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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想,念想什么?”柳知权收回目光,侧眸轻扫他一眼。
“你不是心知肚明?除了摄政王,还有什么值得大名鼎鼎的柳相挂怀呢。”
凤和雪笑看他,眸含探究,“此番朝堂清洗,柳相不费一兵一卒便斗败了死对头,这中间摄政王可出了不少力。”
柳知权低眸,轻啜一口杯中香茗,并不搭话。
“左相派系牵扯甚广,轻易动不得,阿霄性子虽莽,却最谨慎不过,若说他没有提前和你打招呼,本官却是不信的。”
柳知权顿了顿,放下茶盏:“凤总兵,你想问什么,不妨直言。”
“既如此本官便不客气了,这个,你看看,是锦衣卫从摄政王府书房中翻出的一封信。”
凤和雪从怀中取出一份莲缠竹纹信笺,拍在桌案上。
柳知权看见熟悉的纸样,神色微顿,放下茶盏,拾起信笺。
是一行绝笔,或也可以说遗言。
“柳相敬启:
余作恶一生,死有余辜,勿悲勿念。
如萱性善纯,独缺狠断,万望警醒。
愿汝似皎月,持政明德,喜乐平生。
权霄亲笔。”
言辞风格和笔墨香气熟悉得渗入骨髓,每一个字都锋芒毕露,充斥杀机,是只有摄政王才能写出来的信。
“我今早找借口去拜访他,原让锦衣卫去他书房里搜寻军符,结果你猜找到了什么。”
柳知权转眼看他。
“六封遗书,你一封,我一封,陛下一封,谢颢一封,罗城一封,连祝砚安那小子都有一封。”
凤和雪似乎是觉得可笑,勾了勾唇,眼底却不见多少笑意。
“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
分明能全身而退,却早早给自己算好了一条有去无回的死路,还叫他们不要伤心。
多损呐。
柳知权手指微紧,捏着那张做工考究的信笺,一时竟有些恍惚。
权霄南下时,他常写信过去,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权霄要么不回,要么就几个字,问候他祖宗。
用的还都是紫萱阁出产的精品纸墨,收藏价值极高,叫人舍不得扔。
后来这人回京,信便断了。
他从未想过,对方还给他留了一封亲笔绝书,还用这般和善的语气,就像往人心脏上扎针似的。
“阿霄既然做到这一步,便说明在他心底,已经是和陛下不死不休了。”
凤和雪垂眸望着场下正激烈辩论的举子们,声音漫不经心,“我爹将他的人脉都留给了我,你我二人如今是朝堂里最主要的派系,总有一天要做出选择。”
他啜了口酒,笑了下:“柳知权,我今日找你,也不为别的,只想问你一句,你站谁?”
站谁。
这问题若是放在今晚之前,柳知权可以毫不犹豫做出回答。
可现在他不确定了。
辅佐天子打压摄政王的时候,他总在想,就算权霄斗败了,走到绝路也没关系,只要自己在,总不至于连他一条性命也保不住。
但若是权霄是自己想寻死呢?
他怎么保。
“左相派系,和右相一脉,皆为皇党,无论哪一方独大,对摄政王来说都是死路。他最明智的选择,便是留着我爹和你互相牵制。”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非要动手,他也应该是拿你这个威望过盛的右丞相先开刀才对。”
“可事实上,他并没有这么做。”
凤和雪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柳知权的反应:“柳相,他明知你才是最大的祸患,却偏偏留下了你。”
“本官实在很好奇,那般冷血狠辣之人,都能为柳相做到如此地步,那向来清风霁月的柳相心里,又是怎样想的呢?你还忍心同他敌对么?你要亲手杀了他么?”
柳知权闭着眼,看不出喜怒。
过许久,他才睁开眸,慢慢松开微蜷的指尖,将捏出褶皱的信笺摊在案上抚平,缓缓推回去。
“凤总兵,这话说笑了。”
他语气仍旧波澜无惊,像极了广袤无垠的海,一颗石子投下去也翻不出半分浪花。
“什么敌对,什么杀害,别说那么刺耳,我等同摄政王处境一样,不过都是臣子,替天子效命罢了。”
“只要他不生谋反之心,任谁都无法撼动他摄政王的位置。”
侍从将底下举子们的辩文呈上来,放在二人案前。
柳知权提起朱笔,面色平静地批注。
凤和雪却将那些辩文全扔了,眉目冰冷盯着柳知权:“所以柳相的意思,就是铁了心,要和陛下一条路走到底了。”
“难道凤总兵不是如此?为人臣,怀忠义,以事其君,乃本分。”
“可惜,本官从不是什么本分人。”
凤和雪随手撕了那张信笺,起身冷笑:“柳相是圣人,不念不想,不为所动。本官不是,本官现在要去追人了,柳相就一直站在原地,等着最后那人只剩一颗头颅的时候再来后悔罢!”
他说完便怒冲冲离开了内室。
朝臣并未听清他二人交谈,疑惑出声:“右相,文试还未结束,凤总兵这事不判了?”
柳知权盯着散落一地的碎纸屑,一时怔忪。
好片刻,他捡起碎纸片一一收起来,才低低道:“无事,随他罢。”
......
权霄被谢胤心背到外间,正欲离去,远处一声哨响。
谢胤心步子一顿,回眸看了眼背上的人,沉吟一瞬,将他放在了阁栏上坐着。
“皇叔,稍等片刻。”
“等什么等,我不等,回来,你干什么去?”
谢胤心没回答,只叫他等一炷香,便离去了。
那声哨响,没猜错,应当是影麒的暗号。
影麒是谢胤心的底牌,非紧急情况绝不会现身,这种时候出现,只能说明一件事——出问题了。
权霄倚在亭柱上,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分出一缕精神力粘附到谢胤心身上,企图偷听。
可惜这货警醒得很,和探子交流居然用的唇语,并未透露什么有用的讯息。
权霄只模模糊糊听见一个“杀”字。
他又要杀谁?
还未等继续听,突然,身体被谁猛推了下,险些跌下去。
权霄陡然回神,抱紧亭柱,看向眼前几个打扮富贵的公子哥。
“哟,王爷,这不巧了么?您一个人来逛青楼啊。”
“一个人多寂寞啊,要不加上哥几个怎么样?”
“王爷愣着干嘛,怎么不动?”
“什么不动,那是动不了,受伤了!”
“哦?那不就更巧了么?权霄,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几人猥琐一笑,摩拳擦掌,逼近权霄。
权霄无语,被他们一口酒气熏得头晕,抱着柱子微微后仰,蹙眉沉声:“何人胆敢造次?”
“何人?哈哈,听到没,他问咱哥几个是谁。”
“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您才斩的人,怎么就忘了呢。”
“……”我斩的?我什么时候斩人了。
权霄盯着几人略有些眼熟的脸,迟疑片刻:“赵氏子弟?”
“赵氏?您只记得一个赵氏是么!原兵部尚书袁家、原少詹事王家、上林明氏、漓州上官氏,这些被您无缘无故陷害的忠臣良将,您是不是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权霄:“......”
实不相瞒,真的一丁点都记不得了。
原主斩过的人那么多,又是重生之前发生的事,他怎么数得过来啊。
“看王爷这模样,想必是早忘到九霄云外了,也是啊,咱们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怎么敢污了您的眼!”
有个公子哥一把揪住权霄衣襟,眼底恨意滔天。
权霄屁股疼得动不了,仰着头勉强道:“别激动,有话好说。”
“好说?当初我全家跪在地上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我爹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好好说话!”
“你知不知道我们因为你吃了多少苦头!权霄,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们今日也是举子,也能参加那文墨大会!何苦落到现在这地步!”
妈的杀人劳资认了,其他是什么鬼,你们不好好学习关我屁事,我又没拦着不让你们考试。
他冷下脸:“放手,趁本王心情好,快滚。”
“哈哈哈,权霄,你逞什么强呢?这里可没有你的银羽卫!”
几人放肆大笑,酒壮怂人胆,竟然一把抓住权霄,把他从阁栏上拖下来,一路拽进了仙云楼大厅里去。
“王爷,来,让你也尝尝当婊子是什么滋味。”
一个公子哥将他按在桌案上,当众撕烂他的衣衫,将酒水泼到他脸上,在他身上肆意摸来摸去。
我淦。
权霄脸都黑了。
小元宝带着伺候的小太监去备车了,暗卫被他遣去盯梢1001了,其余侍卫都留在仙云楼外,也就是说,现在他只有一个人。
没想到就这么寸碰上了原主的仇家。
偏偏他下半身动不了,想反抗只能就用精神力,可这里人又这么多,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掀翻仙云楼,只能忍着等谢胤心回来。
特么的,落难凤凰不如鸡啊,想他嚣张一辈子,连男主不敢真的对他怎么样,现在居然被这几个憨包公子哥拖来拖去丢尽颜面。
“摄政王!感觉怎么样!?”
一个傻.逼公子哥生怕别人不晓得他身份,还大吼了一声。
衣香鬓影的仙云楼陡然寂静下来,寻欢作乐的人都讶异看向这边。
“哈哈哈哈,是不是屈辱得呕血,是不是恨得想杀了我!”
那人一边疯狂大笑,一边撕他的衣衫。
权霄被几个按着手脚,动弹不得,怒道:“住手,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干你啊摄政王!哈哈哈诸位!都来看,我给大家表演一个操翻摄政王,怎么样,被我摸得舒服吗王爷,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