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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欢坊素来是不问世事的门派,虽知蔺轻舟与陨渊魔君有纠葛,但师姐们没有一颗大义凌然要弄清真相缘由的心,依旧待蔺轻舟如初。
坊主容思凡见各位姐妹们都希望蔺轻舟留下,于是不再多言。
因不愿徒生烦心事,昙欢坊的大家未再前往沧海古林,闲时就打棋牌行酒令,便这么打发了一日。
第三日,涛白雪山之约结束,回昙欢坊的日子。
容思凡选了个夜幕昏黄的时辰离开,刻意避开人群。
渡口夜静,沧海月明,昙欢坊的朱红漆金画舫停靠在岸边,蔺轻舟和师姐们一起收拾整理着船舱,点起烛台上的蜡烛,并将烛台牢牢固定住,以免海上风浪令画舫颠簸以至于蜡烛翻倒。
容思凡前去惊鸿宗给上善娘娘请安和道别,临去前嘱咐大家,等她一回来,即刻启程。
众人正在画舫里说说笑笑,忽然,蔺轻舟肩膀上的白羽灵雀不知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来轻扇翅膀,透过船舱的窗户凝视着漆黑夜色。
蔺轻舟察觉其的异样,轻声问:“怎么了?”
牧重山道:“有人来了。”
他话音才落,容思凡走进船舱内,她身旁跟着一人。
正是上善娘娘。
几位姑娘皆认得上善娘娘,见这样赫赫有名、威望素著的人突兀地现身,皆惶恐,仓促地站起身,惊慌失措地行礼。
“不必如此拘谨。”面对几位性情可爱的姑娘,端庄沉稳的上善娘娘忍不住浅笑,她收敛笑意,目光落在蔺轻舟身上,“不瞒各位说,我是来寻你们师弟的。”
师姐们还以为上善娘娘是来捉人的,吓了一跳,将蔺轻舟拽至身后,七嘴八舌道:“上善娘娘,我们师弟什么都不知道啊。”
“对啊对啊,他是个好孩子。”
甚至开始睁眼说瞎话。
“小师弟自幼在坊里长大,没出过坊,不谙世事!!”
容思凡听不下去了,汗颜开口道:“好了,都安静些,别叽叽喳喳的,上善娘娘是来问阿舟愿不愿意留在惊鸿宗本宗的。”
“什么?!惊鸿宗本宗?”几位姑娘惊得差点咬到舌头。
上善娘娘颔首:“对。”
“愿意!愿意!”姑娘们又把蔺轻舟从身后拽出来,推着他的背让他往前站。
蔺轻舟被人推搡来推搡去,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上善娘娘道:“小友,可愿与我单独谈谈?”
蔺轻舟点点头:“好。”
牧重山声音冷冷传来:“不可以。”
上善娘娘目光落在白羽灵雀身上,淡然地说:“既然两位意见相驳,那我就在此等候两位商议沟通后的结果吧。”
蔺轻舟无奈,垂首小声说了句抱歉,带着白羽灵雀快步走出船舱至无人的角落,然后将灵雀捧在手心里举在眼前。
他还没说话,灵雀竟直接扭过身子,拿屁股对着他。
蔺轻舟:“……”
蔺轻舟试图说服牧重山:“上善娘娘名闻遐迩,有了她的相助,不但查明春华宗灭门一事会轻松许多,还能尽早替你洗清冤屈。”
灵雀缩着脖颈,头埋进毛绒绒的身体里,不理他。
“牧重山。”蔺轻舟悻悻地上下摇晃手掌,颠了灵雀一下,“她与我说了什么,我回来都告诉你,行不行?”
灵雀依旧背对着人,充耳不闻。
蔺轻舟只得道:“好吧,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不与她单独谈事了,你别生气,转过来理理我吧。”
灵雀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蔺轻舟讨好地笑笑:“终于愿意瞧我啦?”
牧重山的声音传来:“你可以与她单独谈事。”
“什么?”蔺轻舟眼眸亮了亮,欣喜道,“可以吗?”
“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两件事。”牧重山说。
蔺轻舟:“好,你说。”
牧重山:“其一,听说任何与我有关的事,都不可以妄自猜忌乱想,有想知道的事直接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的。”
“好,没问题,你放心。”蔺轻舟一迭声应允,“其二呢?”
“这其二嘛……”牧重山突然拖长音,慢悠悠道,“亲我一下。”
蔺轻舟:“……”
反正牧重山现在是灵雀形态,亲一下有什么不行的。
念头才出,蔺轻舟已俯身,在灵雀柔软的额顶落下极温柔的一吻。
白羽灵雀贴着他的嘴角轻蹭,心满意足地‘啾’了一声。
确定牧重山不会与自己心生嫌隙后,蔺轻舟放心地回到船舱内。
没有开口询问,不过一眼,上善娘娘便知他俩商议的结果是什么,她对蔺轻舟道:“小友,同我在海边走走吧。”
蔺轻舟将白羽灵雀轻放在案桌上,对上善娘娘:“好。”
两人离开画舫时,牧重山的声音幽幽传来耳畔:“至多两刻钟。”
这句话上善娘娘显然也听见了,她侧过头看了白羽灵雀一眼,未多言。
蔺轻舟与温芩缓步走在海边浅滩旁,海上生明月,广寒清虚,世间悄然无声令人心绪宁静,咸腥的海风吹乱青丝,使得宽大衣袖鼓起,温芩能轻松挡住海风维持端庄姿态,可她没有这样做。
万籁寂静,温芩轻声开口打破安静:“陨渊魔君是不是胁迫要挟你了?”
蔺轻舟闻言一愣:“啊?”
温芩:“你别怕他,我能护你。”
蔺轻舟连忙摆手,啼笑皆非:“虽然不知你为何这么问,但是他真不是这样的人。”
“真的吗?”温芩耐心询问,压住侧额乱飞的发,“我瞧他方才不允你离开,还限制你出来的时间,还以为……”
蔺轻舟干笑:“都是误会!”
“对了。”蔺轻舟想起一事,说,“那日我在设了结界的竹屋问陨渊魔君是不是守门人,他似乎并不知情的样子。”
“是吗……”温芩淡淡回应。
蔺轻舟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很在意这件事。”
温芩柔声道:“若是二十年前,确实如此,而如今,我虽不愿回原来的世界,但也看淡了许多,毕竟我两世的日子加在一起,也有六十余载了。”
“六……六十……咳,我失礼了。”蔺轻舟语气恭敬起来。
温芩和蔼地笑笑,她道:“方才听思凡说你们要离开,我想挽留你,就来此处了。”
“为何想挽留我呢?”蔺轻舟不解。
温芩遥望明月,轻声:“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短短一句诗,包含极其复杂的情绪。
温芩说完后,觉得太过文绉绉,浅笑道:“换句话就是,出门在外不容易,老乡帮老乡。你若留在惊鸿宗本宗,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容易很多的,我会处处照拂你。”
“可是我若留在惊鸿宗,陨渊魔君就会与我一起留下,你不担心吗?”蔺轻舟问,“你不是说梦见了陨渊魔君在大肆屠杀惊鸿宗弟子吗?”
温芩答道:“一开始我的确十分愁虑此事,所以我虽知你还在惊鸿宗,但没有去寻你。后来,我思来想去,觉得与其伯虑愁眠,不如将你和他留在眼皮子底下,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还能及时处理挽救。”
蔺轻舟沉默,月光晃悠悠地落在浅滩上,似一匹明亮柔顺的绸缎。
“放心。”温芩一眼瞧出蔺轻舟在想何事,“我不会借由此机会苛责发难陨渊的,细细想来,当日春华宗一事,确实有些疑点,我也想寻得真相,毕竟找出春华宗灭门缘由,能避免同样的事发生在惊鸿宗。如何?留下吗?”
蔺轻舟谨慎地忖量许久才道:“好,我留下,不过……”
温芩都猜着了,替他说:“你还需得到陨渊的允许,对么?”
蔺轻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两人回到画舫,一眼瞧见师姐们正拿瓜子花生逗白羽灵雀,容思凡在一旁欲言又止。
白羽灵雀蔫巴巴的,没什么劲,不愿理人。
可一听见脚步声,它突然有了精神,展翅飞起,迎向蔺轻舟。
“哎呦呦。”容画道,“这家伙,只与阿舟亲近。”
蔺轻舟展开双手,等白羽灵雀落入掌心后,带它去无人的角落,谈留在惊鸿宗的事。
本以为牧重山又会不情不愿,谁知他竟道:“留下吧。”
蔺轻舟诧异:“什么?我没听错吧?留下?”
“嗯。”牧重山道,“惊鸿宗本宗不是寻常人能留的地方,对你而言,是天赐良机。”
蔺轻舟这才发现,何谓该做的事,何谓不该做的事,牧重山其实心里敞亮得很,那些耍性子的时刻,只不过是借由机会给这百无聊赖的日子增添一丝趣味罢了。
蔺轻舟留在惊鸿宗本宗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昙欢坊的师姐们不舍蔺轻舟,哭哭啼啼地拉着他的手,让他务必照顾好自己。
容思凡一直未说话,只是在临走前说了一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随时回昙欢坊,昙欢坊的结界对你已无用了。”
虽只有一句,但胜过千言万语。
蔺轻舟依依惜别地送走载着师姐们的画舫,跟着温芩回了仙岛山峰最高处的琉璃宫,在五层客房里歇息了一晚。
翌日清晨,蔺轻舟被敲门声惊醒。
床榻边的白羽灵雀依旧在沉睡说明牧重山的灵体未归,蔺轻舟匆匆起身穿好衣裳,打开房门。
惊鸿宗大师兄洛长川站在门口,目光定在蔺轻舟睡乱还未来得及束起的青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