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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卫节度使府衙里,薛嵩在藤椅上闭目假寐,管家薛清匆匆来到书房,见此情景,只好悄悄地退出来。他告诉大门外等候的中年汉子,薛大人正在午睡,那汉子听了只好耐心等待。
他身旁那个身穿青衣的少女好奇地打量府衙高高的院墙、朱漆的大门以及上百名守卫府衙的兵将。那少女的眼睛里竟没有丝毫的畏惧,骄横的兵将们感到不可思议,换上平常的百姓来到这府衙前早已是战战競競的模样。
正在中年汉子感到有些焦急时,先前那个管家出来了。他招呼中年汉子和少女进来,领着这两人穿堂入室来到客厅。
“老爷,这位就是要求见你的范阳老军常林。”管家忙给薛嵩介绍。
坐在虎皮椅上一脸威严的薛嵩审视着中年汉子和少女,那少女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打量着这华丽的客厅。
“你要见我有什么事吗?”因为事先得知这中件汉子曾在范阳从过军,所以他的语气里略显出一些亲切感。
“小的常林年轻时曾在范阳从军,后来调往剑南戍边。”接着常世雄讲述自己在剑南戍边时,因战乱与妻子离散,只好带女儿回HB老家,但老家亲人也不知逃亡何处。这次来是想求薛将军能收留小女在府中当个丫环,这样自己好放心地去剑南寻找离散的妻子,他的语气十分恳切。为保险起见,他化名‘常林’,与红线父女相称。
见面前的少女挺乖巧的,薛嵩爽快地答应了他,吩咐管家薛清领少女到夫人那里去。刚刚还好奇地东张西望的少女,见中年汉子要走,顿时热泪盈眶。见此情景那中年汉子也有些依依不舍,他来到少女身旁温语相劝,少女这才止住泪水,一步三回头地与中年汉子道别。目送中年汉子离去的背影消失后,末了那少女只好随管家而去。
在后厅,几个丫环围绕着薛夫人,己经四十多岁的她显得很年轻,乌发云髻、珠翠满头,一个丫环在给她修指甲。
“夫人,这是老爷吩咐送来的丫头,夫人看让她干点什么?”管家薛清谦卑地向夫人请示,薛夫人抬头看看面前站着的小姑娘。
“奴婢给夫人请安!”那个少女跪在薛夫人面前,这礼节和称呼都是刚刚管家教的。
“叫什么名字?”薛夫人一边剔着指甲,一边斜睨着那跪着的少女。
“回夫人的话,奴婢小名叫红线,大名叫……。”
“好啦!不用叫什么大名,红线这名字挺有意思的,为什么叫红线?”这时薛夫人才转过身来打量面前跪着的丫头。
“回夫人的话,听我娘说,奴婢生下来手腕套着一条红线,所以从小我娘就用红线二字做奴婢的乳名。”
“还有这等奇怪的事,薛管家你听说过这样的事吗?”薛夫人询向管家薛清。
“小的听说过……,有的生下来手里握块玉石,有的生下来围个红兜肚什么的!”管家一边把他道听途说的奇闻给夫人讲一遍,一边看着夫人的脸色。
“你都从哪儿听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有啊,我这府里的丫环很多都叫个春香、秋菊、冬月、雪梅什么的,以后你就叫自己的小名红线,你看怎么样?”
“红线只是个丫环,哪里还敢挑名字,奴婢这里谢过夫人。”
薛夫人吩咐红线站起来回话,她上下打量着红线,又仔细端祥她的头发。
“我看你这头发怪怪的,这叫什么发型?”
“回夫人的话,奴婢也不知道叫什么发型,只是从小我娘就给我梳这种发型,所以奴婢从小到大只会梳这一种发型。”红线也觉得自己的发型与别人的不一样。
“春香,你去把花三娘叫来,给这丫头重梳个发型。”
少时,一个四十多岁的,满脸涂着脂粉的女子,迈着轻飘飘的脚步来到薛夫人面前。
“来来!花三娘,你见过这种发型吗?”薛夫人指着红线的头发让她看。那个花三娘来到红线面前,仔細端祥着她的头发。
“哎呀!夫人,这是西南那边蛮夷女人的发型,这丫头竟梳这种发型!”花三娘大惊小怪地叫道。
“这就是了,我说呢,看着怪怪的!你知道这发型叫什么名字吗?”薛夫人好奇地问道。
“回夫人的话,这种发型叫乌蛮髻,听说京城里有不少女人梳这种发型的。可在我们釜阳这地方很少有梳这种发型的。”见多识广的花三娘肯定地说。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长见识了,你去把这丫头的什么乌蛮髻改梳成丫髻,和丫环们一样的发型。今后就梳这丫髻,你教她怎么梳,让她学着点,你带她去梳头房吧!”
原来这花三娘是管府里梳头房的,平日里教丫环如何给老爷夫人以及小姐梳头。
红线在薛府安顿下来,她每天小心谨慎地干活。因她初来乍到,别的轻巧活都让那些丫环们占了,管家只好让她干一些粗活,打扫庭院和房间。
“怎么样?这活能干吗?”管家不相信地问红线。
“能干,奴婢在家里干粗活干惯了。”其实这都是在老君山习武的这几年里锻炼出来的,红线和云童每天都用大扫帚打扫冲虚观周围的空地,这也是习练武功的一部分。
对于普通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来说,干这些活是很累的。用来打扫庭院的扫帚很大,连男人用起来都很吃力,那些丫环都在等着看红线的笑话。
“哼,能干?两天半就得叫娘啊,看她那小身板吧!”有丫环幸灾乐祸地说。
“咱们也别高兴过早,这丫头要是干不了,管家还不得从咱们中间再找一个顶替她?“这下丫环们都沉默了。
不知不觉已进入冬天了,入冬的一个多月里,下了几场小雪,红线手脚麻利地将庭院干净。管家看着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庭院感到很满意。他顺路来到丫环们休息的大房里,见管家来了,丫环们七嘴八舌地朝管家说起自已份内活儿的累。管家一听就烦透了,这些丫环仗着有夫人宠着,没事儿时总跟他叫苦叫累的。
“你看人家红线,岁数没你们大,干的活可没比你们少,人家还从不叫苦叫累的。”
这天夜里下起雪来,一直下了半宿,庭院里的雪足足有一尺深。后半夜起床解手的管家薛清看着这么深也吓了一跳,心想:等天亮后要多找几个男仆好好打扫这庭院里的雪。
不料薛清这一觉睡得太沉,等他醒来时天己大亮。他吓得赶紧起床,心里暗叫:糟了,等着挨老爷和夫人的责骂吧。待薛清匆匆忙忙穿好衣服走到庭院时,他惊奇地发现昨夜自己看到庭院里那么厚的雪都己打扫的干干净净。
他想那几个男仆还挺能干,要不然自己非让老爷和夫人责骂不可。他找到那几个男仆夸赞了他们几句,不料却让他们莫名奇妙。等管家提到扫雪之事时,他们都笑了。
有个男仆告诉管家说:“那庭院里的雪是红线一个人扫的,和他们没关系。”说完那几个男仆都齐声夸赞红线。
薛清这才恍然大悟,心想这丫头真能干,比那些丫环可强多了。他找到红线后,着实夸赞了她一番。那些丫环听管家薛清把红线一顿夸赞,她们心里都酸溜溜的。
可她们哪里知道,新来的这个女孩子有很深的武功功底,这点活儿根本不在话下。见红线这么吃香,这让那些丫环大失所望。唯一的遗憾是红线不擅女红,闲暇无事时,丫环们凑在一起,或缝补裙衫、或描花刺绣,手里忙乎着、嘴上唠着、有说有笑的、煞是热闹。
此时的红线只能羡慕地看着她们,她也想融入她们中间,可说起话来总惹丫环们嘲笑,到后来只好任由她们笑去。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一天黄昏时,红线正在打扫庭院,忽然一个身影从庭院外飞进来,飘飘然落在红线面前。红线抬头看去认出是师祖冲虚真人,那冲虚是一身俗家老翁打扮。
红线刚要招呼师祖,冲虚真人先开口说:“丫头这几个月过得还好吗?师祖曾几次来探望你,看你在这里挺好的,师祖有些放心了。从今天起师祖就要离开此地出外云游去了,你要照顾好自已,你师父和你常叔叔很快就会来接你的,我云游一些日子也会回来看你的。”
“师祖你尽管云游去,不必惦念红线。徒儿在这里过得挺好的。”说着话红线的眼圈有些发红,鼻子里酸酸的。
冲虚真人看红线的样子,知道她是想念她师父和常叔叔,还有惦念她父毌的下落才这样的。冲虚真人只好又温言安慰了红线一番,见她心情平静下来,这才与红线告别,飞身腾室而去。红线呆呆地望着冲虚真人离去的方向多少有些伤感。
时光如飞梭,红线来到薛府将近一年了,她也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由于红线勤快能干,管家和丫环们也不好意思再刁难她了。
虽说丫环们平时凑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可轮到那个丫环收拾老爷书房时,都推三阻四的,轮到者愁眉苦脸的,未轮到者暗自庆幸。
时间长了,红线也看出这其中的端倪:原来春香秋菊这些丫环们,肚子里都没有什么文墨,干点粗活或女红还可以,要让她们收拾老爷的书房,那实在是难为她们。老爷书房里的经史子集、兵书战策足有几百册。收拾书房的丫环不知如何分门别类,常将书籍胡乱摆放。薛嵩找不到所要看的书籍,便大发脾气,训斥管家和干活的丫环。到后来轮到谁去收抬书房时谁都战战競競的。
因为红线来的时间短,况且年纪尚小,所以薛管家也从未想到让她去收抬书房。
一天,红线正在打扫庭院,管家从书房那边匆匆过来,看样子是在找人,他一眼看见正在扫地的丫环红线。
“红线,你看见春香她们了吗?”春香在薛府的资格比较老,她也是丫环们的头儿,所以有什么事,管家就找她。让她分派丫环们的活儿。
“春香和秋菊她们刚干完活,都在大房间里歇着呢!”
“歇着呢?干一点屁活就歇着,真是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他嘴里一边嘟哝着,一边急匆匆直奔丫环们歇息的大房间而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红线尾随管家去看看究竟。
“春香!春香!”管家大声叫着。
“哎呀!听见了!干吗这么大声?”春香答应着从大房里跑出来,后面跟着七八个丫环。
“我问你,老爷的书房收拾了吗?干点活儿就歇息,身子骨就那么金贵?”薛清毫不客气地训斥她们,众丫环都沉黙不语。
“哎呀!大管家,我这不正准备派人去收拾老爷书房吗?也不知道该轮到谁去了?”春香连忙向满脸怒气的管家解释。
“行啦!别啰嗦啦,快点去吧!找个干活麻利细心的丫环。别找那粗心大意、笨手笨脚的,到时候连我也跟着挨骂。”管家吩咐完就匆匆离去。
春香又扫视了一遍丫环们,众丫环忙不迭地低下头。春香有些犹豫,也不知该派谁去。收拾老爷书房规定丫环们轮班,每人收拾一天,时间一长,春香也有些发蒙,不知道该轮到谁了。
“哎,春香姐,头几天我可是刚刚轮过的。”秋菊抢先申明道。
“我是昨天刚刚收拾过的。”冬月跟着说。
“我可是跟你请过假的,身子有点不……。”
“行啦,行啦,碰到点难事就往后躲,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呢,是不是?”春香用手指点着众丫环,丫环们都低头不语。
“春香姐,让我去吧,我还从来没有收拾过老爷的书房呢。”红线对春香说。
红线一说话,刚才低着头的丫环们全抬头看着她,仿佛看见救星一般。
本来为这事正犯愁的春香回头看看红线,好像刚认识她一样,丫环们都期待着春香发话。
“让她试试吧!”有个丫环说。
“对!春香姐让她试试吧!”丫环们异口同声地请求。
春香用刀子一样的目光瞪了丫环们一眼。她太了解这些丫环的心理,她们是巴不得有个人出来为她们挡灾。
“你从前读过书吗?”春香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从前在家时跟老师读过四书五经之类的书。”红线向她解释道。
“是这样的,那我就放心了!不过给老爷收拾书房还是要小心点,千万不要把老爷的书籍弄乱了。”春香忘不了再叮嘱红线几句。
黄昏时分薛嵩回到府里,管家薛清忙出来迎接。与平时一样,薛嵩先到书房歇息,有丫环端来茶水。老爷边喝茶边看书,薛清垂手侍立在一边,老爷摆摆手让管家和丫环都出去。
薛清离开书房,看见丫环们都躲在不远处听动静。薛清知道要不了多久,老爷就会大声呼唤他,然后对他一顿训斥,再训斥那些丫环,经常这样,大家己经习以为常。
薛清没有走远,他也待在书房外倾听动静。
终于,书房里传来狮吼般的声音,早己等待这一刻的薛清哭丧着脸跑向书房。
走进书房,薛清看老爷的脸色并无往日那恼怒的样不,反倒是一脸的和颜悦色。他感到很奇怪,他心里忐忑不安地等待老爷的训斥。
“老爷,找小的有什么吩咐?”薛清小心地询向,并观察老爷的表情。
“啊!今天这书房是谁收拾的?”薛嵩有些好奇地向道。
“这个……,这个,是丫环收拾的。”他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回答老爷。
“是哪个丫环收拾的?”薛嵩有点不太相信地问。
“是那个……新来的叫红线的丫环收拾的。”薛清看着老爷的脸色回答道,也不知老爷问这话什么意思,他有些奇怪:今天老爷为什么没训斥他。
“哦!你去把红线给我叫来!”说这话时薛清看见老爷露出满意的神情。
出了书房的他一下子被众丫环围住,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的,管家可没那份耐心。
“行啦!去给我把红线找来!”他没工夫搭理她们。不一会儿,红线随一个丫环匆匆跑来,薛清赶紧带她到老爷书房来。红线有些莫名奇妙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奴婢红线见过老爷。”她落落大方给老爷施礼,旁边薛清担忧地看着她。
“你从前在家里读过书吗?”薛嵩抬头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那个当初的少女,如今己是薛府丫环的红线。
“奴婢从前在家时,爹娘教过,也请老师教过。”
“你都读过什么书?”
“奴婢读过诗经、史记、汉书、论语这些书。”红线稍微想了想说。
“哦!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竟读过这些书,怪不得……。”薛嵩听到红线的回答有些惊讶,此时他看着红线,似乎若有所思。
站立在一旁的管家薛清听了两人的对话后,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才算落地。
“薛清,以后就让红线做我的内记室,专门收拾我的书房,别的活就不用她干了。”
“是!小的明白了!以后老爷的书房专门由内记室丫环红线打扫整理,其它的活儿就不用她干了。”薛清照老爷的话复述一遍。
“红线还不谢过老爷的恩典!”薛清忘不了提示红饯。红线施礼谢过老爷后随管家退出老爷书房。
“哎!怎么样?挨老爷训斥了吧?”等候在外边的丫环们一拥上前,七嘴八舌问个不停。管家薛清驱赶着她们。
“去!去!别围着!你们都听着!老爷己提升红线为内记室丫环,专门负责整理老爷书房,今后别的活儿就不用她干了!”管家郑重地向众丫环宣布。
“这下好啦!有人专门收抬老爷的书房了!”几个丫环高兴地说。
“行啦!干粗活的丫环升内记室了,真是乌鸦占高枝了!”有人说着风凉话。
“好啦!哪来这么多废话!别看着人家眼红,有能耐自己多读点书,赶快干活去吧!”薛清把众人赶散,自己也感到浑身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