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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这里就像是一只顺水的轻舟,昏睡中的我们永远不知道它究竟漂了有多远。曾经在怪物手中存活的幸存者,义无反顾的钻进了魔鬼之窟,随着陨石撞击后的天塌地陷,洞窟的大门被永远的封闭了。若干年后,他们在那阴暗的地下世界里,再次组建了自己的文明,只不过那是可悲的隶属于过去的,曾经被光明无限包裹的伟大文明里的最后一丝残喘。愚昧的宗教主导了那个世界,稀缺的食物来源又让饥饿与死亡如影随行。曾经挫败我们一回的未知病毒,也跟随着我们来到了这里。它们总是伴随着饥荒后的大片死亡,借由亡者的躯体再次复活过来。虽然我们一次又一次的付出了鲜血的代价,可对于活着的渴望和祈求,驱使着我们不再恐惧也不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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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一开始幸存者究竟往地下走了有多远,直到他们来到一处自然形成的巨大空间里,才最终停止了脚步。这个空间的一小半被池水淹没,而它的另一半则又被神秘的树木和它的果实完全覆盖。经过多年的时间和尝试,池水上方隶属于光明神教会庞大的宫殿在那里落成,而提供幸存者唯一食物来源的神秘树木,也由岸边被迁移到了宫殿内部。自此教会牢牢抓住了这个世界的唯一命脉,而所有人自然成了虚无信仰的教徒。
在这里时间已失去了意义,除了挥之不去的饥饿,什么也都不剩了。每一天的全新开始,是伴随着这个世界的穹顶也是洞穴的最顶部,那几盏依靠能源发出光明的大灯来催促的。只见垂直驱下的光明戳破了一处又一处凝重而又深沉的黑暗,迫使那一间又一间彼此拥挤,丑陋而又破败的建筑群露出了它杂乱的真身。相比它池水上方金碧辉煌的宫殿,岸边的住宅犹如是堤坝上成千上万的蚁群在泥土里挖掘出来的坑洞。
光明来的很短暂,不大一会它就被狠心的抽了回去,世界也再次陷入黑暗,好在这个世界里到处都是散发着微弱光亮的绿色萤石,勉强人们的眼睛还是能看得见。光明除了提醒人们一天的开始,另一件事便是排队来到宫殿那里,由灰袍的手中领取一天的食物。光明神的仆从被人誉为灰袍,它们统一居住在宫殿里,除了每天的派发食物和照顾宫殿里所有的圣树,其他时间里都是黑袍加身游荡在岸边的人群里,维持着这个世界仅存的最后秩序。人们对于灰袍的恐惧并不完全来自,他们的不苟言笑和他们的静悄悄,而是他们手持的长棍,由那里喷出的火焰魔法能瞬间击穿反抗者的血肉。除了灰袍们就只有光明神留于人间的唯一代言者,也是唯神之子和神选之子。教宗告诫众人,我们正处于光明神的试炼之中,只有在历经完全的黑暗,死后才能进入永光的国度。然而世袭的神选之子,将会成为这场考验的永久见证人,他将会在每日开始时为我们带来片刻光明,又会让光明神的毛发结出充饥的果实。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除了对活着的祈求,剩下的便是对光明的渴望了。即便是我和更多的人都亲自见证了曾经那个光明的世界,但无尽的黑暗和时间已让它们倾覆于记忆的最深处。是像个教徒般仰慕那被精心雕琢后的幻想世界,还是坚定于眼睛和肉体曾经亲身体会过的真实,接着又跌倒在黑暗里等待着最终的腐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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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在灯光里跪了下来接着闭上了眼睛,默默念诵着只有自己才会听见的祷词。等待黑暗再次降临他们才会艰难爬起,饥饿早已使每一个人都面容憔悴和身心上的痛苦乏累。他们自发排起了长队无奈的向着灰袍的宫殿走去,自始自终他们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们乃至这个世界从开始到结束都是让人不安的一片静悄悄。
我拉着妹妹的手臂从池边洗漱回来,又无声的挤进了面前的长龙。人们唤我兄妹两人为大小漠河,在这里的人都抛弃了曾经的名讳,而是选择曾经的那个世界里的山川地域为自己命名,同时也是神选之子要求我们那样去做的。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被灰袍记录在案,而名字也是他们赋予的,他们会分发给你一块铭牌,你的名字被雕刻其上。铭牌的作用除了告诉你那永不可被磨灭的记忆外,剩下的便是依靠它在灰袍那里获取一天的食物。
根据年龄来说,小漠河不像是我的妹妹而更像是我的女儿。她是被别人丢弃在一旁的弃婴,严重的营养不良萎缩了她的右手,就像是一根枯萎佝偻的树枝一样永远的落下了残疾。我并未后悔将她抱了回来,也不诅咒她真正的亲生父母,因为灰袍每天所提供的食物仅够一个人勉强活着。在这里的每个家庭成员也没有超出过两个人,因为一个家庭只被允许拥有一块铭牌,即使是一个人他也是饥肠辘辘的。
队伍在行走了一段距离后就不自然的在原地画了一个弧圈,像是刻意避开某样东西似的。当我瞧见是那位疯癫的剥名者时,就把妹妹拉扯到了队伍的另一边,也是那个疯老婆子够不着的地方。
在这个世界里对于罪犯只有两种刑罚,剥名或者流放。流放到永夜之地,在黑暗里自生自灭,或者被剥去名讳,最终饿死街头。然而面前的疯老婆子,她并未做过什么,只是受到了唯一儿子的牵连。那是在很久才会到来一次的饥荒过后,她的儿子率领着一部分人反抗了灰袍的统治。结局也是大家所看见的,忤逆者皆被流放,唯独她的儿子被公开处死。在审判至这位妇人之时,她搂抱着已身首异处的孩子尸首,选择了永远被剥名,她誓死要见证这个世界毁灭和那邪神之子的毙命。从那之后她就变得疯疯癫癫,人们对她莫大恐惧的原因,大多来自传闻里她依靠吞食死婴存活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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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是经由一处吊桥连接着岸边,吊桥的另一头与池水接壤的地方,便是那有名和血腥的竞技场。竞技场真正起了它作用的在所有人的记忆里没有几回,其他的大多数被用来信徒间的布教与演讲。
妹妹藏在我的身后,左手揽着我的腰,娇小的脑袋不时伸出来又探了回去。灰袍用神秘的仪器扫了扫被绑于我右臂上的铭牌,随便在纸张上记录一番后,就把那枚干瘪的果实丢给了我。
果实如一个成年人拳头般大小,味道苦涩,咀嚼生硬形同嚼蜡。我把果实掰开一半放进妹妹的口袋,因为她在任何时间都是饥饿的,另一半我们兄妹会立马分食。虽然我可能比他人更了解饥饿的滋味,但在望向小漠河的时候一切也都无关紧要了。
远远的人群里,一个人把我叫喊住了。那是玉黛湖姐弟,我不知道小玉黛湖因何向我跑来,那个小男子汉一直对灰袍手里的火焰魔法痴迷不已。使我震惊的是,他从怀里掏出一截长辫,那是姐姐玉黛湖要送给我的。这个世界里如果任何一位女孩愿意送给你自己的长辫,名义上你们两人已经是夫妻了。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但我还是拒绝了。因为我没有食物供养自己的妻子,也没有食物去供养已处于整日被饥饿痛苦折磨中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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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去睡觉我们无事可做,神秘的送葬者游荡在世界里的每一个角落,他们会第一时间带走那些于睡梦中不再醒来的人,送到远处的遗忘所进行销毁。毕竟我们还有一个更大的敌人一直在深渊里躲藏,为着再一次的卷土重来正苦苦的等待着。
我用破烂的毛毯裹住了妹妹,把她搂在怀里。我靠着冰凉的卧室墙壁,给她讲述着属于自己的模糊记忆。因为除了黑色的空气,她就只认得头顶迸发出黄色光线的大灯了,所以在给她讲述的故事里,就只能用黄色去描绘了。例如黄色的海洋里有一艘黄色的帆船,它的对面便是那一望无际的黄色森林。最终妹妹在我的怀里像个小猪一样打起了呼噜,我轻轻地把她放下紧接着小心翼翼的出了门,最终消失在浓郁的黑暗里。
我小心的避开了所能遇见的任何人,还有那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袍徒。当我来到世界的尽头也是这个空间的边缘那里时,在仔细观察有无他人跟随过后,就顺着冰凉的石壁往上攀爬。长久的饥饿使我明显的体力不支,好在石壁并不陡峭,不大一会功夫我就来到了那隐秘的平台。
平台那里还有别人提前早早就到来了,他们是革吉父子、姊妹大小西沙和我们的兄弟灰袍梦南楼。我们一行人相聚的原因就是,找到传说里通往外界的大门,那扇大门被第一任神选之子秘密的隐藏了起来,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知道它的位置了。我们迫切的想要找到那扇大门的原因,就是所有圣树都快要枯萎和死去,这是被兄弟梦南楼证实的确切消息。不止一次我用着自制的水缸来记录时间,它的底口被掏出了一个狭小的孔洞,根据流水的多少我渐渐发现,那些带来光明的大灯它们两次的间隔在被一点点拉长,这也正解释了现在的我们为什么比以往更饥饿。
梦南楼是在无意间闯入了我们,之后他非但没有揭发我们,反而他从灰袍的宫殿里偷出来一份份珍贵的手抄本供我们阅读,只不过他必须在极短暂的时间里再还回去,不然后果是可怕的也是我们难以承受的。
我们在他手里接过一张张手抄,企图在那里找到传说之门的有用线索。灰暗的空气迫使我们把纸张贴在眼前,才能看清那工整的手撰。这个世界里只有在灰袍的宫殿里,才有教授学识的课堂,那也是除他们以外不准平民进入的地方。我们之所以认识文字又会书写,要得益于过去那位如天使般美丽善良的姐姐牡丹湾,遗憾的是她几乎把食物都分给了他人,也最终因饥饿跌倒在了我的怀里永远的死去了。
很快梦南楼就揣起手抄,顺着一旁更为隐秘的坡道爬了下去,最终消失在了黑暗里。对于依然找不到那扇大门究竟是在哪里,也对于即使我们找到了,门的那头是否比这里会更好。我们每个人都愁眉不展,他们无力的望向对方想要从别人一脸惆怅的面容里找到些什么,但现实里我们只能互相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他们就都无声的原路返回了。
此时的我跌坐在平台的边缘,望向眼前被黑暗统治的世界,一处处丑陋的建筑轮廓不愿甘心埋没于黝黑的水潭,纷纷像个海岸里的礁石一般随着潮汐时隐时现。
待我再次返回家中,黑暗里早已醒来的小漠河蜷缩在墙角,没等我说些什么,她便跑过来紧紧的抱住了我,此时因为孤单和恐惧的无情折磨,她早已泣不成声了。
……
使我诧异的是玉黛湖姐弟突然在某一天主动登门拜访了,他们为妹妹带来了新衣服,羞愧中的我似乎不曾发现,一天天成长的小漠河穿在她身上的那套烂衫,如今已不能将她完整的包裹了。我似乎在玉黛湖面前抬不起头了,一半是因为我曾侮辱了她拒绝了她赠送的长辫,一半又是因为他们姐弟要忍饥挨饿多少天,才能拿出节省下来的珍贵食物,去找到奸商石河子来换取衣物。关于商人石河子人们对她充满了诸多猜疑,因为她对食物拥有着永不满足的贪婪。但当你真正与她相遇,你就会发现她已被饥饿折磨的面黄骨瘦。传闻她一直在囤积着自己的嫁妆,而那份嫁妆势必也将推翻灰袍们的统治。
玉黛湖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向我倾诉了来时路上的见闻。直到她说巫医本溪和他的拜火教徒又在给人治病了,我们俩不约而同的噗呲一笑。原来的本溪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老头,低矮的身躯和半秃的脑袋还有平庸的面貌,即使你把他扔在人堆里也很难第二次抓到他了。就是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突然的某一天从两块石头的击打中升起了火焰,在这里和光明有关的一切事物都是神圣的,可唯一遗憾的是他拿着火焰去治病了。自此许多人都成为了本溪的信徒,他们用火焰燎烤伤口,或者把奄奄一息的病患扔入火中。直到灰袍的出面,这些愚昧行径才被制止,此后又因为本溪的生火技巧不外传,他才没有被灰袍深究。这儿的许多人都对火焰完全不知晓,一部分原因是这个世界里仅限一部分东西可以燃烧,另一点便是灰袍们恐惧的,那些愚蠢的烂民终有一天会攻下堡垒,只为折断圣树来充当燃料。
小玉黛湖为我看守着妹妹,难能可贵我可以单独陪着玉黛湖在外走走。我们来到池水的边缘,坐在一块突出的石块上,望着平静阴暗的水面,谁也不敢出声说出第一句话。直到她的脑袋渐渐垂在我的肩膀上,我也慢慢用手臂环抱住她那纤细的腰。自此我们四目相对,直到我再也无法抗拒想要低下头,给了她深情一吻。
……
划破这寂静世界里的一声呼喊,将坠于爱河的我们瞬间给拉了回来。等我跑回到人群那里,只见妹妹被一个灰袍徒揪住了脑袋,她在挣扎的同时又在哭泣。小玉黛湖被掩面打翻在地,直到他的姐姐将那颗鲜血淋漓的脑袋搂在怀中泣不成声。
直到灰袍给我和妹妹带上枷锁,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突然一个人小声的和别人述说出了那恐怖的四个字,我才知道一切都完了。
“死亡转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