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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高台之上舞乐蹁跹,筵席之下推杯换盏。百官酒兴正酣,言笑晏晏,几乎无人听见陛下的低笑。
权霄慌忙抬头扫了眼,见柳知权等人并未注意这边,悬起的心才放下。
“你乱讲什么呢!”他在桌底下踢了谢胤心一脚,瞪他:“生什么生?被旁人听见,本王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谢胤心不在意:“听见又如何,谁敢在背地里非议心狠手辣的摄政王?不要命了?”
权霄一时不知他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拧着他腰上软肉狠狠旋了一把:“总之你给我闭嘴!”
闭嘴便闭嘴。
能动手干嘛逼逼。
谢胤心越发胆大,一只手从桌案下悄无声息攀过来,轻按在权霄手背上,颇为幼稚地同他十指交扣,像是想将他紧紧锁在手心一般。
权霄甩了两下甩不开。
还被下首坐着的柳知权发现了端倪。
“王爷,怎么了,坐着不舒服么?”
“没有。”权霄立刻反驳,暗中使劲挣脱。
谢胤心抓得更紧,还有空添一句:“不碍事,王爷怕冷,已整整五日未沐浴,朕替他挠痒罢了,柳相不必忧虑。”
权霄:“......”
妈的狗皇帝,就知道在别人诋毁劳资。
他觉得柳知权看自己的眼神里都带了几分异样,只是碍于情面不好露出嫌弃表情,场面一度尴尬非常。
好在这时,柳知权的侍读情芷过来,低声在他耳旁说了什么,他眉心微拧。
“王爷,陛下,臣有事,先告辞。”
谢胤心像是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似的,吩咐了句:“多余的事不要做,放人进来。”
“您知晓?那为何......”
谢胤心头也不抬,低头帮权霄挑鱼肉里的细刺,声音淡淡:“朕自有打算,别问那么多,照做便是。”
柳知权不知该说什么,袖手站了一会,沉默告退。
权霄一脸懵逼左看看右看看:“你俩打什么哑谜呢?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能有什么事?朝事而已。”
谢胤心将鱼肉夹进他碗里,“说给你听,你也听不明白的,行了,吃你的鱼。”
权霄“嘿”了一声,发现这崽种越来越把自己当傻.逼养了。
“把你能耐的,你愿意说我还不乐意听呢。”权霄不高兴地甩甩手,“本王不吃鱼,你赶紧撒开手,本王要啃鸡腿。”
“朕就不,放开了,你就要走了。”
他把头倾过来,下巴搁在权霄肩上,纤长卷翘的鸦睫轻垂着,呢喃如叹:“王爷......能不能不要走?朕舍不得把你送给他......”
恰好此刻天边炸响一朵绚烂烟花。
权霄没能听见他的话。
“本王记得你从前说过,要和本王一起看烟火的。”权霄笑着侧过脸来看他,“囝囝,这场烟火,算是本王补偿你的。”
“王爷方才和小元宝离开,是去安排这件事?”
权霄“嗯哼”一声,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脸:“喜欢吗?”
谢胤心靠在他肩上,能瞧见他漆黑眸底耀眼的星光,印着夜空璀璨的烟火,恍若世上最明亮的珍宝。
“嗯,喜欢。”他弯弯狭长的眸,趁周围人注意力都在天边,极快地凑上来,和权霄交换了一个缱绻的吻,亲昵地倚在他身上:“沅沅送的都喜欢,最喜欢沅沅,想要沅沅亲。”
又变成了乖乖软软的谢囝囝。
让权霄忍不住顺他的心意,在他唇上落了个吻。
他终于发现了谢囝囝奇奇怪怪的小习惯,撒娇或是想求他亲昵时,便爱唤他沅沅。
若是不高兴了或是正经时候,便冷冰冰叫他王爷。
床上顶撞他的时候,叫他皇叔。
看起来一本正经,玩的花样还挺多。
权霄啧了一声。
他又想起烟花响起时那句没听见的话,“对了,你方才想和我说什么来着?”
谢囝囝凝眸注视他片刻,还是摇摇头,弯起唇:“没什么,听不见算啦,不重要的事。”
权霄也就没能抓住这唯一一次触碰真相的机会。
烟火结束,宫宴也到了尾声,谢胤心叫小元宝去取圣旨。
权霄问什么圣旨。
谢胤心一脸理所当然,说自然是立后圣旨了。
“朕说了要娶你,便一定要娶。”
权霄没吭声,扫了眼底下和和睦睦你好我好的老臣,心道你可别把这群老家伙吓死了。
他借口自己紧张尿急,从宴席上溜了,寻了个僻静之地,在心里给360打电话。
360放完烟火匆匆赶过来,见他还好好地,大吃一惊:“你怎么还活着?!不是说好我去放烟花,你死在谢胤心怀里吗?”
这是权霄自己设计的死法,说又浪漫又体面。
“我他妈还想问你呢。”权霄气得揪他耳朵,“什么破商城出品,垃圾玩意儿,吃了一点用都没有!你是不是拿过期的糊弄我呢!”
“怎么可能?你以为我是你?一定是你自己哪里弄错了。”
权霄正急着,没空和他吵,叮嘱他:“我得回去了,不能让囝囝起疑,你快再给我弄一颗,待会放进酒里端过来。”
他回到席间,就见溥云正弯腰在谢胤心耳畔说什么,他耳力好,隐隐约约听见“陆伞伞”三个字。
“伞伞怎么了?”不会被发现了吧?
“无事,你听错了。”谢胤心笑笑,挥手让溥云退下,起身牵起权霄的手过来坐下。
小元宝清了清嗓子,高喊一声:“肃静。”
席间霎时一静,乐声骤停,朝臣纷纷抬头看向首位上端坐的两人。
小元宝取出圣旨,徐徐展开:“众臣听旨。”
席间立刻乌泱泱跪了一大片,躬腰垂首,高呼“吾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摄政王贤德慧明,朕心甚喜......”
王赣听到这里骤然警觉,陡然转头看身边的恩国公:“国公爷,陛下他不会是......”
不会是要立摄政王为后吧!
能参加宫宴的官员一个赛一个精明,都不是省油的灯,王赣能想的,他们也立刻便想到了。
圣旨才宣到一半,大半朝臣都变了脸色,还有人甚至想起身打断小元宝,只是被身旁同僚死死摁住了。
活腻了,这可是砍头的死罪!
沈家睿担心祝砚安冲动,视线在身边扫了一圈,却没发现踪迹。
“有谁看见祝大人了?”
“方才不还在角落里喝闷酒呢么......怎么就不见了?”
“祝大学生深得摄政王宠爱,若他在这里,倒还可以耍耍疯,这会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沈家睿不知为何,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安来。
底下还在窃窃私语,小元宝终于读完了冗长一段赞咏摄政王光风的颂词,最后一锤定音:“遂决意立摄政王权霄为大齐开朝第一后,与帝比肩,共享荣华。钦此!”
话音落,四下寂静无声。
凝重沉闷的气氛在琼花殿蔓延开来
小元宝见状又道:“钦此!诸位爱卿还不恭贺帝后大喜?”
满朝文武仍是沉默跪伏在地,无一人应话。
风吹得急了,能听见呜呜的哭诉声。
权霄叹口气,早猜到这种局面。
细数历朝历代,没有哪位皇帝昏庸到会立男后的,哪怕是好色无能如先帝,也从未在这等大事上犯糊涂。
这是要载进史册遗臭万年的蠢事!
谢胤心太年轻了,他一个人,再怎么横,又如何能扛得住满朝文武的施压。
权霄正要让他收回圣旨。
忽然谢胤心轻轻笑了声:“诸位爱卿从朕式微时,便对朕关爱有加,虽然帮不了什么,朕却一直感念在怀。及至朕掌权,诸位爱卿也还一直惦念朕的婚事,希望朕能有个人照顾。”
“如今朕有了心上人,要成亲立后了,爱卿们怎么都不为朕高兴呢?”
底下朝臣纷纷面露羞色。
圣上从前被摄政王欺压之时,他们无能为力,还只能为了活命助纣为虐,主辱臣死,在座的所有人,都称不上“忠义”二字。
如今圣上故意提及此事,无非是在提醒他们:朕的权力是自己夺回来的,朕的荣辱也与你们无关,你们没资格管朕的婚事。
这若是个女子也就罢了,可偏偏摄政王,那还是他名义上的皇叔!立自己皇叔为男后,这是何等惊世骇俗之事!
即便他们同意,那天下人呢?大齐的子民又会怎么看待他们的天子?难道要让陛下背上个悖逆人伦的骂名吗!
恩国公突然站起来,神色大恸:“陛下!哪怕您诛臣九族,臣也要请您收回成命!您不能立摄政王为后啊,您难道要毁了自己吗!”
谢胤心默然片刻,声音平静:“国公爷,朕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您根本不清楚!”恩国公大急,“纵使您不在意世间骂名,那摄政王呢?您要眼睁睁看着他受万民唾弃,让他做那祸害江山的千古罪人,被人痛骂祸国妖孽吗!您不为自己想想,也总得为摄政王考虑一下,您这要是要拖他一起进火坑您明不明白!”
沈家睿也道:“若是逼得民反,陛下,江山和摄政王之间,您便只能择其一。”
“朕就要选摄政王又如何?”
“那您觉得摄政王会同意吗?他对您的情意,您应当比谁都清楚,他不可能任由您胡来。”
谢胤心沉默。
是,他比谁都清楚,权霄不会任他胡来。
第一世谢胤心便恣意妄为,娶了权霄为后,最后逼得天下大乱,权霄为了保住他的皇位,服毒自尽。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却从不阻止。
他知道阻止不了,也不想看他失望。
他想娶,他便嫁。
倘若被世人所恨,这罪名他来背。
倘若逼得民反,他便自刎以保全他皇位。
从一开始,他便做好了和他一起沉沦罪渊的准备。
谢胤心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敢仰仗着他的纵容和宠爱,如此任性妄为。
他转头看向自己身边俊美的青年,抓紧了他的手:“哪怕一起死,朕也一定要娶你,朕这次决不会再放手 。”
权霄叹气。
底下百官目光灼灼,他也分毫不在意,倾身过来吻上陛下的眉心眼角,语气宠溺:“你哭什么,本王嫁你就是,甭管他们,本王做事,哪里轮到旁人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