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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走得匆忙,又是大晚上才回来的,免不了被关心问候。
她一一回答没事之后,世界总算是安静了。
曾月在跟着音频练口语,戴着耳机,即使刚才宿舍里喧嚣不已,她也丝毫不为所动。
苏眠凑到顾惜朝身边八卦:“学姐,你认识那个人啊?”
顾惜朝拿着手机看今日时政:“哪个?”
“那个军官。”苏眠低声说。
顾惜朝轻笑:“认识。”
苏眠发出一声轻呼:“还以为你和他说话是看上他了呢。”她又戳戳顾惜朝,“那周教官呢,你老在他面前找碴儿。”
顾惜朝抬起眼看苏眠,玩味地笑:“嗯,看上他了。”
苏眠惊得都要跳起来,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
曾月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嘴里不知嘟囔了句什么。
顾惜朝和苏眠对视一眼,没有再说话。
这天练习的科目是匍匐前进,一群人要按照特定的姿势到达目标地点,路上还设有各种障碍物。
徐峰在演示的时候班里的姑娘们看着还觉得挺好玩的,可轮到自己的时候,就觉得没有那么轻松了。
铁丝网就在身体上方,稍有不慎就会被扎到。
刚开始还有人抱怨几句,但看到徐峰严肃的表情,只能在对方下了口令之后匍匐在地。
一个班里都是娇滴滴的大姑娘,平日里娇气又精致,现在却不得不趴在满是泥土的草地上爬行。
苏眠边爬边和身边的人说话:“从小到大,这次才是真军训。”
贺小玲苦中作乐笑着说:“可不是,长本事了。”
顾惜朝没参与她们的对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心里想的却是周怀谨。
上方全是铁丝网,苏眠眼看着顾惜朝被扎了好几次还一点反应都没有,忍不住提醒:“学姐,扎到了。”
顾惜朝哼唧一声:“是有些疼。”
她抓了一把草往前扔,算了,不想了。
不远处,周怀谨看着在铁丝网下爬行的顾惜朝,跟条虫似的,笨得很。
他扬了扬下巴,意有所指地问徐峰:“这几天你就带她们这样训练的?”
徐峰愣了一下,转而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周怀谨:“首长,这个项目的训练才开始。”
周怀谨舔了舔唇:“才开始?才开始能笨成她那样?”
徐峰顺着周怀谨的视线看过去,是顾惜朝这个刺头,顿时脑壳有些疼。
周怀谨没等徐峰答话,迈着大步走到铁丝网的另一头。
周怀谨腰细腿长,长得又好,迷彩裤下迈动的长腿不知看呆了多少已经爬到终点在一旁休息的姑娘。
顾惜朝心里有事,闷着头爬,等身体出了铁丝网,稍稍一抬头,便看见一双擦得锃亮的军靴在自己眼前。
她以为是徐峰,没多想,双手撑着地准备起身。靴子的主人往后退了两步,有些低沉的嗓音传到她的耳朵里——
“顾惜朝,你就这么匍匐前进的?”
是周怀谨!
顾惜朝略有些不稳当地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泥土,理所当然地回答:“是啊。”
周怀谨站得笔挺,一字一顿地说:“你这要是在战场上,先被障碍物给扎死了。”
顾惜朝的背隐隐作痛,没好意思反驳。
“走。”周怀谨说。
“去哪儿?”
“医务室。”
“不去!”
周怀谨的目光紧紧地凝在顾惜朝身上。
顾惜朝看了看周围的人,解释道:“没有那么严重,就是扎了几下。”
周怀谨冷笑一声:“服从命令,徐峰没告诉过你?”
他们的对话声不大不小,周围的人听得模模糊糊,只是隐约觉得气氛不是很好。
苏眠一个劲儿地朝顾惜朝摆手。
顾惜朝没有再争执,低着头跟着周怀谨走。
前几天高阳东给周怀谨打了电话,说自己把他受伤的事情告诉顾惜朝了,顾惜朝立刻向队里请了假,跑医院去了。
他越琢磨越觉得奇怪,他一直都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可从来没有见到顾惜朝。
后来他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时间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部队训练场到医务室有一定距离,两人一路沉默,顾惜朝率先受不了,开口说道:“只是被铁丝网扎到而已,真的不用去医务室。”
周怀谨脚步顿了一下,在顾惜朝面前停了下来,嗤笑一声:“你说不用就不用?”
顾惜朝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她的背是真的有些刺痛。
也不知走了多久,总算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军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看见周怀谨带了个年轻又漂亮的姑娘来,打心眼儿里觉得奇怪,问道:“小周今天怎么过来了?”
周怀谨客气地和人打招呼:“罗医生,带人来看病。外交部放到这边军训的小姑娘,一点也不让人省心。”他的语气有些无奈,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罗医生的目光在顾惜朝的身上转了又转,小姑娘这是把单位里出了名的老大难给搞定了?
顾惜朝抿了抿唇,对罗医生说:“刚才练匍匐前进时,被铁丝扎到了。”
罗医生看向周怀谨的眼里多了些欣慰的笑意,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对单位里这些小伙子的终身大事多少是有些八卦的。
周怀谨倒是淡定,抬起手用食指蹭了蹭鼻尖,什么都没说。
罗医生笑了一声,说:“小周在外面等着,小姑娘进来吧。”
顾惜朝听话地进了诊室。
罗医生将帘子一拉,让顾惜朝脱了外套又把军绿色的T恤掀上去,在匍匐前进的时候被铁丝网扎到的地方全部露了出来。
不算是太大的事儿,罗医生在部队的医务室里工作,伤成啥样的没见过,只是小姑娘生得白嫩,此时背上全是被划破的痕迹,难免让人心疼。
罗医生先是拿了碘伏给顾惜朝擦拭伤口,完了之后又上了一些消炎的药膏,一边上药一边和顾惜朝说话:“小周也真是的,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不过这可是小周第一次带着姑娘来医务室。”说着,她自个儿先笑了,“但是吧,咱们这儿也没几个姑娘。”
顾惜朝的背有些疼,她轻轻蹙了蹙眉,可还是和罗医生开玩笑道:“可不是,这山头没几个小姑娘,他想带也带不来呀。”
罗医生觉得顾惜朝挺有趣:“单位里给小周介绍姑娘的领导不少呢。”
“都没成?”顾惜朝趴着让罗医生给自己上药。
罗医生药上完了,转身将棉签扔到垃圾桶里,叹息道:“没成。看上小周的小姑娘多了,是他看不上人家。”
顾惜朝也笑了:“是他脾气臭!”
罗医生说好了,一边扶着顾惜朝起来穿衣服,一边叮嘱:“这几天尽量不要让伤口再碰到水。”
罗医生将门打开,只见周怀谨身姿笔挺地站在门口,跟棵树似的。他微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可即便是这样,还是让人觉得很精神。
在门打开的瞬间,周怀谨抬起头来,正好与顾惜朝四目相望。
顾惜朝想起那天在医院见到周怀谨的情景,便有些生气,只一秒就挪开了目光。
罗医生看两人这样,觉得气氛不对,笑着打圆场:“小周,人还给你。药上好了,没什么大事,注意点就行了,姑娘不是你手底下那些兵,别再这么训了。”
周怀谨不傻,听得出罗医生语气里的关心和打趣,舔了舔唇道:“知道了,罗医生。”
回去路上的情景,和来时反了过来。顾惜朝快步走在前面,周怀谨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顾惜朝在姑娘里算是高挑的,可耐不住周怀谨更高,腿也长,她迈的步子总要比周怀谨小些。
周怀谨跟猫捉老鼠似的,就这样既不上前,也不落下。
最后是顾惜朝绷不住了:“周教官,你今天这么闲啊!”
后面的人迟迟没有说话,顾惜朝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去,周怀谨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也不避着她的目光,抬着眼睛,漫不经心,过了一会儿才有些迟缓地问:“去医院了?”
顾惜朝撇了撇嘴,恶声恶气地说:“没有。”
周怀谨的语调高了两度:“没有?”
看来是高阳东已经跟他说了,顾惜朝觉得没有什么好瞒的了。
“是的,去了,怎么了?”
周怀谨漆黑的眸子里忽然就染了些笑意,薄唇也微微向上翘起:“看见什么了?”
周怀谨这样子就是故意的。
顾惜朝双手抱臂,也笑意盈盈地看着周怀谨:“看见司歌了。”
不等周怀谨回话,顾惜朝继续笑着说:“周教官福气真好,执行任务受伤了还有主播在医院里陪着。”
周怀谨敛了笑意,认真地解释:“是她自己来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消息。苹果是她削的,难吃。”
周怀谨是在和她解释吗?
顾惜朝看了看眼前的周怀谨,人还是那么个人,可分明和她刚刚回国的时候感觉不一样了。
“你不用和我解释。”
周怀谨笑着舔了舔唇:“解释?算是在解释吧。”
顾惜朝不想理周怀谨,转过身继续往前走:“你随意,我还要去训练。”
周怀谨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来,走到她的身侧:“这会儿有劲儿训练了?刚才训练的时候在想什么能把自己扎成那个样子?”
顾惜朝闷闷不乐,腹诽道,还不是在想你。
周怀谨看她脸色不好,似是有些不开心的样子。他的声音有些低沉,道:“什么都别想,好好训练。”
顾惜朝脚步顿了顿,侧过头看着周怀谨清俊的脸庞,那个忍了许多天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你伤到哪儿了?”
从前出去执行任务,大大小小的伤都受过,就前几天那么一点伤,周怀谨没放在心里,也没打算瞒顾惜朝。
只是没想到她会问。
周怀谨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被刀扎到了手臂,在医院养了几天,已经没事儿了。”
顾惜朝知道,对于出生入死的周怀谨来说这不算什么,可她心里就是疼,比背上的伤疼上千百倍。
她强忍着流泪的冲动,闷闷地道:“是啊,不算什么大伤,毕竟都能吃苹果了。”
周怀谨从顾惜朝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酸酸的意味,这是吃醋了?
他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下午的训练你别去了,好好休息,我跟徐峰说。”
顾惜朝没有再和周怀谨争执,只是点了点头说好,可转念间又起了戏弄他的心思。她眨巴眨巴眼说:“周教官,上次我脚扭了,我说我脚疼,你不相信。这次我背受伤了,你怎么就相信了呢?”
周怀谨不苟言笑地皱了皱眉,顾惜朝继续道:“你又没看,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周怀谨懒洋洋地垂眸看着她:“怎么,需要我掀开看一看?”
周怀谨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顾惜朝拉到自己的身前,作势要解她的外套。
顾惜朝吓了一跳,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周遭穿着作训服的士兵和军官走来走去,有好奇的人还时不时地往他们这边打量。
顾惜朝忙着摆手:“是真的,是真的,都是真的,我背疼你让我回去休息好不好?”
周怀谨见目的达到了,收回手:“去吧,好好休息,明天好好训练,以后你们的训练我都在。”
周怀谨一路将人送到了宿舍楼下,看着顾惜朝上了楼,这才转身离开。
顾惜朝趴在床上,刚擦过药的背火辣辣地疼,脑子也迷迷糊糊的,就这样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苏眠和贺小玲她们回来了。
苏眠手里端着东西,看见顾惜朝在看她们,兴奋地跑到顾惜朝床前:“学姐,我给你带了饭。”
苏眠一边说着,一边将饭盒放到顾惜朝床边的桌子上。
顾惜朝有些疑惑地从床上爬起来:“什么时候部队还可以把饭从食堂带出来了?”
苏眠对顾惜朝挤眉弄眼:“周教官跟食堂的人说了,你受伤了,不方便到食堂吃饭。我说你这刺头,周教官还挺关心你的嘛。”
顾惜朝刚要回话呢,门突然“砰”地响了一声,原来是曾月回来了,听到她们几个正在说话,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顾惜朝一直都知道曾月不喜欢自己,苏眠和贺小玲也是明白的,原本还有些热闹的宿舍突然就变得鸦雀无声了。
训练如常地进行着,周怀谨出现的次数虽然比之前多了,但还是不常见到他。
这次外交部的军训周怀谨是主要负责人,除此之外,他还要盯着特种大队那边的训练。好在特种大队训练的地方离军训所在的训练场不远,他一天要来回好几趟,有时还要接些别的任务,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徐峰和周元、高有光这几个班长一看周怀谨来得那么勤,心里都有些恐惧。
尤其是徐峰这个带顾惜朝班的,每天都苦巴巴着一张脸,感觉比他们这些军训的学员还苦,担心顾惜朝这个刺头还不知道要搞出些什么事儿来。
可顾惜朝不知道怎的,突然转了性,每天训练起来都十分刻苦,也不再搞事情了,偶尔有一些动作做得不好或者是不标准,自己也很快地更改过来,徐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顾惜朝这几日很少和周怀谨说话,倒和徐峰时不时搭话,打听周怀谨之前到底受了什么伤、严不严重。然而徐峰也说不是什么大伤,和周怀谨说的如出一辙。
烈日炎炎,训练场上的人挥洒着汗水,他们渐渐掌握了更快速安全地匍匐前进的技巧,走正步也越来越有气势,打靶的水平也提高了很多,也很少再有人抱怨。
这一日下午,训练的是匍匐前进。
经过了几天的恢复,顾惜朝背上的伤已经好了很多。其实匍匐前进并没有那么难,只是那天训练的时候,她心里一直想着其他事儿,才把自己扎到。如今她做起来已经足够平稳,并且还稳中有进,速度越发快了起来。
周怀谨今天下午也正好在,他穿着一身迷彩服,双手插在兜里,舌尖顶着上颚,看着不远处的人一个个在地上匍匐前进,其中也包括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姑娘。
一道清亮又泛着一些温柔的声音在训练场上响起来:“周怀谨!”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也包括顾惜朝。
这京城郊区大山里的部队,除了外交部军训的女学员,没几个姑娘。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顾惜朝在医院看到的司歌。
司歌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蕾丝连衣裙,脚踩着七厘米的小羊皮高跟鞋,正式得像是随时要上节目一般,在一群穿着迷彩的女学员的映衬下,更是风姿绰约。
顾惜朝笑了,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司主播。
周怀谨没想到司歌会跑到他们部队里来,他有些客气地向司歌点了点头,客气中带着几分疏离。
司歌不甚在意,对着周怀谨甜甜地笑:“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周怀谨还是那般模样,只等着司歌把话往下说。
司歌摇了摇手里的保温饭盒:“我爷爷说你受了伤应该多补点血,我今天炖了汤,想着部队里伙食不是很好,算是给你加餐。”
周怀谨皱了皱眉,冷冷地道:“我单位伙食很好。”
这下司歌有些尴尬了,她看了看周围的人,徐峰带的那个班里全都是女生,此时正一个个都瞪大眼睛,把他们当八卦看呢。
好在司歌从事媒体行业,接触的人多,这样的场面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她有些楚楚可怜地央求道:“这汤我熬了一个早上,又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车才过来的,你尝一尝。”
她语气柔软,又带了几分哭腔,叫人不太好意思拒绝。
周怀谨伸手将东西接了过来,叫了一声:“徐峰!”
徐峰一路小跑着过来。
周怀谨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徐峰:“晚上和周元、高有光分了,你们几个这几天带军训辛苦,需要补补。”
他说得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歉疚。
司歌有点委屈,看着周怀谨怏怏地说道:“这是我给你熬的。”
周怀谨点了点头:“你的心意我领了,以后别过来了。这边那么远,又偏僻,开车太累路上也不安全。”
司歌咬了咬唇,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她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来:“没事儿,反正我这几天没有什么工作任务,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散散心吧。郊区的空气还挺好的,嗯,他们要是喜欢我下次再给他们做。”
说完,司歌转过头,随意打量着训练场,突然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一开始她以为是眼花了,再定睛仔细看了看,那个穿着迷彩服的人,不就是顾惜朝吗?
她有些讶异地问周怀谨:“怎么惜朝在这里?”
周怀谨淡淡地答:“外交部在我们这军训,正好是我带着。”
司歌心里有些酸胀,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去跟惜朝打个招呼。”
顾惜朝早就看到了司歌,此时司歌向她走了过来,她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众人却觉得奇怪。
司歌对顾惜朝笑了笑:“惜朝。”
顾惜朝也对她笑:“司主播来了呀。”
司歌点点头:“嗯,熬了些汤给怀谨送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故意的炫耀和亲密。
这是司歌惯用的手段。
顾惜朝笑了笑:“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喝汤,我还有训练不和你聊了。”
她一个转身,又匍匐在地,钻到铁丝网里去了。
一时间,众人心中困惑不已,这个送汤来的女人是周教官的女朋友?而这个女人和顾惜朝也是认识的?
周怀谨对司歌的态度不冷不热的,顾惜朝也知道周怀谨大概是对司歌没几分兴趣的。
虽然之前在医院见到司歌为周怀谨削苹果,她心里有些涩涩的,可见到今天这情景,她彻底放下心来。
司歌讨了个没趣儿,最后走回周怀谨身边和他并肩站着。她今天特地挑了一身温婉又端庄的衣服,进了营区一路走来,不知道吸引了多少愣头小伙子的目光。可是周怀谨呢,双目紧紧地盯着训练场上,连一眼都没往她这边看。
司歌有些心灰意冷,在训练场上待了好一会儿,跟周怀谨说自己还有些事儿,就离开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好几天没惹事的刺头顾惜朝突然又出现在周怀谨桌边。
徐峰、周元、高有光几个人虽然喝着司歌熬的汤,却有些不是滋味。如果是平时他们一定会闹周怀谨,说嫂子熬的汤真好喝。
可今日看来周怀谨似乎对这个来过他们单位几次的司主播没有意思,唉,就连政委都觉得这桩事兴许会成呢,也不知道怎么就成这样了。
更让他们觉得恐惧的是,顾惜朝又招惹上了周怀谨。
顾惜朝坐在周怀谨的正对面,抬起筷子,敲了敲周怀谨的碗。
“哎,司主播对你真不错呀,千里迢迢跑来给你送汤,你也不谢谢人家,还把汤分给了别人。”
同桌的三个班长听了,都不禁打了个寒噤,也就只有顾惜朝敢这样挑衅他们参谋长了。
周怀谨抬头看了顾惜朝一眼,那严厉的眼神里警告的意味有些明显。
顾惜朝收到他的眼神,也不再和他说话了,自顾自地转过头去,笑眯眯地看着徐峰等三个人。
“这汤好喝吗?”
徐峰虽然是顾惜朝的班长,可私下里都叫她惜朝姐的,此时更是惊吓地看了看另外两个人。
三个人一起点头,又摇头:“还行吧。”
顾惜朝倒不是真的为了听他们说汤好不好喝,转而又笑眯眯地看着周怀谨:“既然还行,那下次司主播再送汤来的时候给我也分点儿呗。”
周怀谨埋头吃饭的动作一顿,将左手伸上桌来,放到顾惜朝的面前,食指微微屈起,叩了叩她那边的桌子:“吃饭就老实点。不老实就继续去操场跑圈。”
刚才还气势满满的顾惜朝忽然就蔫了,她低低地“哦”了一声,乖巧地低头吃饭。
过了一会儿,周怀谨低沉的声音却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些解释道:“你放心,司歌以后都不会来了。”
顾惜朝错愕地抬眸,却见周怀谨端了饭碗,和三个班长一起往外走,丝毫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晚上的训练完成之后,曾月一如既往地在宿舍里开始了她的语言课学习,嘴里念念有词。其他几个人不像她那样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也就是听听外文广播或者玩会儿手机。
不过,训练压力大,她们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天夜里有些冷,呼啦啦的冷风拍打着窗户,过了一会儿雨瓢泼而下。顾惜朝在床上翻来覆去,她很累,可窗外的声音吵得她睡不好。
又一声惊雷之后,长长的号角声响起,伴随着徐峰和其他几个班长在楼下喊集合的口令。
屋里的其他几个人睡得也不好,此时都惊醒了。一开始大家都不相信是真的在喊集合,都以为听错了。
毕竟她们军训那么长时间,都还没有在半夜紧急集合过。
当第二遍号角和喊声传来时,她们才知道,原来是真的要集合了。
顾惜朝几乎是从床上滚下来的,七手八脚地穿衣服。军训开始之前徐峰说过,如果半夜紧急集合,所有人要在三分钟之内到达楼下。
顾惜朝做事一直不紧不慢的,此时要她三分钟将衣服穿整齐,可是难为她了。
不只是她这样,大部分来军训的人也一样。大家跑到楼下的时候,不但超时了,仪容也都不是十分严整:有的帽子没戴,有的戴歪了,有的皮带扎得不紧,总之个个睡眼惺忪,懒懒散散地站在那儿,整个队伍里没有一点精神可言。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迷彩服戴着军帽的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那不是别人,正是周怀谨。
顾惜朝是去过周怀谨的宿舍的,离这儿有点儿距离。现在雨那么大,瓢泼似的,他竟然就这样走了过来,步履坚定、昂然,任凭雨点打落在他的帽檐上,顺着帽檐往下滴。
周怀谨在队伍面前站定,看着这一个个无精打采的人,微微蹙了蹙眉头。他大喊了一声:“你们就是这样军训的?”
有的人埋下了头,有的人窃窃私语。
周怀谨再次提高了音量:“这就是你们的军容,这就是你们的军纪吗?”
周怀谨走到第一排学员的面前,开始指出他们着装上的不整和错误之处。
到了顾惜朝的面前,他忽然喊了一声:“顾惜朝!”
他的声音里有微微的凉意和冷硬,他这人,在训练时一向是说一不二的。
顾惜朝条件反射性地答“到”。
“你的帽子呢?你的腰带怎么这么松?还有这领子,你自己看看!”
顾惜朝从未当众受过这样的斥责,父亲顾长志在外严肃在家里却是个慈父,孟晚和她比较疏离,自然也很少这样说她。周怀谨从前是她的男朋友,更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好在顾惜朝转念就想明白了,这是军训,周怀谨是他们的主教官,这是他必须要做的。可明白归明白,顾惜朝还是有点委屈,泪在眼睛里打转,和着雨水流了出来。
看着顾惜朝委屈的样子,周怀谨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忽然就有些烦躁。
他提高了音量:“听到了没有?”
顾惜朝还是泪眼巴巴地看着他。
周怀谨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他抬手看了看表,算好了时间,对大家说道:“给你们五分钟,回去重新整理着装,五分钟后楼下集合,听到了没有?”
大家一起答“听到了”,随后全都散开,往自己的宿舍跑,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顾惜朝也不知怎的,有些蒙蒙地站着。苏眠走了两步瞧瞧她,回身拉拉她,她还是没反应。
苏眠以为顾惜朝又要和周教官抬杠了,只好小声对她说:“学姐,那我先上去了,你也快点上来。”
顾惜朝像是没有听到苏眠的叮嘱一般,还是愣愣地站着。苏眠叹了一口气,和贺小玲一块儿上楼去了。
周怀谨也看着顾惜朝,滂沱大雨拍打着两人。
这对于周怀谨来说不算什么,可周怀谨看顾惜朝全身上下都被淋湿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其他人都走了,周怀谨收起了刚才的气势,对顾惜朝说话的语气比先前要柔软一些。
“上去把你的衣服整理一下,记得把帽子戴上。”
顾惜朝咬了咬嘴角,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说,慢吞吞地往宿舍走。
周怀谨看着她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表,还有三分钟。
进了宿舍楼,顾惜朝像是恍然大悟般开始往自己的宿舍冲,到了宿舍时看见舍友已经换了大半的衣服,她也迅速换了起来。
这次大家可不敢磨蹭了,号声一响,急促的脚步声在整栋楼响了起来,大家拼了命地往楼下奔。
和先前的情形不同,大家也知道半夜集合不是闹着玩了,主教官周怀谨可还在下面呢。
周怀谨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这次的速度明显比上次快了许多,大家的着装也都还看得过去。
嗯,在周怀谨这样带特种大队的人眼里,这群比新兵蛋子还新兵蛋子的人,可不就仅仅是还看得过去嘛,三个班长也是尽力了。
周怀谨对三个班长道:“嗯,不错。”
众人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等着周怀谨接下来的命令。
他们军训了将近一个月,还没有去过野外拉练,今天是第一次半夜集合,估计野外拉练是逃不过了,一会儿或许还得让他们上去收拾行李呢。
没想到周怀谨微微垂了垂头,他看了看表,半夜两点,不早了。
他不是个喜欢折磨人的教官,所有的训练都是为了练出更扎实、更有能力保卫国家的军人。
他想了想,对着众人说:“稍息,立正,解散。”
欢呼声漫天,盖过了雨声。
“回去好好休息。”他叮嘱一句。
大家都没有想到让人惊心动魄的半夜集合就这样过去了,对周怀谨这个教官的好感也多了不少。
苏眠一手拉着贺小玲,一手拉着顾惜朝往楼上走,有些感慨地道:“吓死我了。学姐,我还以为周教官又要给你挑刺儿呢。刚才你没和他杠上吧?”
顾惜朝心不在焉:“没。”
贺小玲笑了笑:“惜朝哪有杠过,都是有事说事。”她觉得,大家都怕周怀谨,可顾惜朝确从来不怕,倒是神奇。
身上的衣服全都湿了,但几个人都没有心情再洗澡,毕竟早上六点就要晨起,这还睡不够四个小时呢。
大家把湿衣服换了,又把头发吹干,洗洗漱漱花费了不少时间。
而顾惜朝在洗漱池前随便擦了把脸,把被雨淋湿的头发稍微擦了一下,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都在忙着穿衣服下去训练,可往常一向准时的顾惜朝却突然懈怠了。
苏眠和贺小玲到床前喊顾惜朝,喊了半天,她才有些恹恹地说:“我不想起,再让我睡一会儿。”
她很少有这样的情况,说话声音也含含糊糊的。
贺小玲和苏眠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顾惜朝。
顾惜朝白嫩的脸上红红的,像是火烧了一般。
贺小玲当即把手贴到了顾惜朝的额头上,那温度滚烫得惊人。
“惜朝这是发烧了。”
苏眠没有贺小玲稳重,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就慌了神。
顾惜朝烧得迷迷糊糊,根本不清楚身边是个什么状况了。
苏眠一个劲儿地对着贺小玲说:“怎么办,怎么办,现在怎么办?马上可就要集合了。”
贺小玲又伸手探了探顾惜朝的脑袋,确定她这是发烧了,这才对苏眠说道:“你先下去集合,跟班长打报告,我在这里照顾惜朝。”
苏眠定了定心神,整理了一番自己身上的衣服,急匆匆地跑了。
因为出了这么一茬事儿,苏眠是下去得最晚的。
徐峰看见苏眠跑过来,有些不悦地问:“怎么才过来?没听到集合的哨声吗?”
苏眠心里委屈:“报告,顾惜朝发烧了。”
徐峰这才注意只有苏眠来了,经常和苏眠一起出现的顾惜朝和贺小玲并没有过来。
周怀谨正站在三个班队伍的最前头,徐峰跑过去向周怀谨打报告。
周怀谨一开始没听清,问:“你说谁发烧了?”
“报告,顾惜朝。”
周怀谨皱了皱眉,沉着声道:“你们继续训练,我送她去医务室。”说完他也不等徐峰反应,抬起脚来大步流星地往宿舍楼上走。
顾惜朝所在的宿舍门半掩着,周怀谨抬手敲了敲门,听到里面说了一声请进,才抬脚走进去。
贺小玲照顾着顾惜朝,看见竟然是主教官周怀谨来了,一时间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怀谨伸手去掀顾惜朝的被子,掀到一半,看到顾惜朝尖削的锁骨和白皙的肌肤,他的手忽然顿了一下。若是放在从前,以两人的关系,自然是没有什么,可是现在……
一旁,贺小玲的目光凝在周怀谨的手上,他顿时有那么一点不自然。
他轻轻咳了一声:“你先帮她把衣服穿戴整齐,我在外面等着。”
贺小玲帮顾惜朝穿好了外衣,怕顾惜朝着凉,不但给她穿上了平时军训的作训服,还找出了之前带过来的大棉袄披在了最外面。现在虽不是穿棉袄的季节,可套上总归要暖和一些。
周怀谨将人背到背上,急匆匆地往楼下走,贺小玲跟了上去。
宿舍到医务室的这一路不远也不近,若是一个人走过去,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周怀谨背了一个穿得跟熊似的顾惜朝,贺小玲看着有些担心。不过几分钟之后,她就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周怀谨背着顾惜朝下楼,上坡下坡转弯,步履稳当,不带一点喘气的。
此时贺小玲这才发觉,周教官一直都挺靠谱的,虽然大家一直惧怕他,但在军训的过程中,有任何问题他都能解决。
今日医务室当值的还是罗医生,看到周怀谨又过来了,心里奇怪——周怀谨最近来医务室来得挺勤呀。她再看看周怀谨背上——哟,这不是那天来的姑娘嘛。
周怀谨对罗医生说道:“罗医生,又来麻烦您了。”
罗医生看顾惜朝那脸色,也明白是发烧了,让周怀谨赶紧把人放在床上。
罗医生去拿体温计,随口问道:“怎么又发烧了呢?”心想这娇滴滴的小姑娘也是不容易,被送到这里来训练,又是被铁丝网扎伤,又是发烧的,后面还不知道要经历什么。
贺小玲跟在罗医生后面说道:“今天早上我们起床的时候发现惜朝不对劲,后来我探了探她的额头,感觉像是发烧了,可能是……”
贺小玲的目光看向周怀谨,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周怀谨摸了摸鼻梁,难得不好意思地开口:“可能是因为昨晚紧急集合吧。”
罗医生明白了,昨天夜里下了那么大的雨,周怀谨竟然还让外交部的这些学员紧急集合,这不是摧残这一个个没有当过兵的年轻小姑娘和小伙子吗?
罗医生有些无奈地对周怀谨说了句:“你啊!”
顾惜朝烧得不是太厉害,又明白了是因为什么发烧的,这下也比较好处理了。
罗医生建议给顾惜朝吊个水再开一些感冒药,周怀谨没有异议。贺小玲不知怎的,总觉得周怀谨看着顾惜朝的样子,比自己这个跟顾惜朝住在同一个宿舍的人还要关心三分。
回想起自军训以来,顾惜朝和周怀谨发生的一些摩擦,贺小玲体会出一些其他意味来,她忽然就觉得这里应该没自己什么事儿了,给周怀谨打了报告,说自己要回去训练,周怀谨同意了。
贺小玲走了以后,周怀谨拉了个凳子,就坐在顾惜朝的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精致的脸。
顾惜朝本来是鹅蛋脸,或许因为近一个月的训练实在辛苦,她的下巴越发尖,脸上苹果肌的部分因为发烧而红扑扑的,像天边的晚霞一样。其他的地方却因为发烧显得十分苍白,嘴唇也因为高烧而干了。
周怀谨拿过桌上的棉签蘸了蘸水,压在顾惜朝的嘴唇上。
他忽然叹息道:“七月,你可别吓我呀,你这身体怎么还是那么差呢?”
也不知道顾惜朝是不是听到了,她睫毛微微颤动着,像一只扑扇着翅膀的蝴蝶。
让他们在雨夜里集合训练,是周怀谨的本职工作。尽管他见不得这姑娘受苦,更见不得这姑娘生病,可面对自己的本职工作,他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
更何况这姑娘选了一条艰难的路,那天在大火中救出她的时候,他简直无法想象,这样柔弱的姑娘是怎样在那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生活了三年的。
周怀谨就这样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惜朝睁了眼。
“小谨哥哥……”顾惜朝喊道。她出声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特别沙哑,沙哑到有些难听。
周怀谨从沉思中走出来,目光凝在她脸上,语音稍微上扬:“嗯?”
顾惜朝没想到周怀谨应了自己,生病的人总是脆弱的,她心里有几分酸意,又有几分高兴,更有几分说不出的莫名情绪。
她的手有些软,可还是颤颤地抬起手,用小指钩了钩周怀谨垂在身侧的手。
周怀谨难得放任她动作。
“小谨哥哥。”顾惜朝又喊了一声,也顾不得自己声音难听不难听了。
“怎么了?”周怀谨问。
“对不起。”顾惜朝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直掉,看得周怀谨的心抽痛不已。
周怀谨连忙拿了床头柜上的纸,小心翼翼地给顾惜朝擦着眼泪:“平时不是挺嘚瑟的?”
顾惜朝拼命地摇头:“我真的不是在训练里故意捣乱,我只是害怕你真的不要我了,我只是想要引起你的注意。昨天半夜集合,我也不是故意不好好穿衣服的,是因为实在太急了,我发烧也不是装的,我不想发烧的。”
周怀谨莫名就觉得有些好笑,却又更心疼这姑娘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举动给她带来了如此大的心理压力,他拍了拍她的手,反将她的手握住。
“我没说你是故意的,好好养着。”
周怀谨是个细心的人,他发现顾惜朝的嗓子有些沙哑,又说:“我去给你倒水,你不要乱动,还在打针呢。”
顾惜朝难得乖巧,跟只小兔子似的点了点头。
周怀谨给顾惜朝倒来了水,把她扶起,半靠着枕头坐了起来。
顾惜朝喝了一口水,刚想说什么,却听见周怀谨的手机响了。
周怀谨接通电话,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的脸色变得有些沉重。
过了一会儿,周怀谨说道:“我现在有点事走不开。”随后挂了电话。
顾惜朝看着手里的水,又看看滴得慢到不行的药水,说道:“我是不是耽误你的事儿了?”
周怀谨否认:“你不要多想。”他看顾惜朝闷闷不乐的,转移了话题,“中午想吃什么?”
顾惜朝刚要摇头,周怀谨就主动说了起来:“是吃土豆红烧肉还是辣子鸡块?”
顾惜朝看着娇滴滴的,吃起东西来却不是那么挑,也爱吃肉。顾惜朝的心情好了些,说都要。
周怀谨说好。
中午的时候,顾惜朝的吊瓶刚打完十分钟,徐峰就把饭送过来了。看着两人和谐地坐在医务室里,他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顾惜朝也不好意思地对徐峰笑笑。
难得见顾惜朝这样,徐峰笑着挠挠头说:“参谋长,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两人就这样默默无语地吃着饭,画面十分和谐。
期间,顾惜朝一再向周怀谨保证,之后一定会好好训练。
周怀谨失笑:“你之前不也是好好训练?别多想,好好吃饭,我说过我会陪着你训练的。”
顾惜朝脸上扬起明媚笑意,这是周怀谨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了。虽然他没有挑明,可她知道他的个性,知道他说了这话意味着什么。
一时间,她的心情犹如雨后初晴,连身上的不适也缓解了许多。
吃完午饭,周怀谨看顾惜朝身子还是挺弱的,坚持要把她背回去。
顾惜朝开始有些扭捏,可周怀谨坚持,双臂一伸将人往背上一扛就出了医务室。
早上的时候周怀谨一心想着快点送顾惜朝去医务室,心里没想别的,可现在顾惜朝软软地趴在他的背上,他心里忽然就有些莫名的悸动。
周怀谨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顾惜朝趴在他的背上,想到从前他也是这样,常常背着自己的。只是这个从前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想起来都有些模糊了。
顾惜朝将脑袋靠在他的脖颈上,一时间竟觉得温暖无比。他身上的肌肉很硬,却给她无限安全感,她想她这辈子除了他再也不会爱上其他男人了吧。
转眼间就到了宿舍楼下,顾惜朝指尖轻点周怀谨的肩膀:“你放我下来吧,我能自己上去的。”
周怀谨的语气里带了些笑意:“不放。”
顾惜朝捶了捶他的肩:“放我下去。”
“万一把你放下去,你走到半路,摔到地上了可怎么办?”
“我才不会那么笨呢。”
她语音里带着的娇嗔是那样自然,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周怀谨轻哼:“我还是把你送回去吧,免得你又摔了耽误之后的训练。”
顾惜朝这么一烧,一连打了三天的吊针才算好,好了之后人也有些有气无力的,尽管跟着大家一起训练,但很多项目还是做不了,只能坐在太阳底下看着大家训练。
于是顾惜朝就充分发扬雷锋精神,时不时给大家送个水,拿个衣服,还卖力地给大家加油,因此攒了不少人气。一时间,顾惜朝这个外交部里的老队员在新队员中算是有了几分地位。
周怀谨自然是看见顾惜朝那些小动作了,也没怎么管,无伤大雅的事就让她做吧。
前几天晚上,顾惜朝在和边关月视频时说到自己生病了,边关月一下子急得不行,在视频里一直嚷着自己马上就要回国了,回国就到这边来看她。
顾惜朝当时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别来了,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了,等军训完我就去看你。”
边关月却不依,偏要来,顾惜朝没拗过她。
看着训练场上的蓝天白云,顾惜朝心想,也不知道这姑娘什么时候来,她来了能不能进这个营区都是个问题呢。
边关月才不管这些,她是谁呀,高阳东是白认识的吗?她要是营区都进不来还能叫边关月吗?
最新的训练是投手榴弹,周元和高有光带的两个班的学员都兴奋得不得了。他们那两个班全都是男生,个个摩拳擦掌,想要尽快进行这个训练。
徐峰这个班可就没那么乐观了,一群女孩子听到要投手榴弹,吓得都往后退了退。可有些事情并不是退就能解决的,徐峰仰着一张被晒得赤红的脸,严肃又认真地拿着手榴弹,向整个班的女孩子讲解手榴弹的结构和用法。
班里的女孩子觉得太难了,恨不得变出个本子和笔来记下,就连一向稳重的贺小玲都有些慌了。
苏眠看了看顾惜朝。
见顾惜朝一如既往地淡定,苏眠好奇地问:“惜朝姐,你会了吗?”
顾惜朝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还好吧,以前投过。”从前顾长志带着她投过手榴弹,不能说投得好吧,但至少不会伤着自己。
苏眠闻言,眼睛亮了亮,十分崇拜的样子。
徐峰讲完了,问有谁愿意出来先试一试,眼看着另外两个班的男生都投了一拨又一拨,且投得都还不错,可是他班里的女孩子就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
徐峰一脸严肃,顾惜朝却从他的严肃里看出了几分无奈。大家都不配合,这工作可要怎么进行呢?
顾惜朝想了想,说:“报告,我来。”
大家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是顾惜朝。
顾惜朝是外交部的老部员了,三年前一入部就申请去国外的她,在这群新部员的眼里,可谓是非常倔强和有勇气。
徐峰想了想,问:“还有其他人吗?”
队伍里噌地又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曾月。
曾月脸上带着些决绝,和顾惜朝的云淡风轻不同,她说我去那样子好似要跟顾惜朝比赛。
投弹的地方离他们大概有三百米远,徐峰给了她俩一人一个手榴弹,又让一个小兵跟着两人一起往投弹的地方走。
周怀谨刚从特种大队的训练场下来,今天练的是伞降,对于成熟的特种大队老兵来说,算是基本的科目,周怀谨也比较满意。他先到周元和高有光带的两个班看了看,虽然投手榴弹的技术不行,可都积极踊跃。
到了徐峰带的那个班,气氛立马降了下来。见徐峰一脸为难地站在那儿,他问:“怎么了?”
徐峰如实地报告:“没有人去,都觉得投弹危险,就去了两个。”
周怀谨问:“哪两个?”
徐峰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怀谨的脸色,还好不臭,要是放在新兵连里,周怀谨早就把围着他的这堆人以及他给训斥一顿了。
“顾惜朝、曾月。”
周怀谨下意识地一愣。
徐峰赶紧补充道:“派了一个人跟着。”
周怀谨点点头:“知道了。”
说完,他想也不想地就朝那边走,远远地就看见穿着迷彩服的她们。顾惜朝要稍微高挑一些,曾月要娇小一些。
带了那么多天的军训,周怀谨不是看不出来这两人一直不对盘。他看得出来顾惜朝对曾月是不在意的,但是曾月对顾惜朝似乎有很大的意见。
周怀谨走得快,很快就追上了两人,并和跟过来的那个兵一人守着一个女孩子。
他没紧跟着顾惜朝,离她稍微有一段距离。
顾惜朝手里握着手榴弹,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这东西的威力和爆破的声音还挺吓人的,因此她并没有精力去注意别的,并不知道周怀谨此刻正在她后面。
顾惜朝和曾月几乎是同时到达投弹的场地,顾惜朝按照徐峰教她的方法,拉引线丢弹准备跑。
周怀谨看着顾惜朝的动作还算流畅,微微放下心来,好歹也是大院里长大的姑娘,就算没吃过猪肉怎么都见过猪跑。
可就在顾惜朝投了弹回身跑的时候,周怀谨见她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
周怀谨来不及多想,迅速跑了过去,一把扯住顾惜朝,将人揽到自己的怀里。
顾惜朝就这样跌进了周怀谨的胸膛,那里烫得跟个火炉一样。
周怀谨拉着顾惜朝跑出了几步,算着手榴弹要炸了,立马将顾惜朝的头按进自己怀里,然后两人伏在地上。
“砰”的一声,黄灰漫天。
顾惜朝刚要爬起来,又是一声巨响。
周怀谨赶紧又把人摁了下来,按进自己怀里。他们的眼里、口鼻里全是黄灰,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顾惜朝心如擂鼓,两个手榴弹炸裂的声音实在是太可怕了,让她想起在Y国的那三年,这样的声音时常听到。
她在周怀谨的怀里有些颤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硝烟味总算散去了一些。顾惜朝抬头,懵懵懂懂地看着周怀谨,样子有些可怜。
顾惜朝对周怀谨解释:“刚才不知怎么的,脚忽然就抽筋了。”
周怀谨神情很严肃,下颌绷得紧紧的,唇也紧紧地抿着。
顾惜朝以为自己又要挨训了,周怀谨开口了,却没有半点要训斥的意思:“看见了,知道自己不行,还逞英雄呢。”
“谁说我不行?”说着顾惜朝伸出手,够了够周怀谨的手,讨好地道,“而且我这不是没事儿嘛。”
周怀谨心里想,要不是他跟着,指不定要出多大的事儿呢。
他感觉到怀里的顾惜朝还有些颤抖。
脆弱又有些害怕的顾惜朝,其实是很少见的。周怀谨知道她心底柔软的一面,她面上再坚强、倔强,可到底是个女孩子,遇到事情会慌会怕,只是她习惯性地将自己的这种慌乱和害怕掩藏起来。
周怀谨拍了拍顾惜朝,安慰道:“嗯,没事儿的,不怕了。”
顾惜朝在他的安慰下平静下来。
“脚还疼吗?还抽筋吗?能走吗?”
顾惜朝缓过神来,动了动腿,难为地看向周怀谨。
“还有些疼。”
她的语气娇娇的,让周怀谨不自觉地心疼起来。他先站起身来,然后拉着她:“我背你。”
两人在地上扑了许久,都忘记了另外两个人。周怀谨刚把顾惜朝拉起来,就见那两人站在了他们面前。
刚才的事让曾月也有些吓着了,脸上的苍白还未褪去,可看着这两个人在这里卿卿我我,她的眼里更多的是气恼:“周教官,是不是因为顾惜朝,所以你才过来的?”
顾惜朝没有说话,愣愣地看着周怀谨。
周怀谨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对曾月道:“换做任何一个学员,我都会跟着过来,这是我的职责。”
曾月反驳道:“分明不是,你就是关心顾惜朝,你就是偏心她。”
周怀谨拉了顾惜朝往自己的背上背,没好气地对曾月说道:“这是在部队,谁允许你这样对首长说话的。”
他背着顾惜朝往徐峰那边走。
徐峰听到了这边的爆炸声,又看到了两人伏地的情形,也正朝这边跑过来。
看见几人都出来了,也并没有受伤,徐峰松了一口气,不然这事可闹大了。
不等徐峰开口,周怀谨说道:“顾惜朝脚抽筋了,今天下午的训练就不参加了,让她在一边看着就好。”
有了顾惜朝和曾月打前锋,班里的女孩子顿时活跃了起来,一个个走向投弹场。
徐峰怕再出现之前的事情,多找了几个人看着,比之前盯得更紧了。
顾惜朝坐在树荫下,周怀谨身姿笔挺地站在她旁边。
这人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都跟站军姿似的,笔挺得像棵白杨。顾惜朝想了想,抬着水灵灵的眸子问:“你刚才对曾月说的那些是认真的,换做是谁你都会过去?”
周怀谨想了想,点头道:“嗯。”
这是他的职责,只是换了别人,恐怕他的心里就不会如此纠结了。
三年,多少个日日夜夜,她在他的梦里出现,她是他挺过一道道难关的支柱,在他和歹徒搏斗时,在他身受重伤住在医院时,在他意识不清醒时,他的脑子里全都是她。
他也曾试图忘记,可是放不下,忘不掉,能怎样呢?
她回来了,站在他的面前。他还是想要她。可是他心里害怕呀,这个一出事就跟缩头乌龟一样的姑娘又跑了怎么办?
周怀谨嗤笑一声,什么时候他也变成如此恐惧未来的人了?他想,还是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