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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广缴所说让杨涟真有些担心,嘴上说不怕,但魏忠贤要是真的乱来,改了自己奏疏,或者私下做了什么手脚,自己却浑然不知,那岂不是如盲人摸象一般,任他魏忠贤宰割?想到尚在刑部大牢的王纪,杨涟下意识就是一个寒颤。说到底,他是为求名求利,而不是要将自己求到大牢里去,若事情真如魏广徽所言那般凶险,那他的确得好生斟酌斟酌了。
“大洪,诛除魏阉不是你一人之事,乃我东林全体同僚之事,叶向高也是我东林中人,他没有理由置身事外,我看还是请他来主持大局的好,毕竟他是首辅,要是魏忠贤诬陷大洪什么,有他在,皇上总不会就轻信了。”左光斗一心想要叶向高出面主持,仍在那劝说着。
周朝瑞和顾大章等人也倾向于请叶向高出面,他们这些人都是言官,虽说礼部尚书孙慎行和兵部尚书赵彦也出面支持,但叶向高毕竟是首辅,份量要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重,如果他肯出面,这胜算便能多了几分了。
听了众人的劝说,杨涟想了又想,最后缓缓起身,朝左光斗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共之,你这便与我去见叶向高。”
见杨涟同意去请叶向高,左光斗大喜,忙吩咐人备轿立即赶往叶府。
不想众人刚从屋里出来,就见几个锦衣卫簇拥着一个太监径直奔这边过来了。
“圣旨到,杨涟接旨!”
“朕自嗣位以来,一应政事皆为亲裁,权柄何从旁落?至于中宫、
皇贵妃并裕妃之事,宫禁严密,外廷由何透知?杨涟疏中大谈毒害中宫及贵妃皇子等语,纯属捏造,其目的是屏除朕身边的人,使朕孤立于上,哪里有忠爱之心?身为臣子者大小各官,不得随声附和,有不遵的,国法俱在,决不姑息。”
来宣旨的太监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韦德安,一气不歇的将圣旨念完后,瞄了杨涟一眼,上前一步,尖声道:“杨大人,谢恩吧。”
杨涟此时已是惊出一身冷汗,他万万没有想到,皇上会下道这样的圣旨给自己,若按这旨意上所说,自己所作所为便是与那王纪一般,皆是信口胡言。而要如圣旨这般讲,自即刻起,还有哪个官员敢上疏支持自己。一旦失去百官支持,自己定然独臂难支,届时魏忠贤肯定要报复自己,杨涟越想越怕,竟呆在那里不知道反应了。
左光斗见状,忙轻轻捅了他一下,杨涟这才醒悟过来,抬眼见韦德安正阴侧侧的盯着自己,又是一突,咽了咽喉咙方起身从对方手中接过圣旨,说了句“臣杨涟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今儿都察院倒是蛮热闹的嘛。”
韦德安皮笑肉不笑的从一干御史言官脸上扫过,最后停在杨涟脸上,干笑一声:“杨大人,旨意咱家给你带来了,还请大人好自为之。”把个“之”字拖得长长的,尔后二话不说扭头便走,那几个锦衣卫忙也跟了出去。
韦德安前脚刚走,魏大中就涨红着脸,振臂呼道:“这圣旨是假的!肯定是假的!”
周朝瑞也嚷道:“皇上如何会拟这圣旨,定是魏忠贤叫人矫的诏!”
“魏阉蒙蔽圣上,矫诏斥我忠良,士可忍,孰不可忍,诸位这就随我至宫门为大洪申冤!”
魏大中说着就要往皇宫那去,吓他李应升忙将他拉住。其他人可不像魏大中这般鲁莽,周宗建凑到杨涟身边,看了一眼那圣旨后,摇了摇头,对魏大中和周朝瑞说道:“不管这圣旨是不是宴上的本意,但却是从宫里出来的,能做得了假?”
“圣旨不会有假,这拟旨的却未必就是皇上。”李应升咬牙说了句。
周宗建叹口气道:“话是这么说,但不管是何人拟的这诏,尔今圣旨一下,只怕大洪处境不妙了。”
“不错,如按圣旨上所说,那我等可就被动了。”袁化中眉头紧锁,一脸的痛心和不甘。
“大洪,切莫气馁,圣旨虽下,但不是没有挽回余地,当务之急,还是得请叶阁老出面才是!“左光斗见杨涟盯着手中的圣旨发呆,以为他被圣旨上的斥责寒心,进而有所灰心,忙在边上为他打气。
杨涟虽被这圣旨搞得措手不及,但也从来不是一个肯认输的人,如今他已与魏阉撕破脸皮,魏阉如何饶得过他,为求自保,也得将这事进行到底。当下定了定心神,对众人道:“事尚有救,诸位且按先前商量的去做,我与共之去请叶阁老,我东林上下一心,那魏阉再如何诡计多端,也定会伏首认法!”
“大人,拦不拦?”
“这人不能拦。”
示意郭可纲不要去拦魏广徽后,袁大海有些疑惑,这个节骨眼,魏广徽身为魏忠贤在内阁的棋子,怎么会跑都察院来了?联想到先前魏广徽在魏府的种种言行,袁大海有些明白了,心道看来魏广徽是身在阉营心在东林了。不过看他那落寞的神态,想来是在杨涟那里吃了闭门羹,唉,这又是何苦呢。
袁大海有些为魏广徽不值,等了会,就见宫里来传旨的太监进了都察院,不一会又从里面出来。这一次,郭可纲可没问要不要拦,就算问了,他们也不敢拦。
又等了会,见都察院里没什么动静,袁大海便准备回宫,此地交给郭可纲,反正都安排好了,下面的人照做便是。正要走,却见几个官员神色匆匆的从都察院里走了出来。
一见前面两位身着二品大员袍服,袁大海想都不想,脱口便道:“拦下他们,给我搜!”
一听命令,郭可纲忙带着十来个番子冲了过去“站住!”
“你们干什么?”
突然冒出来的东厂番子让左光斗和杨涟吃了一惊,最先想到的莫不是魏忠贤出动厂卫拿人了?
但见那些番子只叫他们站住,却没有上来动手,不由有些奇怪。左光斗是从二品的左都御史,只要这些番子不是目无王法胡来,他还真不放在眼里。当下把脸一扳,怒道:“你们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
郭可纲嘴角一咧,他还真不把对方放在眼里,把手一挥,大喝一声:“搜!”顿时番子们如狼似虎的就扑向这帮官员们。
“混帐,本官是朝廷命官,你们敢一一一,
左光斗话还没说完,就被番子们围了起来,杨涟见状不好,忙回头叫守卫,不想却看到值守的兵丁已经被一队黑旗给控制了。
一帮书生如何是五大三粗的番子对手,三四个对一个,很快就把他们控制了。不过那些番子却也没有让他们吃苦头,只挨个在他们身上搜来搜去,搜出些纸片什么的,也不管是什么,拿了就走。
搜出来的纸片交由识字的番子辨认,却发现没写什么不利魏忠贤的文字,郭可纲便过来向袁大海复命:“大人,没有。”
袁大海点头道:“没有,就放人吧。”说完走到左光斗他们面前,作了一辑,赔笑道:“几位大人,多有得罪!
”顿了一顿,做了个请的动作:“几位大人,请吧!”
“你们东厂当真跋扈至此吗!”
杨涟的眼中满是怒火,刚才发生的事情比接到皇上斥责自己的圣旨都要令他震惊,他万没想到东厂的番子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敢在这都察院大衙前就如此羞辱自己!
左光斗和李应升他们也是义愤填集,望着袁大海和他的手下怒目相向。
袁大海脸皮很厚,他敢这么做,自然就不怕这些马上要完蛋的大官们如何看自己,煞有介事道:“大人莫要如此说,只是最近京中有辽东奸细潜入,据说朝中有人和女真私通,所以卑职便奉命搜查。大人想必也知道,辽东事紧,若真是朝中有人和女真人私通,泄露我方军情,那可是天大的祸事。所以为防万一,卑职本着宁搜错一千,不错过一人的念头行事,若是有所冒犯,还请几位大人见谅!”他知道眼前这个脸色铁青的官员是杨涟,说实在的,看到杨涟的第一眼感觉还是让他蛮钦佩的,当真是应了那铁骨汉子之说,只可惜,尔今双方各为其主,各谋其事,注定是生死对头,所以自然谈不上客气,只言语意思下便是了。
听了袁大海这番说辞,杨涟气得破口大叫:“荒谬!简直是一派胡言!”
闻言,袁大海也不生气,只淡淡的问道:“荒谬?大人这是从何说起的?若是卑职没有记错,大人今早在会极门上的那奏疏上列了我家督公二十四条大罪,而那第二十条大罪所言,大人难道就不觉得荒谬吗?”
听了这话,杨涟愣住了,脸上有些讪讪,因为对方所说的那二十款是:奸细韩宗功潜入京城,侦察虚实,往来魏忠贤家,后事情败露,魏才令韩避去。假如奸细事成,魏忠贤岂不是首功之人?
魏忠贤有没有和辽东奸细私通,这个杨涟真的是听了传言,说实在的,说魏忠贤和女真人私通,他自己也不信!但是为了让自己的奏疏更具杀伤力些,便将这纯属污蔑的事情给列了上去。现在,袁大海用这条罪名反问他荒谬不荒谬,真叫他无从答起。
“哼,本官不和你这鹰犬说些无用的,本官只问你,你们东厂眼里还有没有朝廷?还有没有皇上!你可知我等皆乃朝廷命官,你却如此对待我们,难道东厂可以凌驾朝廷之上吗!”
杨涟瞬间转变说辞,话锋一转便来质问袁大海胡作非为了,如此让他先前的尴尬能够化解。不想对方听了后,却突然给他背了一段话。
“东厂本为明察犯上作乱之人,非扰民也。自魏忠贤上任后,闹得鸡犬不宁,片言只语违背了他,立即遭逮捕。
如近日抓捕汪文言,不令内同知晓,不需内阁拟票,任凭造谋者设网害人,其势不亚于宋朝的党祸。”
神情不变的将杨涟奏疏二十一条背了出来后,袁大海朝他躬身施了一礼,抬眼一脸无辜的说道:“大人,你自己也说了,我们东厂胡作非为,目无王法,何以现在又来问我们呢?”
“你!”
杨涟气得差点没跳起来,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怒吸一口气,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卑职小人物,贱名不值大人一闻。”袁大海直起身,突然冲杨涟笑了笑。
“大洪,莫与这番子抠气,正事要紧!”左光斗虽然也是怒火中烧,但见杨涟情绪激动,怕他再与这番子纠缠不清,当下强忍怒火,提醒杨涟还是赶紧找叶向高为是。
杨涟听后,知道左光斗说得没错,站在那里瞪了袁大海片刻后,冷冷说道:“本官记住你了!”扭头一喝:“咱们走!”
望着远去的杨涟,袁大海突然朝前迈了一步,叫道:“大人慢走!
前面的路可是颠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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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一肚子怒气到了叶府后,左光斗向门房说了来意之后,不一会,门房就过来说:“阁老请几位大人进去。”
嗯?左光斗一怔:这么顺利?
但肯见总是好的,当下忙拉着杨涟他们进了叶府。到了客厅后,便见叶向高正端坐在那,老神哉哉的品着清茶。
见叶向高这个样子,杨涟气不打一处来,暗骂一声,急步上前说道:“阁老,如今魏阉专权,国势衰落,阁老您为首辅大臣,应向皇上奏请,将魏阉杀皇子、嫔妃之事按大逆处分,以清君侧。若现在不图,贻祸将大,国家置相又有何用?”
杨涟在话中使了激将法,想以此激怒叶向高出面,不想叶向高听后,却是无动于衷,只轻笑一声,示意杨涟、左光斗他们坐下说话,尔后才缓缓道:“老夫年迈,虽不惜一身报国,但倘若皇上不听,公等将置于何地呢?”
杨涟一听这话,急了,叶向高这摆明是袖手旁观,不受自己的激,情绪激动之下,忍不住起身怒道:“阁老身为大明首辅,却坐视国视衰落:身为东林之首,却眼看吾党危亡。倘若我东林覆没,魏阉必权倾朝野,届时大明之危,皆是公之过错!”
“放肆!”
杨涟这话说得太过伤人,叶向高再和气,也不能不动怒。霍的起身,盯着杨涟怒道:“你眼中何曾有过内阁,又何曾把我东林安危挂在心上!如今你自己举事不慎,肆意妄为,置我东林于险地,若是形势逆转,老夫不倒,尚能挽回,老夫若倒,则我东林上下还有何人能救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