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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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猍歹嚎不会放过这个季节,这个季节正是营子里人需要购买农具、种子、牲畜的时候。

    他总会在赤勒川粮捕府县城买回一些营子里人急需的东西,从中捞点赚头。

    这次他用一块大洋从粮捕府捣鼓过来一匹大洋马。

    他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大家都喜欢用牛种地,牛比马有劲儿,但牛贵呀,要两个半大洋一头。

    这大洋马比普通笨马高一头,肯定有长劲儿,必须卖两块大洋。

    三结巴在前面牵着马进了营子,他在后面跟着,做着发财梦。

    龚家大院门前有个小空场,平时晚上,营子里的人就在这儿聚在一起崩英子(闲唠),孩子们在这儿打尜儿、翻嘎拉哈、甩布口袋。

    秋天这里成了场院,打谷子、打高粱。

    赶上三六九的日子,这儿就成了个小集市,聚集了很多人,也有其他沟沟岔岔的营子里的人,到这里来买东西。

    一个高头大马来到小空场,立马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这时三结巴也挺起胸膛,似乎大家在注目他。

    “盎?!好大的一匹大马呀!”

    “唵?看他那皮毛,跟黑缎子似的!好马啊!”

    ……大家议论着,围着大洋马转圈儿,好像看莲花落子戏一样,成了一时的热闹。

    大洋马呢,好像能听懂人话似的,瞪着大眼,扬起头,脖子挺得倍儿直,显得特精神。

    全身黑缎子似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光,而马头的两眼之间,有一块皮毛是纯白的,就好像在爷勒盖上(额头)长了一只眼睛。

    邓家湾的闫凤奎相中了这匹马,问猍歹嚎:“盎,龚甲长,这马啥价呀?”

    “盎,俩半大洋!”猍歹嚎开口就要了一头牛的价钱。

    “唵?拉倒去吧!一头牛才多少钱呀!”闫凤奎对价钱不满意。

    “盎,就这马,可不是一般的马,你没看见呀,比咱们那普通笨马高出一头呀,干活比牛厉害,驾起车来,也比那老么卡萨眼(老,不顺眼)的牛跑得快呀。就这马,咋的也值个牛钱。”猍歹嚎开始忽悠。

    “盎——马是好马,可就是这价儿……”闫凤奎犹犹豫豫的。

    “盎,这样,兄弟,让大家看着马,咱俩到边上拉呱儿拉呱儿(唠嗑)。”

    猍歹嚎拉着闫凤奎的手来到大墙根儿,俩人在那里嚓咕了半天,最后两块大洋成交。

    闫凤奎跟着猍歹嚎来到大洋马前,本打算交钱牵马走人。

    他突然想到什么,说:“盎,不中,我得看看几岁口。”

    “盎,看,随便看!相中了再掏钱。”猍歹嚎背着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闫凤奎从三结巴那接过缰绳,想扳下大洋马的头。

    扳一下,没扳动,大洋马依旧高傲地挺着脖子。

    再扳一下,依旧没扳动。

    闫凤奎用缰绳抽了大洋马的脸一下,骂道:“这个肏蛋玩意(不讲规矩),还他妈摆鼻(不听话)!”

    他顺势强死巴活儿(勉强)把大洋马的头拉下来。把嘴一掰,伸到嘴里一只手,就去摸大洋马的牙齿。

    这时就见大洋马眼睛里突然冒出血丝儿。

    它心想,你这不是想强奸我嘛!

    爷勒盖上那片白毛突然一皱,皱成个大疙瘩,好像开了天眼,一口就咬住了闫凤奎的手。

    闫凤奎急忙缩手,但还是慢了一点儿,食指被咬住了。

    就听咯嘣一声响,闫凤奎缩回的手一看,一截手指头被大洋马咬掉了。

    众人哄嚷一下,七了出溜(趁势)散开了,跑了一会儿,见大洋马还站在那儿,就仨一群,俩一伙,远远地看着。

    再看那大洋马,把那截手指含在嘴里,咂摸了一会儿,然后咯嘣咯嘣嚼了一阵,伸伸脖子,咽下肚里了。

    “盎,卧槽!这马咬人呀,把手指头吃了!”

    “盎,看来这马吃过人肉呀!”有人看到这场景惊呆了。

    “唉——呀,快,离远点,离远点,别被咬着啊!”

    ……

    众人嘁嘁嚓嚓,乱成了一锅粥。

    大洋马呢,鼻孔上还沾着血珠儿,“嚏嗒”地打了两个响鼻,跟没事人似的,依旧仰着脖子,高傲地看着众人。

    闫凤奎握着丢了一根儿手指头的手,退后两步。

    他眼睛看着马肚子,心想,我那手指头就在那里了,得到那肚子里抠出来啊,腿刚向前迈了一步,又退回来。

    心咂摸,别那根儿手指头没扣出来,再搭进去一根儿手指头,那就更赔了。

    他还没感觉疼,就是感觉手指头处一阵热一阵凉的。

    看着这没了一根儿手指头的手,感觉像做梦一样,咋就没了根儿手指头呢?

    猍歹嚎也被吓傻了,怎么会有这样的马?

    这马难道是猍歹配的吗?

    它妈的,那匹母马和公猍歹搞破鞋了?

    这,这,这怎么可能呢?

    公猍歹也会怜香惜玉?不吃母马?

    这时,三结巴壮着胆儿,抓住那缰绳,把大洋马牵到一边,拴到拴马桩上。

    “盎!这马,这马吃人呀!”闫凤奎突然醒过腔来,嘟囔道,“盎,龚甲长,呃——你得赔我手指头呀!”

    “唵?赔,赔——赔啥,赔!——你,你,你——的手指头?谁,谁,谁——叫,叫——你打,打,打——它了!”猍歹嚎没吱声,三结巴搭话了,那意思怪闫凤奎打了大洋马。

    “盎,牲口嘛,不打咋用呀?打两下就咬人呀?”闫凤奎有点急眼了,“盎,大家讲讲理呀,这买卖的,能这么做吗?弄个吃人肉的马,来糊弄人呀!这不是要人命嘛?!”

    大家虽然不敢靠前,但还是七嘴八舌地嚓咕。

    “盎,是呀,这马也太祸害人了!”

    “盎,这,这在哪儿弄这么个牲畜,谁买家里不都是个祸害呀?”

    “唉——呀,是啊——这也太刺棱火了!以后猍歹嚎家的东西,得小心点。”

    ……

    大家嚓嚓咕咕的声音,猍歹嚎假装没听见。

    他毕竟是个甲长,稳得住,且善于处理这种和稀泥的事儿。

    过了一会儿,他发话了。

    “盎,嗯,嗯——”他先清了清嗓子,对闫凤奎说,“盎,是呀,这牲口嘛,是有点脾气。可是呢,你不打它,它肯定不能咬你呀。这事儿嘛,多少你也有点责任嘛。”

    “盎,净扯呢……”闫凤奎不服气。

    他刚要接着说话,被猍歹嚎拦下说:“盎,你也别着急,毕竟呢,是被我家的马咬了。我呢,作为甲长,绝不会仗势欺人,得给你个交代。这样吧,给你二斤小米子,回去养养身子吧!”

    “唵?!二斤小米?我一个手指头就值二斤小米?我到从四皇上那上点药,扎咕一下,也得给人家点钱吧?二斤?我的一根儿手指头,就值二斤小米子?”闫凤奎举着手指头,对大家喊,卖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