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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夫人说的又急又快,遮掩之意十分明显,还不等宋绵绵开口,程老夫人的眸就已经看了过来,年龄让她显得愈发睿智。
那双眼好似已经看穿一切。
程夫人心里突地一声,除了对宋绵绵的憎恨便只剩下慌张。
可恨!
竟当着老夫人的面说出这件事。
绝对是故意的。
她银牙暗咬,连带着看沈夫人的眼神都比之前难看许多,她实在没想到宋绵绵竟敢这样大胆。
当着她的面就敢告她的状。
虽然几人都没说话,可激流暗涌,大家都不是傻子,程老夫人面有不虞,正欲开口。
就在此时,“咚”地一声。
众人闻声看去——
赫然是王梦姝,她此刻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内堂中央,低垂着头,“老夫人恕罪,姑母恕罪。”
“此事,是,是姝儿自作主张。”她脸颊羞红,眼神躲闪,怯怯弱弱的跪在内堂中央。
程夫人眼眸一转,几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面上也多了几分委屈。
“呵。”
程老夫人冷笑一声,威严深邃的双眸从程夫人和王梦姝身上扫过。
程夫人刚露出的得意瞬间收敛,王梦姝的身体则是轻轻颤抖起来,是真的害怕。
程家是清流世家,门风清贵,程老爷子才华冠绝天下,程老夫人也是出身高贵,是落魄侯府嫡女,早年也是富贵过的,后来虽落魄了,可无论教养还是见识,那都是一等一的。
此刻她没收敛的气场全开,王梦姝一颗心惴惴不安,七上八下的。
“母亲…”
程夫人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不确定。
宋绵绵微垂眼帘,安安静静的呆在一旁,鱼望舒与她同样,两人都清楚,程老夫人胸有丘壑。
沈夫人…则是完全游离在状态之外,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左看右看,完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场面严肃中又带着几分滑稽。
“起来吧。”程老夫人看着王梦姝出声,“王小姐是客人。”
王梦姝的脸一下白的跟纸一样,她在程家住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得了“客人”二字。
这是程老夫人的表态。
宋绵绵…又是宋绵绵!
她情绪起伏过大,眼前一黑,人还没能起来呢,身体一软,直接倒了下去。
程夫人愣了下,虽然这个主意不错,可在程老夫人面前做这些小动作……
“小姐,小姐!”侍女急忙上前,急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程夫人这才发觉不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人是真晕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抬眸向程老夫人诉苦,程老夫人的声音更快一点,“送王小姐下去,吩咐人去请大夫。”
声音平稳,没甚波澜。
程夫人有些不甘,程老夫人一个眼神扫过来,她只得默认。
她心里清楚,王梦姝虽然在程家住了这么多年,可老夫人一向不喜欢这个侄女儿,觉得姝儿太娇软怯弱,看不得这幅做派。
不管王梦姝如何讨好,老夫人却始终淡淡的。
还不如今儿对宋绵绵来的亲热。
程夫人心中思绪万千,程老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王小姐累倒了,你作为姑母,理应去看看。”
程夫人再次愣住,而后乖乖起身,带着人离了出去。
等着程夫人和王梦姝离开,程老夫人的眼神直接越过沈夫人,落在宋绵绵和鱼望舒的身上。
她微微抿唇,心里有一闪而逝的后悔。
她将阿澄保护的太好了。
她展开一抹笑,对着宋绵绵轻轻招手,“绵绵,过来,坐外祖母身边来。”
“是。”
宋绵绵起身,大大方方的在老夫人身侧的小杌子上坐下,场面十分和谐。
一会子几人就要走,程老夫人也没卖关子,直接便说:“你啊,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呢,王小姐尚有姑母在,有程家在,岂能让你为她谋划?”
宋绵绵看的出来,老夫人是真心实意的。
而后,程老夫人又抬眸看沈夫人和鱼望舒,“这话也是说给你们听的,王小姐的婚事,你们皆不必插手。”
众人都说是。
宋绵绵和鱼望舒都是聪明人,也做不出在程老夫人已经表明立场的份儿上再告王梦姝一次。
倒不是不在意,只是回头程老夫人会叫人细查这事,事涉程家和长辈,她们不好插手过多。
只要确定王梦姝不会进沈家的门就行。
可沈夫人却是意料之外的,她听得程夫人的话,松了一口气似的连连用手拍胸脯,“娘,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不过也好,姝儿性格温柔,才貌双全,虽然身体弱了点,可有咱们程家在呢,总是要做个正头娘子的!”
宋绵绵和鱼望舒当场愣住,对视一眼,同款错愕脸,皆是忍不住想扶额。
娘诶!
正头娘子?!
程老夫人脸色一沉,她身侧的嬷嬷脸色都跟着变得诡异,她沉声问:“你长嫂将王小姐的婚事委托于你了?”
沈夫人点头,“是啊,娘,长嫂还说要将姝儿给大康做妾。这事肯定不行啊,可女儿又不知道该怎么同长嫂说……唉。”
沈夫人长长的叹息一声,“还好娘您说了这样的话,那长嫂那边您看女儿要怎么说?”
她是很认真的在讨主意。
宋绵绵的余光已经瞥见程老夫人漆黑如锅底的脸上氤氲着的风暴!
砰!
老夫人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岂有此理!”
此事,她和程家上下一概不知。
她转眸同身边的嬷嬷说:“叫人去通知老太爷。”此事事关重要,她倒是要看看,她那个糊涂儿子知不知道。
沈夫人吓了一大跳,她也不害怕老夫人发怒的样子,忙起身走到母亲身边柔声劝道:“娘,您身体不好,可别生气。”
“来,喝口茶。”
沈夫人是一点儿都不怕,她和兄长是双生,可两人的命却全不一样。
父亲对哥哥严格至极,给予厚望,却是将所有的温柔和疼爱都给了她这个女儿。
母亲对她和哥哥一视同仁,可哥哥忙于学业,自是她这个女儿陪在母亲身边时间更多,她不害怕老夫人生气这事,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程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呢,看见女儿这样,顿时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
沈夫人嘻嘻一笑,“娘,您不生气就好。”
程老夫人拿女儿完全没办法,可烦闷的心情倒是因此好了不少。
她长出一口气,却还是提醒道:“下次你嫂子再跟你说这样的话,你别理会她。”
沈夫人虽不理解,但还是听话的点头,“好,我都听娘的,只要娘不生气。”
宋绵绵:学到了!
此事很快告一段落,毕竟今天是喜事,沈夫人活跃气氛是一把好手,很快话题就转移了。
气氛再度热络起来。
一直到暮色将近,下午时早早用过晚饭,程家人将沈夫人和宋绵绵等人送出门。
马车迎着暮色渐行渐远。
程家的大门缓缓关上。
听着最后那道声音,程夫人不知怎的,心里也“咯噔”一声,尤其是察觉到身侧的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
似乎…带着点危险。
同床共枕多年,这点了解她还是有的。
“夫君?”她的声音带着点疑惑,可得到的却只是程大人冰冷又失望的眼神,“回房再说。”
他声音冰冷僵硬,程夫人的心不断下沉。
一个个念头在她脑中盘旋,她不断思索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至于宋绵绵她们,她还真没往那边想。
她觉得宋绵绵不敢。
程大人一路脚下生风的疾步走回屋内,看着跟进来的侍女婆子们,冷呵一声,“都出去!”
婆子们吓了一大跳,犹豫了一秒,却还是不敢忤逆大人的意思,快速的退了出去。
屋内安静下来。
程大人并未直接开口,而是盯着程夫人,眼神锐利,好似已经看穿一切。
程夫人被看的头皮发麻,屋内尚未掌灯,一片漆黑,在这样的情况下愈发显得骇人。
“夫,夫君…”
她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究竟做了什么才叫夫君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你究竟想做什么?”程大人的声音平静,没有波澜,可愈是这样反而越叫人害怕。
程夫人宁可他生气,发怒,斥责她,也不是这样平静的询问。
“夫君,你在说什么?”她决定装傻。
“我不管你打什么主意,王梦姝绝不可能当大康的妾。”程大人声音平静,程夫人却是双腿发软,心里又急又恨。
怎么敢?
宋绵绵怎么敢的啊?!
她敢直接同沈夫人说,就是确定这个小姑子做不出告状这样的事。
可……
“夫君,我……”
她想解释,想否认,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程大人直接打断她的话,“不用解释,也不必狡辩,我不想听。你也安分一点,别再搞这些小动作。”
“阿澄性子单纯,你以后少和她来往。”他赫然是在警告。
“她单纯?我就心机深沉是吧!程澈,我嫁给你二十多年,为你生了儿子,伺候你爹娘,你心里就这么看我是吧?”
“程澈!你清高,你骄傲,你看不上我是吧!那你当初做什么要娶我?”
程夫人歇斯底里的反驳怒斥,看着程大人的眼里带着疯狂与憎恨。
“你瞧不上我,你娘瞧不上我,你爹瞧不上我,就连你儿子都瞧不上我!好,真是好啊。”
眼看着程夫人还要再说,程大人拧眉,“我在跟你说正事。”
“正事?哈哈哈,好一个正事,程澈,在你眼里,就只有你家的事,你妹妹的事才是正事,是吧?!”
“我算什么?这么多年,你把我当你夫人了吗?”
程夫人怒吼着,声音近乎嘶哑,此刻的她看起来状若疯癫,程大人深深拧眉。
他的声音染上几分无奈,“我只有你一个夫人。”
他没妾室,除了程夫人之外,只一个婚前收用的通房,他自认对发妻称的上尊敬。
程夫人哑然失声。
是啊。
程澈只有她一个夫人,可这才是最叫她觉得无力的。
程澈性格温润,才貌双全,官途虽不是鼎盛,却也足够风光。
从各个方面来说,程澈都是一个好丈夫。
可有时候程夫人宁愿程澈四处留情,亦或者对她动手,做个有劣迹的人,不要那样的光风霁月。
那她反而还能正大光明的对程澈失望,收回落在他身上的心。
但程澈没有,他待人温和,又尊重她。她怎么可能不仰慕这样的君子?
可随着时间流逝,她发现了一件另她挫败却毫无办法的事。
程澈什么都好。
就是不爱她。
当然,他也没有别的爱人。
当初新婚时他也曾为她画眉,与她谈论诗词歌赋,可她在诗词一道上实在不通。
时间长了,他们几乎没有沟通。
当初的热情似火,也逐渐变成例行公事。
程夫人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想了这么多,她压抑的太久了,她知道不该奢求什么相爱。
可程澈的身边只有她。
可程澈那样优秀。
她控制不住……
程夫人坐在冰冷的地上,清幽的月光从窗棂透进来,程澈早已离开。
她耳边还回荡着程澈那句:“你最近好好休息吧,管家一事暂且放下。”
……
离开程家,宋绵绵便与沈家的马车分道。
谢渊也终于如愿以偿能与自家娘子一同乘坐马车,宋绵绵一脸看戏的转眸,“夫君,今天怎么样呀?”
谢渊腼腆一笑,“很好。”
“……”
行吧。
宋绵绵一想也是。
谢渊是有真本事的,外祖父和舅舅又都是惜才之人,怕是今天几人相谈甚欢呢。
她竖起大拇指,可爱的点了点小脑袋,“夫君真棒。”
“嗯。”
谢渊轻笑一声,拉着她软软的手在掌心捏了捏,“程家知道舅母做的事了?”
宋绵绵诧异,“夫君你又知道啦?”她都还没来得及说呢。
“嗯,今天外祖父忽然很生气,有所猜测而已。”谢渊简单解释。
宋绵绵点头,将今天在内院的事简单说了下,才发表感言,“这样的话,事情应该解决了吧?”
谢渊颌首,“事关重大,程家不会放任的。”
夺嫡站队这样的事,成功了就是从龙之功,失败了则是人头落地。
依程家的地位,完全不必站队,做个中正之臣便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