乃南域精挑细选的圣蛊,并不伤人性命,谢胤心什么都不知道,就会瞎搞,到时候命都不知道怎么丢的。
权霄匆匆唤了小元宝进来伺候,正要穿衣下榻,殿门便被推开来。
一束刺眼光线照进内殿,带着秋日的萧凉,少年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光影中。
男主来了。
权霄眯了眯眸子,停住动作,看着他一瘸一拐缓慢走近。
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些,少年帝王并没什么异样,身上穿着尚衣局新裁制的明黄小龙袍,长发束起,冕旒上垂下的珠玉清脆作响,精致又华贵,小小年纪就漂亮俊美得让人浮想联翩。
“陛下。”隔了很远,权霄叫他。
“王爷,您终于醒了。”谢胤心走到他跟前,才发现他榻上有其他人,还是个衣衫凌乱的俊俏少年,正抱着权霄胳膊,害羞地低着头往他身后藏。
他顿了下,眼神微冷。
但并未说什么,移开视线淡淡道:“您昏迷了一整天,朕吓坏了。”
“是么。”权霄不置可否,转身把360抱下床,亲昵地点了点它鼻尖:“乖宝,和小元宝出去玩,等我一会。”
360一阵恶寒,捏着嗓子应了一声,抱着他的腰哼哼唧唧撒了好一会娇,才“依依不舍”离开。
谢胤心面无表情注视他二人互动,等人出去后,才不咸不淡道:“王爷都病危了,竟还能在榻上驰骋放纵,也不怕死在这奴才身上。”
权霄勾唇,妖娆地拨开肩上散落长发,回他一句:“本王高兴,关你屁事。”
“……”谢胤心一阵气闷。
权霄还惦记着他在蛊坑泡澡的事,正想问他,忽然鼻尖微耸,闻到什么异样气味。
他一把抓住谢胤心衣襟,暴力地把人拉过来,在他胸前四处嗅了嗅。
谢胤心很少被他主动靠近,眼前不知怎么地,浮现出梦中和他抵死缠绵的那些荒唐事,蓦地便红了脸。
权霄一无所知,推开他:“怎么有血腥味?你又去做了什么?”
“……”谢胤心顿了顿,恢复镇定道:“无事,打杀了两个不长眼的贼人而已。”
见权霄一脸狐疑,他微微一笑:“那两个贼人擅闯皇宫,还敢自称是王爷府上的暗卫,王爷怎么可能这么蠢?朕便派人杀了,王爷不会怪罪朕罢?”
“……”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那两人肯定是罗城派来给他递消息的,谢胤心这狗崽子如今翅膀硬了,是打定主意不让他出宫了。
权霄咬牙,皮笑肉不笑:“是,陛下做得不错。”
谢胤心也抿唇笑,一派纯良,色如春晓之花,灼灼其华。
权霄差点被他闪花眼,艰难移开视线。
谢胤心吩咐宫人将药膳端上来。
“太医精心为您调配的药膳,王爷一整天未进食了,喝点罢。”
权霄看他一眼,并未拒绝。
谢胤心便舀了一勺,吹凉了,递到他唇边。
权霄张嘴吞了,霎时间满嘴的血腥味,跟先前谢胤心喂他喝的那些药一模一样。
他捂住嘴,难受地干呕一声。
谢胤心微讶:“王爷怎么了,可是不合胃口?”
合不合胃口你不清楚?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权霄用锦帕擦了擦唇,压下心底的恶心感,故作不知问:“这药膳怎地一股子血味?”
“哦。”谢胤心平静微笑,“是这样,太医说您气血不足,应当好生滋补,朕便命人猎了几只肥鸽,以血炖汤,王爷觉得味道怎么样?”
“鸽子血?”权霄笑了一声:“难喝成这样,本王还以为是耗子血呢,陛下晓得么?就是那种阴沟里苟活着见不得光的死耗子,谁见了都要唾弃一口。”
谢胤心额角青筋跳了跳,脸色不大好,勉强笑了下:“王爷……真会说笑。”
装,继续装。
权霄叹口气,将汤盅搁置下:“没胃口,不喝了。”
谢胤心脸色一变:“王爷,别任性,身体为重。”
“贱种,你还想管到本王头上不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谢胤心对他辱骂都已经免疫了,心中毫无波动,只盯着那盅汤,想了好久才妥协道:“这样,王爷按时喝药,等身体好起来,朕便放您出宫,行不行?”
权霄南下期间,他将皇宫内外都整顿了一遍,拔除了权霄所有的暗线,如今皇宫已经是他的地盘,没有他的允许,权霄绝对联系不到他在宫外的势力。
这人被他如此压制,现在肯定恨他入骨,急着出宫联络自己的势力,夺去他所有将他打入谷底。
这个条件,他应当无法拒绝吧。
谢胤心这么想着,却不知权霄将他所有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待他话音一落,便干脆利落道:“本王拒绝。”
谢胤心眼皮子又是一跳:“王爷,您别……”
权霄猛然摔了药盅,变脸极快,大怒:“说了不喝就不喝,没听见?滚!”
谢胤心站在原地,沉默伫立许久,千言万语堵在心口,最后也只能吐出一个干巴巴的“是”字。
皇帝出来时,360正在殿前的荷花池边捞金鱼,清俊小少年,唇红齿白,养眼得很。
他把360叫过去,问他叫什么。
360转了转眼珠子,清脆道:“伞伞,陆伞伞。”
“你是王爷新收的侍奴?”
“不是哦。”360甜甜一笑,“王爷说人家是他的心肝小宝贝儿,和那些侍奴不一样哒。”
谢胤心指尖微蜷,僵在那里好片刻,脸色发白。
他心里不大痛快,但还犯不着和一个奴才计较,掉价,一脸阴沉走了。
360望着他背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回到殿里。
权霄正扶着床柱,疼得龇牙咧嘴,艰难换衣裳。
“权宝?你怎么起来了。”360连忙奔过去扶住他,帮他穿上玄色长衫,“这不是辰霄殿主的服饰吗?你要回辰霄殿?”
“不是,我去看看谢胤心。”
权霄深吸口气,勉强压下胸口钝痛,戴上美颜面具,“我不放心,刚才试探了下他的脉搏,发现他脉象一片紊乱,是走火入魔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