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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气氛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表的尴尬，壁龛里的蜡烛火苗也开始微微摇曳，似乎是想极力摆脱这逐渐蔓延的不自在，原本就昏暗的空间因为火苗的微妙摆动而显得更加朦胧，李永川和老太太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也随着火光的跳动而扭曲变形，给幽闭的环境里更是增添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如果不是老太太一直自嗨式的强制挽留，李永川也不会压不住火气。顶完嘴之后，李永川虽然知道自己说得有点过了，但是他此时的余怒未消，粗重的喘息也使得他身体起伏的厉害。
说起来也难怪，仅仅是一晚上的工夫就经历了这么多，换谁谁也容易崩溃。也就幸亏对方是老太太，要不还真有可能撕吧起来。
老太太抿抿嘴，身子前后晃了晃，老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用拐杖最底端不停地在地上碾压，她两只手都压在拐杖上，随着身体的晃动，拐杖很快便陷下去三四公分那么深。
没人服软，也就意味着僵持会一直进行下去。
时间一长，李永川靠不住了。他长吁一口气，吐掉积压在胸口的怨气，说道：“大娘，你别怪我脾气急，来之前咱就说好了，我帮你的忙，帮完我就回去——”
老太太抬起左手摆了摆，打断李永川的话。她慢吞吞的说着话，像是对自己的晚辈讲述睡前故事那样耐心与温柔，话语之中仿佛还带着一丝的无奈：“走就走吧，我也知道留不住你。”
这样一来，反倒让李永川对刚才的失礼感到不好意思了。
“进来吧，我还真想请你帮我个忙，我这四儿子啊，唉！”
“呀！”李永川挠挠后脑勺，对老太太的突然客气表示很费解：“老妖婆子刚才是说了个‘请’吗？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吗？真是难得。”
“怎么？还得我老太太给你鞠躬作揖，你才肯进来吗？”
“不不不，那倒不必。”李永川酝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里的话：“我就是想跟你再确认一下，我帮了你的忙，就可以走了，对吧？”
老太太点点头。
“帮忙的话，我肯定是二话不说。但是你别光点头，你得给我句痛快话，要不然我心里没底。”
“好——”老太太倚在门洞的一侧，努力抬头看着李永川，说：“你看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有跟你撒谎的必要吗？”
“不知道，反正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正面的回答过我。”
“行行行，真是受不了你这个磨叽劲儿了。”老太太认认真真的说：“只要帮完忙，你就可以走了。行了不？你要是愿意，留下吃个饭，我也不嫌弃。”
李永川一拍手，说：“饭就不必了，大娘，你家老四在哪儿？怎么个帮法？”
按照李永川的想法，老太太的四儿子估计是瘫痪在床，来也就是帮着翻个身或者扶起来换个被褥啥的，顶多也是使个力气一下子的事儿，只要老太太答应了放人走，那这个忙就不存在多少难度。
老太太本来已经走进旁边的里屋了，听到李永川问，又停下脚步，反问道：“什么老四？”
“你四儿子，不就是你家老四嘛。”李永川被老太太这个反应给弄得泛起了迷糊，明明自己喊了一路子的四儿子，到家了又不承认了。
老太太冷笑一声，用一种有些嘲讽的口气说：“谁说四儿子就是老四了？嗯？”
“哦，那是他上边还有姐姐呗，那就老五，要么老六。”
老太太摇摇头。
李永川惊愕的看着老太太，心说：“这老太太生了多少个孩子啊？六个还没猜对，葫芦娃也只不过才七个啊？管她几个呢，帮完抓紧走。”
之前都是在门洞附近，这次离得近了，空气中又多了一种呛鼻子的气味，这味道，绝对不是香味，但又不是臭味，感觉像是混合了焦糊和类似化学药品的那种刺鼻味，李永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里屋比外间要黑很多，大概是用来做卧室的缘故，加上本身是熟睡的时间，黑一点属于正常。
李永川不敢轻易往前走，钻过门洞后，就向右跨了一步之后定在原地。他可不想再冒冒失失的触碰到什么让自己反胃的恶心物件。
“呲呲呲。”
最靠里的角落里。老太太蹲在地上，不停的划着火柴。不知道是不是受潮了，火柴梗一直没点着，老太太晃了晃火柴盒，里边还有不少，这么一晃，火柴在里边挤得哗哗直叫。
老太太推开火柴盒，从里边重新抽出一根，然后又一下一下的在火柴盒侧面的涂磷纸上擦来擦去。尽管她已经十分认真努力了，可就算是蹭掉了火柴头，也没能点着。
“小李啊，我觉得现在就需要你帮我一下了。”
李永川用拇指顶着鼻孔使劲吸了吸，然后贴着墙根小心翼翼的来到老太太身边。
“大娘，这都啥年代了，通上个电吧，黑灯瞎火的谁受得了。”李永川挨着老太太蹲下，算是为了套个近乎，李永川接过老太太手上的火柴，故意轻描淡写的说道。
“黑灯瞎火怎么了？！我四儿子喜欢！”
没想到这老太太说翻脸就翻脸，李永川自讨没趣，也懒得多说。反正自己一会儿就离开，这破房子爱咋样就咋样吧。
李永川根据今晚老太太领着自己行走的路线来分析，以出车祸的地点为圆心，一点一点扩大范围，最后总算在一片拆迁房的区域跟现在所处的地点大致吻合。
“我现在明白了，这破地方不光没电，肯定还没水，这不就是典型的钉子户吗？为了多要点赔偿款，赖着不肯搬，开发商只能是将这一户孤立起来，以断水断电的手段来逼迫他们离开。没想到这老太太还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不走了。”
有些人为了能有一个住所不惜砸锅卖铁沦为房奴，而有些人不但能轻轻松松分到房子而且还能得到一大笔赔偿款，可仍然不满足。
现实冷酷，没有谁对谁错。
李永川抽出火柴，捏在手上，他用拇指摸了摸火柴盒磷片的位置，用力一擦。
“嗤——”
一团火焰在火柴梗的顶端绽放，周围的黑暗被驱散到更偏僻的角落。
李永川将火柴略微举高，想在老太太面前显摆一下，哪知道刚凑近老太太的脸，突然被她脸上那奇怪的笑给吓了一跳，老太太冷笑道：“哼哼哼哼，你看，我这四儿子好像很喜欢你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