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邺城攻防(上)

长风万里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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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邺城,城头四个衣甲褴褛的士兵奋力抬起一口烧开了的锅,将锅中的沸水向城下倾倒,城下正在附蚁攻城的十几个士兵被兜头淋了个通透,惨叫响起,七八名士兵的眼睛直接被烫瞎,被沸水淋过的皮肤飞快的发红,皱起,那种剧痛没人能够忍受,被剧痛折磨得发狂的士兵疯狂的挥刀乱斩,把身边的同伴都砍到在地。

    这个城墙段上的两具云梯都被沸水浇过,上面的鲜卑士兵已经没有了,城上的魏军士兵用木叉将云梯顶翻,本来是应该用火将云梯烧毁,但邺城被围三个月,城内的燃料已经严重不足,只能将云梯推到了事。

    现在攻城的士兵还不是鲜卑人的主力,只是一些较小的部族士兵和新归附的汉人士兵,攻击力有限,城上魏军的抵抗还算轻松,只不过现在邺城缺粮严重,一线战兵每天只有六两粮食,每个士兵都是饿得发慌,只不过是咬牙坚持而已。

    要知道当时肉蛋副食很少,要吃饱全靠粮食,一个成年壮丁每天至少要两斤粮食才能吃饱,六两连三成都不够,所以士兵的体力严重不足,这里是邺城东门,城上的士兵在抵挡胡人攻城,城门口却聚集了一千左右的甲士。

    所有甲士身上铠甲都是伤痕累累,他们是准备出城打反击的部队,是太子身边的天聋地哑武士,现在能够出城作战的部队已经不多,除了这些对皇室忠心耿耿意志坚定的武士,已经没有什么部队能够出城逆袭了。

    守城最忌晦闷守,让攻城的部队肆无忌惮的展开兵力狂攻对守城方是很危险的事情,必须要有死士出城迎着攻城方反冲锋,不但能够有效的杀伤注意力多半集中在城墙上的攻城方,还能够摧毁攻城方的攻城器械,同时能够保持守城一边的士气。

    现在这些甲士就是准备趁攻敌已疲的时候出城冲杀,还要解决这边的几台发石机,一面对城墙上威胁太大,这些甲士身上铠甲都是伤痕累累,显然不是一次冲出城了,但脸上却是坚定得如同花岗岩一般,准备给他们开城门的汉军营士兵都用敬佩的眼神看着他们,当先的一位将领身上的铠甲狰狞坚固,显得厚重异常,手中提了一把双手使用的巨型斩马刀,冷漠的眼神仿佛不是要出城和强敌死战,像是去参加一个微不足道的宴会一般。

    所有的甲士在这名大将身后排成三排,沉默不语,杀气冲霄,正对城门上的城墙一名士兵探出半个身体,手中一面黑色三角旗挥舞不停,这是报告敌军有退去的迹象,当先的大将抬起包着重铠的手臂,上面刀痕累累,做了一个手势。

    城门口的守门校尉大喝:“打开城门,打开城门,荆统领出击!”

    一边二十名守门兵卒一起发力,将包了铜皮的沉重城门向内拉开,一百名手持长枪的士兵在两侧守护,防止开城的瞬间被胡人抢了城门,黑甲大将迈着轻松的步伐小跑着往城门冲去,身上沉重的铠甲和手中斩马刀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身后的甲士没有一个人犹豫,都跟了上去。

    铿锵的铠甲碰撞声中黑甲大将第一个冲出刚刚能容一个人出入的城门,胡人也料到了撤兵的时候城内会派兵出击,早有几百精锐在门口等着,也要试试能不能逆夺城门,黑甲大将正是在邺城守卫太子的天聋地哑武士副统领荆锋,大哥天聋地哑武士统领荆山和皇上冉闵出击,兵败之后下落不明,已经是凶多吉少,因为每个天聋地哑武士不可能在主君被擒之前还活着,现在城内的三千天聋地哑武士就由荆锋统带。

    一出城门两把战刀就兜头往荆锋头上劈来,荆锋根本不理,埋头向前,战刀劈中荆锋左右肩头铠甲,迸射火星,却没有劈透荆锋的肩甲,荆锋斩马刀一横,两名胡人士兵已经被腰斩,四段尸身滚倒,荆锋已经冲进了门口负责阻截的胡人军中。

    胡人在这三个月中已经吃够了荆锋带的天聋地哑武士出城逆袭的苦头,这些武士悍不畏死,甲械精良,阵形严密,依靠城墙哪怕是两倍的兵力都没有办法限制他们,正因为有他们在,所以鲜卑人这三个月根本不能放开手脚攻城,损失也是巨大。

    外面五百人左右的胡人士兵是匈奴冬木图族的战士,今日是轮到他们断后,冬木图战士对杀神一般的天聋地哑战士也是心里发怵,铠甲声响中城门半开,天聋地哑武士鱼贯冲出,跟在荆锋身后,砍瓜切菜一般的斩杀门口的冬木图战士。

    身上只穿了皮甲手拿短刀的冬木图战士如何是冉魏最精锐的天聋地哑战士的对手,十几个呼吸间就被荆锋杀到了队伍中间,身后的甲士并力一冲,五百冬木图战士顿时四分五裂,瞬间被斩杀了一百多人,剩下的士兵不敢对抗,四散奔逃开了。

    一千天聋地哑武士出城,城门在身后合拢,荆锋稍微调整了一下阵形,就带头往架设了十台发石机的胡人阵线冲去,三千天聋地哑武士在三个月的围城中已经损失了一千多人,但斗志却是最旺盛的,荆锋身后的一千武士几乎全是聋哑士兵,砍杀冲阵没有一点声音发出,只有沉闷的呼吸和偶尔发出哑哑声音,就算是战死,都是沉默的倒地,这是一只可怕的沉默军队,追随他们的主将面对死亡毫不犹豫。

    一千甲士迈着坚定的步伐摆出一个菱形阵向发石机所在进攻,一路上直接杀散城下的几只胡人攻城军队,持盾甲士在外防御,阵中甲士一旦靠近敌人就拿长枪戟和战刀乱捅乱砍,不以杀伤敌人为目的,只是赶散敌军。

    东门外两百步处有一个小山坡,十台发石机就摆在山坡上,此时操作发石机的汉人匠师正在忙碌的拆卸发石机,眼中透出恐慌,这些发石机全是胡人攻破魏国郡县缴获的,能够维护和使用的也是汉人,此前的三个月时间已经有一百台左右的发石机被邺城出城逆袭的部队摧毁。

    这些天聋地哑武士可不管操作发石机的汉人是被胁迫还是怎么的,一旦遇上就是狠砍很杀,一千多操作发石机的汉人工匠和奴隶被杀,保护发石机的胡人也是死伤三千,虽然每次天聋地哑武士伤亡也不小,但是出城作战还是没有一丝迟疑。

    山坡之后约有两里的地方,一只鲜卑骑兵静静等待着,一员战将身穿鱼鳞甲在前方,坐下战马不耐烦的打着响鼻,他身后两步处一员鲜卑战将身体前倾说道:“秦将军,黑甲聋哑武士要杀到发石机那里了,我们是不是现在出击?不然发石机又被他们破坏了。”

    领这只五千骑兵的主将是燕王慕容儁的爱将,堂弟慕容秦,燕国最精锐的军队是燕王直属羽林军白毫军,因为战士都身披灰白狼皮坎肩而得名,鲜卑占据燕地和塞外一部分草原,十六岁算成年的男子就要独自去野外取得自己的第一个猎物,以为男子成年勇武的象征,这些白毫精兵就是成年礼杀死了草原狼为成年礼的猎物,再经过不间断的战斗脱颖而出的鲜卑勇士组成。

    一百五十万鲜卑各族常备兵有五十万,可以说是相当恐怖的兵民比例,但白毫兵只有一万五千,可见其精锐程度,都是百里挑一,这次慕容儁也是下了决心,要扫除天聋地哑武士,扫清这个攻城的障碍之后,能够攻下邺城。

    冉闵已经往龙城送,下个月就要斩首,但冉闵的儿子还在邺城,没有攻下魏国首都邺城,各地汉人的抵抗就是非常激烈的,还有郡县也可能出兵勤王,鲜卑一族毕竟人口太少,真的在中原地区将兵力撒出去,五十万军队也冒不出什么泡泡,所以慕容儁是一定要拿下邺城,将冉闵全族杀死,这才是能够在中原站稳脚跟的基础,将这面抗胡的旗帜全部折断。

    慕容秦就是准备伏击荆锋这只部队的伏兵,五千对一千,慕容秦有绝对的信心,回头看了一眼发话的陈车辙,这是慕容秦的一员副将,出身陈氏鲜卑,慕容秦脸上没有表情,开口说道:“十台发石机而已,还加上几百汉羊,毁了死了就罢了,关键是要将那些聋哑士兵留下,趁他们毁发石机的时候才是我们出击的好时机,怎么,陈将军心疼你的部下了?”

    东门外的鲜卑主力正是陈氏鲜卑的主力,所统的其他胡人部族和汉人也算是陈氏鲜卑的实力,陈车辙确实是心疼自己手中的实力受损,闻言有点讪讪的,摸摸鼻子说道:“都是鲜卑,陈氏鲜卑损失了还不是大王的损失,既然秦将军要将出城的魏军精锐一网打尽,我陈氏的一点点家底算得了什么?末将只是怕损伤了大王的声誉而已。”

    慕容秦看了陈车辙一眼,将目光投向了山坡那边,等待着出击的信号,没有再理会陈车辙。

    荆锋巨大的斩马刀捅进一名胡人骑兵坐下战马的胸膛,“豁啦”一声爆响将战马来了个开膛,荆锋的斩马刀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巨力,“当”的一声断为两截,荆锋挥舞半截斩马刀将落马的胡人骑士从胸前斩到小腹,让他和他的战马一般下场,将手中半截刀丢开,跟在荆锋身后有五名身强力壮的天聋地哑武士,直接又递了一把斩马刀过去。

    荆锋已经折断了三把斩马刀,东门外的攻城胡人部队至少有两万,但在撤兵的时候却让荆锋带着一千步兵打了个对穿,此时东门外的胡兵正在拼命的往各个军将的大旗下聚拢,荆锋心里暗叹,还是兵太少了,要是给他一万人,直接就能将东门外的胡兵杀溃,胡人还怎么围城?

    主要目的就是摧毁投石机,荆锋也不耽误,带着士兵冲上了斜坡,山坡上的士兵和汉人工匠奴隶兀突狼奔,飞快的逃窜开来,荆锋心里奇怪,前些日子那次出城反冲锋的时候胡人都是死命保护投石机等攻城器械,要给自己的士兵造成很大伤亡,这次怎么这样容易?

    荆锋也没多想,手一挥,手下武士迅速变阵,在坡顶形成梅花一般的阵势,守住四面,阵中手持巨斧的武士冲上去,举起巨斧就斩向投石机,将投石机的机关交汇之处斩得稀烂,然后再投石机的长长木制投臂上狠狠的斩上几斧头,就算是能够修复这些投臂也用不成了,不然会马上折断。

    荆锋站在最外侧,看着胡人在山坡下结成了阵势,却不上山坡来攻,只是铺在东门外,荆锋知道冲出来的时候还算容易,回去就难了,这时荆锋突然看到山坡下突然有两骑胡人骑兵向反方向奔驰而去,一边奔驰一边将一个号角凑到嘴边,荆锋听不见号角的声音,但是这种反常的表现令荆锋一下警惕起来。

    果然荆锋身边的一名武士对着他用手话告知:“胡人在山下吹角号,估计有伏兵。”

    荆锋一看投石机也破坏得差不多了,就用手势下令:“马上撤离,原路杀回。”

    这时地面突然传来了震动,荆锋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五千白毫兵,目光冷电一般,没有丝毫畏惧,手势翻飞,站在高处的荆锋雄伟的身躯就如同一座战神雕像,所有看向他的天聋地哑武士的目光都同样坚定,也许他们身体疲倦,身上受了伤,但却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