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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的速度很快,但依然不如谣传跑得快。这场事故刚刚过去半天,就有几十个版本在楼里不停的扩散,为了平息大家心里的余震,内务部不得不专门在周四下午加开一场通报会。
景阳进场后刚刚坐定,台上的罗亚吉就看了眼时间,然后他冲着柯艳萍点了点头,话筒的指示灯由红转绿,偌大的场内立刻安静下来。
“老规矩,请先放弃你们乌七八糟的猜想。”柯艳萍的开场白有些古怪,“现场勘查结果出来了,是一位小粉丝送的无燃烟花,因为质量问题意外爆炸。不是无械主义者,没有袭击,不是示威,都不用太紧张。”
“这种危险的玩具,前台就该拒收!”机械部唯一的那位女士坐在最后面,阴阳怪气的插了一句嘴。
“我们收了都会检查,除非你们的仪器是个摆设!”客服的姑娘们也替自己打报不平。
“不要吵!”柯艳萍继续往下说,“这份礼物不是前台收的。”
“难道是从烟囱进来的?圣诞老人都送不起真货了?”
宣传部的就坐区爆发出一阵哄笑,但很快就自讨没趣的停止了,毕竟法塔还躺在急救室里,大部分的同事都没有这份闲情逸致。
“是来自慧岩体育场。”柯艳萍把手里的发言稿翻了一页,“开幕式上送给驾驶员们的礼物。”
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说不上为什么,景阳突然有种莫名的紧张。
“那儿不是筛得更严?都说唯一能带进去的刀就是指甲刀。”
“未必,他们自己的安检员烟瘾犯了,我亲眼看见那人溜进厕所里放空了几分钟。”
……
“安静!”柯艳萍手里没有惊堂木,靠拍桌子来维持秩序不仅效果奇差还掌心生疼,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提前捂上耳朵,极不情愿地把话筒上的控场豆拨了上去。
“滋!”
犹如一整条山沟的毒蛇同时吐信,那并不尖锐但却格外具有压制力的撕裂声从主席台扫向最后一排,所到之处人人挤眼、皱眉、缩脖子,再也没了半点想要胡侃的兴致。
“体育场的检测秘钥过期了,因为某些原因,更新也延误了,所以那天前半程的安检基本就是摆设。”
景阳把脸垂的与地平行,他极其害怕柯艳萍说到‘某些原因’的时候突然瞪自己一眼。
“那就去把那小混蛋揪出来!打断他一条腿!”
不理智的人往往也不受欢迎,那位人事部的大哥以为自己在为同事伸张正义,但得到的只有四周眼神中的鄙夷。
“我们相信送礼的孩子不是故意的,毕竟打开之前没人可以料到,该被一窝端的是劣质玩具的来源。”柯艳萍也翻了个白眼,表示她与这种暴戾言行的势不两立,“不过现场人实在太多了,我们查了三次监控,都没找到是谁送的。”
而纵使台上的嗓门依旧洪亮,但景阳却感觉那声音越来越远。他的脑海里仿佛钻进了一只恶鬼,四脚抓地不停地蹒跚,无休无止的念叨着他的罪业。
散会之后,景阳在路上走的很不舒服,总感觉背后有人窃窃私语,但每次转过身去想要理论一番,却又没找到那几条惹人心烦的舌头。
“脖子也抽筋啊?”顾丁也被影响的走三步就往后一甩头。
景阳没有答话,一路憋屈的往回走,而刚刚迈进宿舍,就接到了视频邀请。
“路易都告诉我了!”阿尔邦在镜头前兴高采烈的,手里举着两个色彩过于鲜艳的智盘壳,“来选一个吧,简当镇特产。自带香味,一个茉莉,一个桂花。”
“不用了。”景阳很冷淡的回了一句,有种关视频的冲动。
“你不会是嫌礼物小吧?”阿尔邦挤眉弄眼的。
“真的不用了。”
“不用客气,这次请客我可不是带目的……”
“我说不用了!!”
景阳突然大吼了一句,不仅是阿尔邦,在一旁给赤垂打更蔓添加营养土的顾丁都被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
“你有这功夫,不如去搞明白你弟弟为什么被欺负!”
“当然是因为那些小孩太混蛋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因为你总爱告状,那不是在帮路易,你是在孤立他!”
“胡扯八道!小骗子的话你都信!”阿尔邦把智盘壳狠狠地扔到了一边,镜头背景里的地摊老板差点跳起来揍他一拳。
“我宁愿相信他们,至少他们知错会改。”
“听着,你是帮了我的忙,”路易用手指着屏幕,仿佛牙关都咬要碎了,“但你没资格教育我!”
“我没资格?上次帮你我赔了两万,而这次帮你,我把车的电量都跑完了,导致秘钥迟到没有把违禁品查出来,现在我的搭档被炸进了医院!”
“那和我无关!是你自己搞砸的!”
“放屁!你这白眼狼!”
“我最讨厌你这种人,明明是自己不行还总爱赖给……”
景阳关掉了智盘,骂了句脏话一拳砸在柜子上,透过半透明的柜门,能看到里面那件心情短袖都被震的摇晃起来。
为了不被炮火误伤,顾丁端着他的宝贝基改花就往卫生间里躲,这也让景阳更加的无所顾忌。
他先是一脚揣在床沿上,在愤怒的巨大加持下居然还没感觉疼,接着又抱起被子像投掷铅球那样朝着大门砸过去,发现不解气之后继续寻找着下一个发泄对象。
最后他拎起从家中带来的牛仔背包,用挥舞锄头的手法一下一下猛砸在地上,反正里面都是衣服,所以也丝毫没有保留力气,直到背包的扣子崩开散落了一地,他才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
这些衣服有的早都穿不上了,但赵心平完全无视景阳发福的肚子还是装了进来,除了占地方以外没有任何实用性。
用脚尖一拨,踢开两条短裤,再往前一点,又蹬飞了一件三年前穿上都紧的卫衣,但卫衣下面露出的包装盒却让景阳停住了脚。
那是去年的生日礼物,这两栖帐篷不知何时被爸爸藏进了旧衣服中,包装盒的身材并不魁梧,但却成功拦住了景阳的狂躁,用看不见的手牵着他找回失去的理性。
周末总是如约而至,但享用的人未必备好了心情。
阴冷的北风和窗户决斗了一夜,依然没有分出高下,天空仿佛停了电,本应该明媚的中午,却昏暗的让人只想入睡。
景阳躺在床上,把沉默的背影留给了正在接电话的顾丁。
“……我知道你是他爸爸,上面有备注……看来你也听说了,不过不是袭击,意外而已……他不太舒服,在睡觉呢,我会转达的。”
挂掉电话之后,顾丁把智盘扔回了景阳的床上。
“你爸让你注意安全。”
“知道了。”
“你真的不去医院了?”
“不去了。替我转告法塔,就说……就说我很抱歉。”
“你不用这么内疚,胡蓝和送礼物的小子也有责任。”顾丁穿好大衣后又使劲嗅了几下,然后嫌弃的皱起眉头,大概是被自己的汗味熏得够呛。“那我就和师姐一起去了,晚上给你带素裹烘焙的点心……”
而说曹操曹操就到,只是被一个电话耽误了6分钟,门铃就响了起来。
“以往选个睫毛都要半个钟头,她今天倒是勤快。”顾丁嘴上抱怨,但手上倒是一阵噼里啪啦,景阳被吵的够呛,从被子里有气无力的伸出脑袋,发现顾丁正把喝过的酸奶盒与两条脏短裤火速塞进床下的小抽屉里,然后捋了捋头发,才跑过去开门。
“怎么是你?”
但站在门口的毕昂普明显不在顾丁的预料范围内,他回头往床边望了又望,大概是觉得刚才的打扫实在冤枉。
“你能先出去一下吗,我找景阳有点事。”
毕昂普迈进房间,从鞋架的边缘一直打量到深黑色的窗沿,最后才看向那毫无斗志的小伙子。
“随便你们,我正要走。”张若曦应该已经等在了楼下,顾丁话音刚落人就消失在了门外。
毕昂普迈进房间,从鞋架的边缘一直打量到深黑色的窗沿,最后才看向那毫无斗志的小伙子,然后在对面那依然脏乱的床上坐下。
而景阳也慢慢起身,睡得太久也未必是件好事,此刻他的眼眶酸痛,头脑胀痛,感觉就像错喝了一加仑的迷药。
“我知道被淘汰后,你心情一直不太好。”
“不是因为这个。”景阳把脸扭过去,吸了两下鼻涕。
“但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会争取让你回去。”
“真的不是因为这个。”
温柔总是比利刃更加难防,这股突如其来的安慰就像阴天里的一簇篝火,把景阳用来与世界隔绝的屏障全都融化了。他的声音变得极不稳定,比刚才更加频繁的抽着鼻子。
“那是因为几个嚼舌头的?都通告过了,不准他们再把安检疏漏的黑锅甩到你身上。”
“不,他们没说错。”景阳本来没打算哭,但眼泪还是瞬间淹没了整个下巴,“的确是我的原因,是我帮他进入了测试组,是我把电跑完的,也是我把礼物放了过去……还有爸爸,海瑶,我妈,阿尔邦,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说我总是搞砸,我想证明不是,可我还是……”
景阳毫不克制地让眼泪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毕昂普递过来一条大手绢,他又毫不客气地在上面擤了鼻涕,然后才发现那是顾丁的枕巾。
“虽然没听懂,但的确比很多人更有勇气。”
“你在说我?”景阳一脸的低沉,睁着两个红红的眼眶望着说话的人。
“我们都曾搞砸过生活,但并非都有勇气承认。”
毕昂普刚神色专注的说完,突然又龇牙咧嘴的站了起来,就像屁股被飞镖刺中了一样。他把手伸进皱成团的被子里,摸索了一会,从里面掏出一位迷路的貂骑士,之后很负责任的把它放回了壁柜上的大家庭。
“终于不硌了。还有,你也该像它一样,回归组织了。”
“什么意思?”景阳还在心里念叨着愧疚,猛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庞屋执械组,现在可以上街执勤了,我们也给测试组改了名字,领队人是汪江猜。”
“当真?”景阳的心情就像弹弓一样反复摇摆,他虽然高兴却不敢表露出来,似乎太过兴奋是对法塔的极不尊重,“我能回归了?”
“嗯,”为了排除怀疑,毕昂普光是一个点头都花了五秒钟,“我和罗亚吉沟通了三四次,法塔受伤,杜玛上街的第一天就胃病复发请了长假,现在你作为仅剩的1/4必不可少,他虽然很不情愿但最后终于同意了。”
“那如果执勤效果很好,过一段时间,我们是不是还会去贝区宣传?”
“是……你怎么猜的这么准?”毕昂普的眼神里满是惊叹,就像听见彗星不偏不倚的正好砸中了珠峰顶。
“可能因为我是贝区人吧……那我哪天报道?操作流程还得复习一遍。”景阳赶紧扯开了话题,一个得意忘形差点暴露了他们打算用共享平台作弊的小秘密。
“问题不大,毕竟底子还在,只不过你要藏点东西。”毕昂普欲言又止,说话有点像猜灯谜。
“我明白,不要乱来。我会压住脾气的,只要康戈尔斯基不主动找事。”
“不,我说的是这个……”
他很不好意思的戳了戳景阳的肚腩,然后就走出了房间,而即使指尖已经远离,那片赘肉依然像印度洋上的波浪一样循环荡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