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郾城。
比不上开封洛阳这些大邑,却也比临颍要大的多。
前番李闯三次围攻开封,屡屡受挫,而郾城则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
在这座不算很大也不算很小的城池之下,曾有总数破百万计的人马争相竞逐,旷日持久的大战让郾城数次淹没在血火之中。
就是在郾城,先不说闯军和明军的累累死伤,仅在此一地,闯军就战死头目二十余,而大明王朝则有一个亲王一个总兵官外加两个总督饮恨于此。
小小郾城,活生生就是闯军和明军的绞肉之场。
直到如今,郾城周遭来不及掩埋的尸骨依旧遮野蔽道。每到傍晚,荧荧磷火盛如漫天星斗坠落。
郾城历经战火,好几拨人马打着这样那样的旗号往来厮杀,光是城墙就被闯军不歇气的扒过两回,最后一次还是明军自己扒的。
原因很简单,真正的战略要地是开封,郾城只能算是侧翼,无论是谁想要染指开封,必然要对郾城下手。旷日持久的轮番大战让双方都对坚城要塞心生恐惧,撤离之前都会做出扒低城墙的举动。
久而久之,郾城的百姓和地方官也就习惯了,养成一种笑看城头王旗变换的玩世不恭心态。以至于到了后来,李自成大军一来,这边闯军旗号就挂起来,闯军一走,就又是大明的属地……
这种心态看起来荒唐之极,却很有效的避免了郾城重蹈开封的覆辙,使得小城百姓免受屠戮之苦。
当赴死军和白莲乱民开赴城下地时候。郾城立刻四门紧闭。做出坚守不出地姿态。
待到联军摆开阵势环逼。士卒伐木垒土准备攻城地时候。紧闭地城门忽然洞开。
郾城地几个地方官主动出来谈判。无非是“与民无争则开城假道”“行屠城之举必玉石俱焚”云云。
李四自然是满口答应。一再保证只是想进城修整。绝无他想。
形势是明摆着地。就算郾城决死抵抗。以赴死军和白莲乱民地实力也能用人数上地优势破开城池。何况郾城早已不是什么金堂要塞。被拆地乱七八糟地城墙根本就不可能有效保护城池。
地方官这么做看似是软弱可欺。也是迫于无奈之下地上上之举。就算是死守也不能挡住敌人地情况下。能够得到敌人地保证也是唯一地办法。最起码保证了城中百姓地人身安全。尽管这种保证只是口头上地。也比没有要强地太多。
何况类似的事情郾城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对于这样的结果,无论是赴死军还是白莲众,都很满意。
而开进城中之后,这些外来者的表现还算让当地百姓放心,最起码没有拖着刀子满大街杀人,更没有挨门挨户的“借粮”“拉丁”,这已经比几次进出郾城的李自成和左良玉部要文明的多了。
唯一让人有点小小不满的就是那些个白莲乱民。
白莲众进城之后,立刻分散开来,或十几人一伙,或几十人一队,沿着郾城的大小街道,挨门挨户的大唱《劝赈歌》。
“年来蝗旱苦频仍,嚼啮禾苗岁不登。米价升腾增数倍,黎民处处不聊生……”
“可怜残喘存呼吸,魂魄先归泉壤埋。骷髅遍地积如山,业重难过饥饿关……”
“奉劝富家同赈济,太仓一粒恩无既。枯骨重教得再生,好生一念感天地。”
“天地无私佑善人,善人德厚福长臻。助贫救乏功勋大,德厚流光裕子孙。”
凄苦的歌声此起彼伏,郾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唱着劝赈歌的白莲众。
开始的时候,人们惧于白莲众的声势,还不得不拿出些米粮。后来看这些人也不过是唱唱歌谣,并不会真的动刀动枪的明抢,反而不肯出米了。
反正你们最多也就是堵住我家门口唱歌,格老子就是不出钱米,难道你唱歌还能唱的我掉一根汗毛?
和白莲众满世界唱劝赈歌相比,李四和赴死军上下则要显得更加斯文。
客客气气的找到衙门上,索要当地地籍户册府库案档等一应官样文书。
“这便是郾城所有在册案档,”对于赴死军的这一手,张祈丰早有预料,早早的就准备好了。
张祈丰张大人,严格的说也不算是什么大人,只不过是本地的一个举人,曾为衙门襄办而已,不入流的小官,基本等同于现在的县级政府的三等秘书。
当年李闯大兵铺天盖地而来,知州等几位大人倒是个个热血,一再豪言要和李闯决一死战,甚至带着几十个家丁领头守城。
结果……结果自然是被李闯不费吹灰之力的砍了脑袋。
还是张祈丰主动输粮给闯军,这才保住全城百姓的性命。
后来平贼大将军左良玉的大军又是铺天盖地,这一会张祈丰有了经验,不等明军开口,再次主动输骡马若干,再一次的使郾城免受兵祸。
后来闯军和明军展开拉锯大战,轮番的占领郾城,张祈丰也积累了丰富经验,反正就是谁来伺候谁而已嘛。
几次三番的这么一折腾,地方官死的死跑的跑,剩下的反而把权利完全下放,只剩下个举人张祈丰主持郾城局面。事情是明摆着的,无论是谁当了地方官,都要重蹈张祈丰的老路,将来无论是哪方势力取胜,这样做都等于葬送了自己的政治前途……
由着张祈丰去做吧,做好了地方官员的功劳,做不好是他自己个顶黑锅……
无论是名声不怎么好的闯军,还是名声更糟糕的左部,都没有给郾城造成特别大的伤害,至多是在撤兵的时候把城墙扒了而已。
现在郾城的城墙和没有也差不多,不过郾城百姓的安全感却很高,有张祈丰这么个能人,比有坚城要塞管用多了。
试看那些壁垒雄伟城门巍巍的大城,哪个不是遭受血光刀兵之灾?
当李四索要郾城府库土地人口等案档的时候,经验丰富的张祈丰立刻就毫无保留的拿了出来。
郾城的府库早就空空荡荡能饿死老鼠,张祈丰也不怕赴死军抢掠。
然而这位赴死军的指挥使好似对府库的兴趣缺缺,而是把所有案档交给一个面貌萎缩形容如鼠的家伙。
“老东西你尽快把百顷以上的大户统计出来,”李四笑着对魏无牙说道:“然后按照每亩一百三十斤计算田赋,我只征收这一年的,以前的既往不论。”
每亩一百三十斤,相当于六成的产量,几乎把佃户上缴的地租统统拿走。
张祈丰这才知道这位赴死军的指挥使大人的目标不是府库,而是那些大户的粮仓。
“大人,不行啊,一百三十斤,这太多了,”张祈丰又拿出他对付李闯部和左部的老办法:“不如由备置筹集些粮米骡马,容我三几日的功夫……”
“一百三十斤还多?”
“实实的是太多了,按照这个数量征收,郾城饿死者众。”张祈丰脑门子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饿死者众?哼……”李四哼了一声,不客气的说道:“这些地方士绅大户的地租最少也要在一百六十斤每亩,他们怎么就没有想想天下无地的佃户会不会饿死?我只拿一百三十斤还给他们留了口粮呢。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是留粮食还是留性命。”
腾腾的杀气让素来圆滑的张祈丰打了个突,想分辨几句却终于没有胆子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