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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团紫色雾气的机械声无法听出任何情绪,它以毫无起伏的语调,把生死说得轻飘如薄纸,让人不寒而栗。
蔺轻舟在一旁浑身发憷、手脚冰冷,他强压下心慌不安,想再听听温芩还会与紫色雾气谈何事,可就在此时,他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蓦地往下坠,像毫无防备间从百米高空摔落,他四肢扑腾,可周围没有任何可支撑依赖的事物。
失重的恐惧紧紧攥住蔺轻舟的心脏,让他喉咙里忍不住蹦出一声叫喊。
喊声才脱口而出,失重感突兀消失。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人搂在臂弯里,那人怀抱坚固似石墙,挡住寻道台悬崖边因天空逐渐晦暗阴沉而呼啸刮来的山风。
蔺轻舟抬头看去,对上牧重山的眸,那乌黑如浓墨的瞳孔里全是他的身影。
“我这是……咳咳……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跌在地上。”蔺轻舟捂嘴喘气猛咳,断断续续地问,他觉得自己当前的状态像极了不停歇地跑完马拉松全程,浑身酸软无力,肺部一个劲地吸气不知吐气,喉咙里还有淡淡的铁锈腥味。
牧重山蹙眉道:“那道青蓝交融的光被上善娘娘触碰后撞进你的身体里,而后你倒地昏迷,怎么喊也喊不醒。”
温芩在两人面前仪态稳重地半蹲,食指中指按在蔺轻舟脉搏上,蔺轻舟感到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从手腕处传来,让他不再因难以呼吸般喘息极重。
温芩语句轻缓,她问:“你瞧见了什么?”
蔺轻舟看着温芩,脑海里浮现那个瘦小单薄坐在破旧屋舍里伏案写作业的女孩背影。
他想起之前温芩曾告诉过他,自己不愿回去。
那时候蔺轻舟无法理解,怎会有人丝毫不念归乡。
如今想来,是他武断自大。
曾经的世界对温芩来说,根本不叫家。
蔺轻舟声音很轻,无端间带着惭愧,他对温芩说:“我瞧见了你的小时候。”
温芩瞳孔微微放大后极快地趋于平静,她道:“我在握住光束时,心里没由来浮现出一个念头,就是你会不会看见过去的我,想来与此有关。”
“所以,看到曾经的某个时刻是可选择的吗?”蔺轻舟抓住关键,挣扎着要起身,“我们再试试。”
牧重山板起脸,双臂似铁铸般牢牢地钳住怀里的人:“不许。”
蔺轻舟:“我没事,我已经恢复了,你看我都不喘了。”
牧重山压低声,贴着怀里人的耳朵说:“如果你想喘,我可以现在就让你喘起来。”
蔺轻舟:“……”
温芩同样不赞成蔺轻舟再试此事,她站起身道:“不急这一时,先回去好好歇息,我们后日出发去春华宗旧地。”
上善娘娘都这么说了,蔺轻舟不好反驳,点点头,撑着牧重山的手臂站起身。
温芩道:“长川,你带这位道友去迎客阁。”
“不必。”牧重山弯眸笑道,“我自有去处。”
而他的去处,自然是蔺轻舟的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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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淡月蟾光,几点疏星映窗柩。
蔺轻舟手持书卷,坐在木桌烛台旁,借着团团火光认真刻苦地背着法术口诀,忽有人从他身后环住他,脑袋架在他的肩膀上,含笑道:“时辰不早了,该就寝了,你都用功一晚上了,留为夫孤独对月,内心凄凄切切啊。”
蔺轻舟无动于衷,眼睛粘在书上:“等等,我背完这段再睡。”他其实很介意自己空有一身灵力,什么法术都不会的这件事。
牧重山挑挑眉,夺走蔺轻舟手里的书,将蔺轻舟从木凳上打横抱了起来。
“诶,你!”蔺轻舟反抗挣扎,无果,在心里默默谴责牧重山这种蛮横不沟通的暴行。
牧重山将蔺轻舟放在床榻上,拽了人的靴,又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等等!”蔺轻舟慌忙按住他的手,脸涨通红,“隔壁有师兄在住啊!肯定会被听见的!”
牧重山不容置喙地继续扒蔺轻舟衣裳。
态度如此坚决和强硬的牧重山,蔺轻舟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茫然无措感到任人宰割的无力,整个人似刚落入陷阱的小兽,惊慌地口不择言:“牧重山,今晚真不行,在惊鸿宗真不行啊,以后我补给你,你怎么做都行。”
牧重山置若罔闻,将人扒得只剩中衣,然后……
将人塞进被褥里,四角掖好,确保不漏风,又在人额上落下一吻,最后牧重山一本正经地吐出三个字:“快睡觉。”
蔺轻舟:“……”
他仿佛落崖那刻被人大力拽回,恍然间有一种死里逃生的错觉,并因此吓懵在床榻上,半天不懂言语。
他回过神后,磨着牙怒火中烧:“你故意的是不是?吓唬我就这么好玩?”
牧重山笑道:“不完全是,虽在惊鸿宗,但我可以设结界,所以我未曾想到你反应会这么激动。”
蔺轻舟:“……”
淦,他忘记可以设结界这回事了!
牧重山在蔺轻舟身旁躺下,像往常那般伸手将人拽进怀里,感受着怀中真切的温暖,笑道:“方才的话,我可都牢牢记住了,下次双修,我怎么做都行,这可是你说的。”
蔺轻舟:“……”
与牧重山相处这么久,蔺轻舟早已对他的脾性了解得一清二楚了,他深知,若自己此刻执意将方才的事掰扯明白,只会被牧重山哄骗着说出更多类似的话。
他自己闷了一会,干脆不去纠结此事,和牧重山谈起了正事,他道:“后日就回春华宗旧地了,你会觉得害怕吗?”
牧重山睁眼瞧他,墨眸里藏着淡淡清辉,他道:“若有你陪着,应当不会。”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找出真相,为你沉冤昭雪的。”蔺轻舟伸手安抚地拍拍牧重山的背,他又问,“你有想过恢复清白声誉后,要去做什么事吗?”
牧重山脱口而出:“双修。”
蔺轻舟拉起被子遮住半张脸:“……你怎么……三句不离这种事……”
牧重山轻弯嘴角,他道:“我是认真的,你不是想去乱星天域看看吗?我和你去。”
他话语启与落,似将蔺轻舟从温柔乡一下丢到冰封千里的极寒地,蔺轻舟五指不易察觉地曲起,片刻后垂眸呢喃:“……困了,睡吧。”
“嗯?”牧重山察觉他的情绪不对,正想开口询问,但蔺轻舟将头埋在他胸膛上,手环住他的身躯。
怀中人的依偎让牧重山心情愉悦,嘴角轻勾,他享受着世间宁静的这刻,不愿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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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千里之外的湘御宗。
东羲大殿内殿挂着羲和浴日图的墙壁前,置着梨花木案桌和落地金铜制烛灯,一人正在伏案书写,正是湘御宗宗主聂焱。
片刻后,聂焱处理完今日事务,将手中狼毫毛笔放在青瓷笔筒里,边站起身边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他走出大殿往外望,见夜色沉沉月色皎皎。
已是深更半夜的光景,聂焱却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件赤色大氅,披在身上,随后御气而起,行色匆匆地赶往昆仑山。
昆仑山上白雪皑皑,冷风呼啸凛冽似刀,吹在脸上,似能割皮削肉。
聂焱站在裸露灰黑石头的山脊上,负手而立,遥望某处,轻声自言自语:“伏心,再过数天就是师尊以及大家的忌日了,我近来总梦见那日宛如血池地狱的春华宗,心惊胆寒。”
“不知你何日才能出关,我盼着你能早日出关与我相见,又希望你不要这么快出关,因我还未除掉那罪大恶极的魔头。”
“你闭关时我曾暗暗发誓,绝不会让你再见到那个让你时常梦魇惊醒的人,可我太无能,至今没能实现诺言。”
聂焱呼出白雾,雾气至空中很快就被寒风吹散,无力抵抗凌风的模样,像极他语气里的无力,不过才说几句的功夫,聂焱的脑袋和肩膀已经积了厚厚的雪。
聂焱自顾自地说完这些话后不再言语,静默如崖边顽石,等待着漠漠复雰雰的大雪将他覆盖。
不知过了多久,聂焱身子微动,准备离开此地。
就在他转身的那刻,突然大地颤抖,山坡传来雷鸣似的巨响,而后带着千钧力的积雪滚落,似一条咆哮的白龙,张牙舞爪地朝聂焱所站的地方扑来。
聂焱大惊失色,匆忙御气腾空而起险险躲过雪崩,他低头看去,见坍塌和地裂正共同进行着。
聂焱意识到什么,飞速捏诀念咒,他周身刹那出现一条火龙,带着滚烫炙热的温度,绕在他周围护着他,随即聂焱不顾危险猛地冲进大雪中,他寻的地方本该有个被厚冰封住洞口的山洞,可此刻因地势陡然变化,山洞已找不见。
聂焱疯了似地清雪搬石,大吼:“伏心!你在何处!听得见我的声音吗!伏心!师弟!”
他寻人时,雪崩停止,这雪崩来得突然去得极快,其实聂焱只需细细想一下就能察觉其中缘由,但他此刻被恐慌冲昏了头脑,慌张地刨雪寻洞口。
就在聂焱惊慌失措时,忽有柔和的声音从他身后至他耳畔。
“师兄,可是在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