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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苏大本还不明白什么是个公道团,也不再耽搁就上路了,天明才上的山来,到了行头岭就看见自己的家了,手里的艾绳也点完了。
又走了一段路方想起店家说的今天就是固村镇庙会,便顺路绕道朝固村而去,他在老家的时候经常到固村赶会。摸摸身上还有一些零钱,就想到固村庙会集上买点东西回家。
固村每年的农历四月十五庙会,自建庙后就已形成,开初叫“神棚庙会”,即求子生财之会,在村中央搭有神棚,棚内设奶奶牌位,还备有小泥人,凡求子者,都要来上香、磕头、上礼,然后讨要上小泥人回家放在炕席子后面,等生子后,拿小泥人到老奶奶庙回香谢德。
就是这个奶奶庙,届时来赶庙会的方圆各村乡民络绎不绝,从河南彰德府一带来赶会的商客提前几天就到了。
村街上搭满了帐篷,帐篷里的集货已经开摊,前来赶会的乡民陆续在进村。
苏大本忽然看见街上张贴着红红绿绿的的标语:“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把日寇赶出中国去”、“抵制日货”……
苏大本见到标语心里腾地沸腾起来,就像一团火从脚底燎到头顶,这是他在彰德府才能见到的标语,他也在晚上到街上张贴过这种标语,没想到这里也有,这不过才是一个小镇啊,难道——。
他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是这里的先行者。
有一家盐店门口正在排着一溜长买盐的乡民,这已经不是偶然的事了,他也排过这样的队伍。
不管是单日集市还是今日的庙会,小镇上的盐店每日都是顾客盈门,贩盐的小商小贩,买盐的十里八庄村民,哪怕只买一小格(半升)盐也得排队硬等。
在当时盐的利润在一切行列之首,以身试法的私盐贩子屡禁不止,胆有多大利就有多高,这样却殷实了一些不怕死的。而这些最不怕死的人并不是普通的老百姓,而是封建统治机器中的权贵,那些掌管“盐引”的官员肆意受收贿赂,为一些贩卖私盐的大开绿灯,使私盐贩子轻而易举地拿到“盐引”。只要“盐引”在手,几乎等于大把的银两唾手可得。
“官家货少私货多,南来载谷北载鹾。”
近年,随着军阀混战的局势,老百姓的吃盐就像吃“金子”,一个月的扛长工工钱还买不到半格子盐,而且盐价还在日益涨价,在当时的集市里,没有比盐商相互勾结,哄抬盐价的黑市更黑的了,每到开集的当日,盐店就会挂出一牌上写“盐货紧缺,谨慎购买”,意思是此日的盐价就会抬高,比平时的价格要高出一倍,老百姓怕买不到盐,不但不谨慎,而是疯抢,这就是那些黑盐商的经营之道。弄的老百姓叫苦不迭。
四月十五庙会上,盐店在十四傍晚就挂出来牌子,那些盐贩子就要在庙会的几日大发横财了。
不料在第二日早上,盐店挂出来的牌子不见了。
那些起早买盐的百姓早已排出来一里多长的队伍等待盐店开门。
苏大本当然知道这食盐紧缺的泛滥,在他眼里这排队买盐本不是一件稀罕事。而是他看到了固村酒店的相公吴树修在那些排着队的人前面站着。
吴树修是固村高小校长吴登生的孙子,刚刚二十出头的一个小伙子,在村上是出了名的爱抱打不平,常常跟一些土豪劣绅做斗争。他的爷爷是广东人,大灾荒的时候迁来固村,民国初期为固村村长,民国七年创办国民小学,是当时壶关有名的文化之家。
苏大本早年也在高小读过书,那时吴树修还小。后来回乡来固村酒店打酒时经常见面,很熟。
盐店的几个掌柜迟迟不开门。有人开始对盐店的门窗用手乱捣用脚乱踢,嘴里高喊:“开门,买盐!”
不一会,店门外贴出一张告示:“今日无盐”。
又过一会那些等不及的顾客开始慢散。
“大家不要散,有盐,他们是想利用庙会涨价!”那个在前面站着的吴树修朝着慢散的顾客高喊。
那些顾客听到喊声有的站住,有的返回到队列里。
吴树修对固村盐店哄抬盐价的作为早已不满,亲自动员村上和邻村的一些进步青年在庙会期间惩治那些黑心的盐贩子。庙会前一天盐店挂出来的牌子就是他们故意摘掉的
第二日一大早,吴树修安排几个青年人早早排在队列里。
“我们要买盐,我们没盐下锅!”。被吴树修安排在队列里的几个村青年故意起哄高喊。
见到这个情景这时的苏大本不再着急走了,他上山是来干什么的?这个吴树修的行为跟他在漳德府的行为不是如出一辙吗。
快中午时分,赶集的陆续增多,前来买盐的顾客聚集在盐店门口,看着一直不开门的盐店议论纷纷。
排在前头的几个青年就是跟吴树修同龄的好友张全忠和郭连来保,他们不时地对着盐店的店门又打又踢又喊,后面排着队的顾客有他们壮胆子一动不动,弄得盐店东家掌柜一时束手无策。
张贴出来“今日无盐”的告示也被他们撕掉。
盐店的几个掌柜开始出店跟吴树修他们说:“吴相公,今天真的没盐,拉盐的车还在路上没有及时赶回来。”
“昨天挂出来牌子是盐货紧缺,谨慎购买,怎么过了一夜就变成今日无盐了?”站在前排的张泉忠出来队列选一个高处站上去高声问店掌柜,他就是要让后面排着队的顾客都听到他们今天的用意。
这时,一个身穿中山装的中年人带着几个身穿保安制服的人来到盐店门口,后面跟着盐店东家。他们是盐店东家从县城请回来的救星,那个身穿中山装的中年人是县衙门里的公道团团长杨笃宽,左肩下带着一枚 “主张公道团”牌子,牌子上有阎锡山的铜像,显得很威风。
固村的公道团几个成员也纷纷出来迎接他们的团长,如果今日在盐店门口闹事的不是吴树修他们,就不会劳驾他们的团长亲自来主持这个“公道”的,他们都知道吴树修不好惹,他爷爷是村上有名的绅士,又是国民小学的校长,到处都有他的学生,有的学生就在县城当官。吴树修又是村上方圆四周的孩儿王,方圆各村都有他的“弟兄”,不少有钱的劣绅都栽在了他的手里。
距固村东南十里地的瓜掌村韩子英,是东南乡的最大富翁,他在荫城开设有“祥泰瑞”铁货商店,兼营鸦片烟土,在鸦片烟土中参入细砂,时间长了,竟把“祥泰瑞”后院的一个大砂石槽全部捣成细砂参完了。
由于他们权势的根深蒂固,凡历任县长明知道他在私制鸦片却不敢拿他。后来吴树修跟几个青年人硬是收罗了他的事实将他告到官府,才使他有点收敛。这件事闹得全县百姓家喻户晓。
其实,这个公道团团长杨笃宽对吴树修也惧怕三分,他感觉闹盐店这事就是专门跟他这个团长作对的,他在未担任这个公道团团长前就是倒腾私盐的,吴树修这些青年人就反对过他们。
当上公道团团长后,他就像插翅又生风了,手中有了杀生大权,就连南党北党都对他另眼相看了,这个团长可是县长亲自委任的,总团长可是阎省长,他的任务就是暗里调查共产党的活动,明里惩治一些不守法的土豪劣绅,给百姓主持“公道”。
看到固村街上贴出来的标语,杨笃宽就有点生疑了,除非是共产党出现了,这标语才会出现,不是共产党在活动,那个老百姓贴这些标语呢。再说,吴树修他们闹盐店这个举动就像是跟共产党有关系,他还得谨慎着点,若是抓到个共产党,他就立下头功了。
杨笃宽看着这个吴树修心里就不是滋味,碍于赶集的群众他一不能失去他们公道团主持“公道”的作用,二是在吴树修面前还得显出他那狐假虎威的阵势,因为他在贩卖私盐这方面就是一个十足的黑盐贩子的保护派。
杨笃宽唬哧他的手下不要拿着公家的俸禄吓唬百姓,用手指指盐店的东家开始主持起他的“公道”来。
“盐店今天真的没有盐吗?”杨笃宽问。
“报告团长,真的是还没有拉回来。”东家回答。
“如果真的没有,那么这些个买盐的顾客可以下午或者明天有了再来买不就行了吗?何必没事找事呢!”杨笃宽说着看看吴树修,跟他友善地笑笑。
吴树修道:“我们都是固村的,我们还不知道盐店到底有没有盐?”
“那你说到底有没有?”杨笃宽道。
“我说有的是。”吴树修道。
“要是没有呢?”
“今天责任我负。”
“到底有没有呢?”杨笃宽又问盐店东家。
“没有!”到这个时候了东家只有硬着头皮来了,就是有也不能说出来。
“要是有呢,你能按照平常的盐价给庙会上的顾客出售吗?”吴树修问东家。
盐店东家抬头看看杨笃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