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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财不理他了。
狗粮一点也没有吃,它跑到我的房间里,在我的床上窝成小小绒绒的一团,脑袋往被子里拱,攫取着我的味道。以实际行动对谢宸旻假装听不懂它话的行为提出抗议。
……
我们的房子有两间卧室,是留给我们闹矛盾后冷静的。
我经常没日没夜地敲代码,他经常为此生气。
这个人表达自己时候拐弯抹角的,他说我熬夜敲键盘的声音吵到他睡觉了。
我知道他其实是想让我早点休息,但是他这话无疑把我置于理亏的一边。
实际上,为了不吵到他,我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动作尽量轻且慢,导致我感觉眼睛都要退化了效率还如龟速。
他一边说不愿意我老是待在冷冰冰的客厅办公,一边嫌我在他身边吵了他睡觉,说实话我有点不爽。
但我没有发火,只是关上电脑,“哦”了一声,连人带机器移到了我的卧房。
我码到半夜,他过来找我了。
他轻轻把一杯热牛奶放在我的桌前,搓了好久的手指,对我说了声对不起。
我没空理他。
他就趴在我的身边或者随便哪里跟闲得没事的招财一样,安静地刷微博或者打游戏。
恰好等我调试完成关键的一步之后,他就把看到的好玩的东西递到我面前,非要我笑了之后罢休。
他努力装作他也不困,精神旺盛的样子。
我从专注中拔出来时,往往已经是凌晨二三点了。
那次之后,只要我回家工作,他就会像第一次那样做,始终如一地重复着。
这是个很狡猾的诡计。
因为我也不想让他熬这么晚。
而我又不能赶他走说你烦到我了,讲道理他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又没有影响到我什么。
如果非要说影响的话,我会看表了。
十一点准时合上电脑。
白天能做完的工作绝不拖到晚上做。白天在公司的埋头苦干程度让同事误以为我的高考还没结束。
……
我们会为了像这样一些鸡毛蒜皮而拌嘴吵架。
就像他又怪我点外卖忘记提醒店家不要放辣椒了,手机信息老是开免打扰。我怪他晚上空调没开定时又吹到早晨起床,烦他每次我到公司之后都会给我打个确认电话。
能够接受我们的朋友和同事经常会开玩笑说,你们到底是怎么走到现在的,为爱发电吗?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只有我们两人知道。我一吃辣扁桃体就会发炎,发作起来疼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每天都会发微信提醒我该吃什么药,天气如何该不该带伞添衣,交通状况怎么样,路上哪家的鸡蛋豆浆比较绿色健康,我经常因为免打扰看不到。
只有我们两人知道,他偶尔偏头疼,不能吹太久的冷风,为了方便我,他挑的房子离他的公司要远一点,我到公司的时候,他一般都还在开车。
我们都知道,所以不问什么理由,就这样一起走到了现在。
……
谢宸旻打开了卧室的灯,蜷缩黑夜里涩涩发抖的招财才敢抬起头来。
怕也要抗议,招财执拗起来是很有个性的。
它的窝被掀了,它猝不及防地站起来,就看见谢宸旻钻进了被子里,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招财瞪着眼睛看着他。
他说,你不是本事大了不害怕了吗,去把灯关上。
招财听不懂,朝他歪歪头。
有灵气的它似乎在谢宸旻的语气里听出来什么无法扭转的东西。
于是小家伙气消了,爪子扒拉扒拉他的后背,在他后颈上舔了舔。
因为这里有两个主人的味道,招财终于安心了一点,窝在他边上沉入一个梦境。
灯亮了一晚。
……
招财曾经拥有过一只猫,一只名字被谢宸旻迫害过的小奶猫,叫做谢进宝。
有了招财的前车之鉴,我并不意外进宝的出现。
丢人得是他还定做了“招财进宝”两个宠物名牌,挂在人家脖子上用来炫耀主人的语文水平有多low。
……
进宝是一只橘黄的立耳猫,是我在街边捡到的,小小的一团落魄无比,感觉就要死掉了一样。
但它的警惕性很高,我抱起它的时候它剩了最后一口气也要吱哇吱哇地叫。
刚捡回来那一会儿,招财的大脸经常被挠。
可进宝大了一些的时候,开始变得黏它了。对一只狗比对我们两个主人还要亲。
招财心中,所有人的地位都是平等的,可能进宝还要稍微高一点。因为进宝来抢它食吃的时候,它会安静地让在一旁摇着尾巴先等小猫吃完,但谢宸旻在它吃饭的时候扒拉它就不行。
而进宝心中的等级分化是很严重的,从高到低大概是招财,我,猫爬架和猫粮狗粮,谢宸旻。
谢宸旻活得连只萨摩和猫爬架都不如。
他为了提高存在感,经常在进宝窝到我腿上舔爪的时候,故意把进财揽在怀里相依取暖。
但是招财并不想和他相依取暖,眼神可怜巴巴地黏在着优雅舔爪的小猫身上,呜呜地叫。
进宝不理会它,因为招财的大舌头湿答答地往身上一糊,它顺了半天的毛就白舔了。
于是招财叫得更加感天动地。
我不忍心地劝了谢宸旻一句,你放过它行吗?
……
若是看到招财,进宝一定在附近。
大狗和小猫是一直在一起等我和谢宸旻回家的,招财不用怕黑,进宝也不怕走丢。
日复一日,到后来就只剩下一只狗。
……
招财的小猫已经走了很久。
它大概是因为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才被亲人们丢了的。
进宝的寿命不长,离开的时候还窝在大狗身子圈起的温暖的湾里。
招财可能以为进宝没有醒,于是比平常起床的时间还要拖了好一会儿,直到我和谢宸旻一起过去找它俩,招财还在趴着,朝我和他吐舌摇尾巴,还拿白色的狗头还催了催怀里的小东西。
我抱走了进宝。
招财就再也没有见过它的小猫了。
……
我想,大狗子睡着的时候,会不会梦见他的小猫?会不会忘记了一切,在梦里继续舔它橘黄色的毛然后挨挠?
一定会的,我觉得。
……
它大概做梦了,招财起得比往常要晚一些。等他醒来的时候,早餐在它碗里,主人上班去了。
谢宸旻依旧像往常一样上班。
我跟着它上车,堵车,停车,挤在拥挤的人流之中坐上电梯,升上高层。
他还是习惯在车上听现在只有老年人才会热衷的广播天气预报,交通实况。然后在堵车的空闲习惯性地编辑信息,复制粘贴到发送的信息框里。
他手指停在发送键的时候我看到他怔了一下,然后挨个把字删掉,关掉广播,手机放好。
他找到停车位,还是没忍住拨了我的号码,他不用找联系人就能把号码背过。
我才知道他给我的联系人名称是“高冷帅气的老婆大人”。
我很想踹他一脚,然后把键盘横在他的脖子上逼着他改备注,但是我做不到。
我连一句“谢宸旻我去你妈的”都骂不出来。
电话的等待音响着,它上了电梯,升到半空,才因无人接听而挂断。
通常我不接他电话之后,他会信息轰炸我,但是今天他规规矩矩地放起了手机。
他在公司很受女同事的青睐,这一点我猜也猜得出来。
帅气又有才的未婚经理,放在异性群里是很危险的。
我看着他熟练地应酬,熟练地笑,打趣地喊“帅哥美女帮个忙,”熟练地答应或退掉邀请。
突然有一股难受和怅然把我整个胸口都堵住。
人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
我不想他因为我的死而颓靡不起伤心欲绝,但却在看到他平淡如常,甚至神色都没有多大起伏之后,我也是很难受的。
谢宸旻你他妈的没心吗?
我死了,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想你能看到我啊……
我会想你啊。
……
对一个乐观主义的人来说,对于一个打通电话,发个微信就能说上话的人,是谈不上想的。
可是那天我正在上程序设计课,它发来了消息。
他说,学长,我想你了。
我在一瞬间看到了,他在一瞬间撤回了。
我说,趁着没课多自学一些,不要没事就一群人窝在宿舍里玩真心话大冒险。
他发回来一串省略号,这段对话就结束了。
他晚上从东校区跑到西校来,气喘吁吁地说,要一起出去撸串吗?
我刚洗完澡,他一身汗。
我说,共享单车是个好东西。
他说,他院运动会选拔报了长跑,最近正练。
我说,你果然闲的。
他说,因为我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班委给报的。
大冒险的惩罚是给最近联系人第一个发一条信息,称呼加我想你了,不能撤回持续到让对方看到。
它那时候的第一条联系人不是我,是一个和他同院同级的男生,他死活不发。
于是被一群人授予钢铁直男的雅号。
这件事他没和我说,是后来我才知道的。
……
那天我和他去校外撸串,他请客,对我说,学长,你去看我的比赛吧。
我说,长跑比赛太无聊。
他说,那你带着电脑去敲码。
我抬头看着他。
他说,我就想让你在场,看不看我都没关系,感觉这样很有动力。
我问,为什么。
他说,计科男神去给我撑场,我有面儿。
……
我和学生会的活动请了假,扛着电脑骑着单车去了东校区的体育馆。
在一群加油呐喊的人群里清新脱俗地带上耳机敲键盘。
因此引来了很多诧异的目光。
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抬头看了跑道一眼,发现谢宸旻一直在注视着我。
对上眼之后他开始笑,对我做手势打口型道:“学长你下来!”
那时我耳机里正放着艾薇儿·拉维尼回归乐坛后的新歌。
我望向他的时候,她唱到的是“God
keephead
above
water.”
我不是一个触景生情的人,但我恍惚了一瞬。
那一瞬我莫名其妙地失去了一下呼吸。
他说,我要是第一,你给我个惊喜。
我说,凭什么你把我强行拉来,我还要给你一个惊喜。
他说,凭我风流倜傥。
我回去码代码了,他后面说什么求饶都没用。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但是我还是没忍心放弃这只风流倜傥的帅王八。
我这个人有时候会有些情绪化,激动起来什么都不顾了。
体育馆是一个很容易令人激动的地方。
我没忍住扔了电脑在一边,挤着人群而下,冲到终点线后的三号跑道上。
然后张开双臂。
三号跑道的谢宸旻同学是被欢呼和掌声拥簇的第一名。
他的呼吸很粗,扑过来时打在我的耳边,还掺了一声“学长”。
胜利的长红带夹在我们俩人中央,横越了跑道。
我和他狂跳的心脏挨得很近,说了一声:“起来走走,小心猝死。”
那天我印象深刻。
主要是因为事后我的电脑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