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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晨星张老师有什么建议吗?”坐在一旁的楚源突然开口。梁暮和张晨星之间的暗潮涌动,他察觉到了。楚源从没想过有生之年会看到心不在焉的张晨星、像一个孩子一样紧张的张晨星。
“我没什么建议。挺好的。”张晨星不习惯在公共场合发言,她也的确觉得很好。
“其实张老师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因为传统文化交流中心就在清衣巷里。没记错的话,在张老师的书店旁边。”
“别叫我老师,我不太适应。”
“那叫你小张?”楚源笑了,大家也笑了。继续去讨论其他问题。一直没做声的梁暮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拿起大衣跟大家告辞:“抱歉,临时有点急事。感谢大家的建议,后面希望能逐一拜访学习。”眼扫过低着头的张晨星,大步走出去。
大家都道梁导客气,刘馆长起身一直把梁暮送到会场外。他有一点抱歉地对梁暮说:“我依稀记得你和晨星…”
“没事,我突然受邀,打乱了大家的节奏。抱歉。”
梁暮跟刘馆长握手,然后上了钱书林的车。
“怎么样?”钱书林问他。
“挺好。受益匪浅。”
“学到什么了?”
“学到不该问的不问。”
梁暮的回答令钱书林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才说:“你太逗了。你是不是把所有的好脾气都给了你前妻了?”说完又故意抿起嘴巴:“对不起,忘了不能提了。”
梁暮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他有点想回到会场去,跟张晨星叙叙旧。但他不确定张晨星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心情,她那么紧张,好像自己做错了事。
事实上梁暮最怕的是当张晨星开口说话,说的是对不起、我不该利用你、抛弃你,你一定要幸福这样的狗屁话。
梁暮不想听这些,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到了。”钱书林停下车:“待会儿你想说话就说话,不想说话就不说。我搞定就行。”
“好。”
钱书林是梁暮的新搭档。
她从台里出来后做了独立制片人,一个新人独立制片人加独立导演,举步维艰。但钱书林喜欢挑战,跟老胡谈判的时候她也不卑不亢。她从不逼梁暮做任何决定,只是帮他解决问题。
萧子鹏曾经开玩笑:“你们两个干夫妻档得了!”
两个人都不接萧子鹏的茬。
钱书林想:可不敢在梁导头上动土,好不容易挖到他这座金山。
“今天咱们的目标就是你那部搁浅了两年多的纪录片。”钱书林说:“你的想法我知道,我去搞定。”看梁暮心不在焉,干脆停下车:“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你这种状态去了也是陪衬。”
“张晨星下山了。”梁暮突然说:“我刚刚在会议室看到她。”
“我懂了。”钱书林笑了:“去吧,这个非正式洽谈我出半张嘴就能搞定。”
“谢谢。”
梁暮下车了向回走,他走了很远才觉得自己太傻了,他可以叫车。然而等他打开软件的时候,古城因为研讨会承接满了,已经很难叫到车。
总是很狼狈。
梁暮想:他走向张晨星的每一步,都要如此狼狈。
被张晨星抛弃过的梁暮没有了曾经一往无前的勇气,他想这或许是老天爷再一次提醒我,不要去找张晨星。
他坐在路边,一时之间不知该去哪里。
“钱书林说你没去?”萧子鹏发来消息:“那来工作室,罗罗过生日。”
“好。”
梁暮走回工作室,蛋糕已经切完了,人也已散场。萧子鹏斜靠在沙发上等着他:“你不对劲。”
“我看见张晨星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
萧子鹏看了梁暮半晌,递给他一罐啤酒:“喝点。”
梁暮喝了一口、再喝一口,将啤酒丢在一边:“不好喝。”
“那什么好喝?张晨星的眼泪吗?差不多得了,别在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让你妈知道得哭死,好不容易把自己儿子从半死不活的状态拉出来,现在又要重蹈覆辙了?”
“张晨星见我会紧张。”
“因为她心虚。”萧子鹏敲了敲桌子:“醒醒吧!她自己高兴的时候把你拖进婚姻,难过的时候抛弃你,你指望她在做这样的事后对你不心虚吗?那她得是什么段位啊?”
“别忘了你离婚后那几个月怎么过的,你愿意再受那种苦,你妈都不愿意再操那份心。这么说吧,你妈对你的择偶要求现在就一条:不是张晨星!最好连张都别姓!”
“别说了。”梁暮仰头将一罐啤酒喝完:“我知道了。”走进房间把门关上。闭上眼睛就是低着头坐在那里的张晨星,局促的张晨星。
张晨星下山了,楚源知道、刘馆长知道,好像所有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只有他不知道。她就连下山,都不需要他知道。而他在会议室里竟然有那么一点张晨星对他动心的错觉。
别再受困于情爱了。
你跟张晨星只是志趣相投而已。
梁暮这样想,傍晚开始闹腾不已的心终于平静下去。
可张晨星无法平静,她对周茉说:“我见到梁暮了。”
“所以昨晚那个人真是梁暮?”
“是。”
“你们说话了吗?”
“没有。”
周茉摇摇头:“你连话都不敢跟他说?”说罢笑了声,脱掉一次性手套,拿起湿纸巾擦手:“你都下山了,怕什么?你就问他,谈恋爱了吗?没有。还爱我吗?爱。那你今天别走。”周茉耸耸肩:“对我来说就这么简单。”
“如果不爱你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想,他能爱上你第一次就能爱上你第二次。打给他,让他来。”周茉拍了一下张晨星脑袋:“好好学吧!知识多着呢!”
周茉走了,留给张晨星一桌酒菜。她并没打给梁暮,反而给自己倒了点黄酒,“晒”着外面的月亮浅酌一口,咳了一声。契而不舍喝了两小杯,上头了。
张晨星想出去走走。
穿上衣服出去,走到河边,碰到从前深夜的流浪大军,又掉转头回去,身后跟着她的队伍。
走回书店,拿了几根香肠出来,掰开来放到从前的食盆里,人抱着膝头蹲在那里,看它们吃饭。酒意缓缓到头顶,她偏过头去,想把这醉意在头脑里晃得均匀,看到一个模糊身影站在那。
是让她紧张的梁暮啊,是她想念的梁暮啊。
是在梦里出现的梁暮啊。
因为梦里有了梁暮,所以睡得很沉。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却头痛欲裂。张晨星喝了两杯温水,又喝了一点粥,这才好了那么一点。
正式营业的第一天,店里人来人往。张晨星坐在那里,用心地修书。如果有人与她聊天,她也会回答。可仍旧像这个热闹世界的局外人。
梁暮出现的时候已经是热闹散去的黄昏,夕阳的光透进窗,洒在她的书桌上。书店里的一切还是从前模样,那时的梁暮只要走进这家书店,心里就安稳。
张晨星从书桌上抬起头,看到梁暮走进书店。他一脸严肃,打开手机放到桌上,让张晨星自己看。
“梁暮,见一面吧。”昨夜的张晨星在睡前发了这条消息,她以为是在梦里。而此刻梁暮站在她面前,垂眸看她。
张晨星一瞬间有很多话想说,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看到你下山我很开心。”梁暮说:“我在临走前来看看你,确定你现在很好,我就放心了。”梁暮将手机放回口袋,拿出一份捐赠证书来:“这是温阿姨让我转交给你的。《温豆儿趣事记》出版了,一共有六十四万版税。因为这本书是你修订和补写的,所以温阿姨默认你是原作者之一,在书里署了你的名字。温阿姨知道你不在乎钱,所以擅自以你们共同的名义将版税捐给了寻亲会。”
“谢谢。我没有异议。”
“那就好。”梁暮继续说道:“还有你上山前我们共同做的事,我今天也想给你一个交代。”梁暮将一个u盘放在书桌上:“里面有过去500天拍摄的视频、寻亲的资料和档案,你可以看看。”
“好的。”
张晨星看着梁暮,她觉得他们现在很远了。他们好像变成了合作伙伴,又不尽然是。她想对梁暮说的那些话最终都变成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梁暮,那时我不该选择那样的方式伤害你。”
“没事,过去了。”梁暮看了眼手表:“我该走了,晚上要从杭州飞北京。寻亲视频现在由罗罗负责,你有事直接找她就好。”
“好的。”
“再见。”
“再见。”
梁暮转身向外走,张晨星跟在他身后,出了门梁暮停下:“回去吧,冷。”
张晨星把棉袍穿上:“我送你到巷口。”
“不用。”
“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见面,我送送你。”
梁暮将目光投向有暮光的屋顶,直到张晨星系好衣扣才向外走。他因为收到张晨星的消息一夜没睡,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才得以将那些话一口气说出。
他无法再说别的话。在离婚后那段最痛苦的日子里,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当两个人都有同样的想念,那他们的相拥才有意义。
梁暮不是那个不顾一切的梁暮了。
正如萧子鹏那时所说:他日的你会嘲笑今天的你是个傻子。
他们一直走到巷口,钱书林的车停在马路对面。
梁暮转向张晨星,指了指她的棉袍:“很好看,适合你。”他看到张晨星穿棉袍,已经在憧憬她夏天穿裙子的模样,一定很美。
张晨星低下头来看:“我妈的。”
她坦然提起母亲,并穿上她曾经的衣服,她与自己和解了。
梁暮心里涌起感动,为张晨星旺盛的生命力感动。
张晨星微微笑了:“梁暮,我想让你知道,我能完好下山,是因为曾经与你一起的那些日子。谢谢你,给过我那么好的爱。”
“事实上。”梁暮打断张晨星:“在我们分开后,我仔细想过,我们之间到底是不是爱情。”
“答案很模糊,或许只是少年心愿未偿,让我陷入执念。那时被迫抽身,未必是坏事。所以你也不用介怀。如果相处的日子让你感觉温暖,甚至能够帮助你走出泥潭,那是我的荣幸。”梁暮对张晨星笑笑:“我走了,再见。”
钱书林按下车窗跟张晨星打招呼:“张晨星!你还记得我吗?”
张晨星点点头。
“我明天带我奶奶来看你!”
张晨星又点头。
她一直看着梁暮走过马路,上了车。
又看到钱书林跟她摆手再见,一直看着车开走。
那车开了不足百米,缓缓向路边停靠。
张晨星看到车门开了,梁暮下了车,站在很远的地方,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