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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一南扶着宁天翔让他不至于立刻倒下去。
宁天翔现在全身几乎都在流血,插在身上的断剑犹如在吸血一样,鲜血从露出的剑身一直到流到剑柄,最后一点一滴的掉落到地上,其实比刚开始比较起来,流动的速度已经变慢了不少,这也预示着这具身体剩下的鲜血也并不多了。
宁天翔惨然一笑,轻轻地推开了叶一南,没有了一只手臂,他仍然直挺挺地站着,像一具雕塑一般。
他望着叶一南徐徐道:小王爷…在下之前…有冒昧之处,还望原谅。”
青衫少年没敢看他的眼睛,假如不是自己一定要来这里找他,至少他不会死,而且他本身也罪不至死。
他低头望着地上的红线道:“没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当年跟着王妃走南闯北,那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宁家世代居住在北疆,虽算不上名门望族,嘿!可总算是跟对了人,王爷对我是很好的,无论什么赏赐都毫不吝啬,甚至在远儿二十岁的时候就让他当了北疆的校尉,你要知道咱北疆最重视军功了,对于远儿这种已经算是破格提拔了,我们两父子一直都铭记恩德在心,以前打仗空闲之时,呵呵!我还陪王爷去逛过青楼,想到那时候我久久不能忘怀…”
刚才还虚弱的宁天翔,此时煞白的脸上居然重新出现了一点儿红光,说话也利索了许多,可青衫少年知道那是人在即将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叶一南笑道:“这叶老头居然背着母亲干过这种勾当?等我下次告诉家姐定有他受的,不过话说回来,常年在外打仗,对于普通士兵而言,这酒足饭饱以后,大青楼的姑娘开销不起,逛逛小窑子还是可以的,哟~想不到您老曾经也有这个爱好,不瞒你说,我在北疆也是逛过窑子的,下次我带您老去,而且是去最大的一家!对了,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姑娘裙摆花间游,北疆儿郎马下疯,不尝芳泽莫摇头,一刀就斩梁狗头!”
宁天翔豪迈笑道。
“对!就是这句,看来您老不只是我年龄上的前辈,原来这方面也是我前辈!”
“那是自然,我去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呢!”
青衫少年不服输地摆手道:“我什么都可以服输,但是在女人这方面我是坚决不服气的,要不等老李头把对面的人搞完了,咱爷们俩这就去这镇子上找间最大的青楼比试一下。”
红线外,一片哀嚎的惨叫声,叶一南终于抬头笑眯眯的看着宁天翔。
这一老一少在极为不正经的谈话和对视中,终于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趟看来是没机会了。”
宁天翔心结已开,郁郁寡欢多年,今天终于恢复成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金刀护卫。
叶一南天生就不是健谈的玲珑人物,可在王府多年对于年长之人,特别是叶世昌那一辈的人,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一个字“怼”,可宁天翔的这句话迟迟让他不知如何开口。
宁天翔露出一抹恍惚,好似在回忆过去。
“那个晚上我本该待在王妃身边,我却喝醉了,往日虽然喜欢喝跃龙香,可不知为何就喝了一坛足足醉了一个多时辰,等我赶到那里的时候,王妃已经身中5处致命伤,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提起母亲,叶一南心头微紧,手掌心微微有些发热,但仍然冷静地问道。
“是被人下药吗?”
“我不知道,后来也想过有这种可能,可酒是王妃给的我没有过多怀疑,而且事发突然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我应该是第一时间赶到的,王妃身中的5处伤口,有两处是刀伤,三处是剑伤,其中有一刀便是我北疆军中刀法-回马斩!”
听到此处,叶一南才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母亲死得有多惨,叶世昌没让他见母亲的遗容,为此记恨了他多年,现在看起来,是自己错怪他了,作为丈夫他是想让自己的妻子体面地走。
而且还证明了一件事情,凶手不止一人!
“就在我想继续勘查的时候,北疆巡防队的人来了,我立马变成了第一嫌疑人,我当时害怕极了,一是没保护好王妃,二是王妃其中的一刀,没有个20年的刀法练不出来,我正好是北疆军中刀法最厉害的人之一,我害怕家人被波及受罚,便冲破他们的阻拦,连夜带家人逃离了北疆,这一躲就是十几年。”
“可远儿说什么也不走,他坚信凶手不是我,可我保护好王妃却是铁一般的事实,他为了我以死谢罪~是我害了他!要不是他留下她们两母子,我真的想随他去了…”
宁天翔继续苦笑感慨道:“还记得远儿刚进北疆军的时候,一个大老爷们,蹲在地上打扫马粪,居然跑到草丛堆里偷着哭了半天,觉着给我丢脸了,后来被王爷提了校尉,又高兴得在家里连着跑了好几圈,第一次领了俸禄,也没给自己添置点什么,就给我买了十坛子酒,说是孝顺我,呵呵~那傻小子也不知道攒点儿老婆本,这靖香也能少操劳不是。”
叶一南会心一笑,“可他有一个好儿子,你有一个好孙儿呀!”
宁天翔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小王爷这话不错,我这孙儿比我强!无论哪方面都是。”
“小王爷,当年我并不知道王妃去见的谁,远儿死前给我捎来了口信,他查到当晚王妃是去赴约,而赴约之人便是王妃娘家人。”
“桑蓝微?”
这个名字是那封信上其中一人的名字。
“我不知道姓名…小王爷…多年来我一直在后悔,请原谅…我吧。”
叶一南看了看头上夕阳落下,又看了看土木镇外另一个方向。
宁天翔低下头来,叹气道:“我从军开始一直到疆梁大战,跟着王爷一路就打下梁国近三分之一的土地,痛快啊!后来陪着王妃去西域,闯京城,游江湖,为北疆军活下来而努力,当年所有人都不信北疆军能扛下梁国的反扑,可王妃却说要相信奇迹,因为相信奇迹的人本身就是一种奇迹,想不到最后被她言中,我们北疆奇迹般地击退了梁国。”
“这些年晚上睡觉,听着院子外孩童玩耍时用那些残刀锈剑击打的声音,我还是会习惯性地摸摸腰间,可我却发现…原来…我早就没…刀了。”
叶一南吸了吸鼻子,用手扶住宁天翔的背。
那位老人用最后的力气自言自语道:“人皆养子望聪明,我却害怕误一生,唯愿孙儿回故地,重执刀刃杀敌狗…”
叶一南长呼出一口气,抿起嘴唇,淡然道。
“放心睡吧,交给我。”
断臂老人闭上了眼睛,可他依然直挺挺站着,面对北边的方向站着…
北疆老卒偏睡去,重回故地再醒来?
老李头这时已经收拾干净走了过来,叶一南把额头上的铜钱取下扔给了他。
“虽然得到线索,可惜痛失一名北疆老兵,对我而言他也算我的叔叔了。”
叶一南自懂事起,这位老人就跟着母亲了,说看着他长大都不过分,虽然他有失职之错,但依然不能否决他曾对北疆对母亲付出的一切。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说通了,也不是不能原谅的。
“少爷,我年轻修道之时曾问过师父,这人人求仙,人人都想长生,那为什么当今却是和尚当道,没咱道士什么事儿呢?师父告诉我,咱道家修道一路坎坷不断,荆棘横生,稍有不慎万劫不复,一念引出万念生,所以,少爷您也别太伤心了,作为一名宗师级武者,他出手的那一刻,他本就不想活了,否则没人能伤着他,对他而言也许伤疼与死亡是一种解脱罢了。”
“…是啊!一念生万念。”
青衫少年把听风刀收好,对着远处喊了一声。
“沈涛!”
灰衣人如鬼魅般出现在叶一南身旁。
“见过小王爷。”
“本来我也就想试试,想不到你还真在。”
说完一脚踢到灰衣人身上,灰衣人不躲不避硬生生受了这一脚。
“本少爷刚才都陷入绝境了,为何不出手帮忙?!”
面对青衫少年愤怒的表情,沈涛一字一句道。
“师父说了,只要不到您的生死一刻,我绝不能出手,而且我有信心刚才那一剑哪怕还有毫厘之差伤到你,以我的身手都能救下小王爷。”
“嘿!小涛涛你也太不地道了。”
这时候老李头也掺了一脚进来,皮笑肉不笑地指着沈涛准备骂他。
“哼!我至少人在这里,总比某些人去骗小丫头片子的糖葫芦要强得多吧!”
被沈涛这么一怼,老李头老脸一红,不顾空空如也的肚皮,卷起袖子就准备骂街。
“够了,你们省省吧,往日在北疆你们二人傻愣愣的一唱一和我还能笑笑,可今天不行。”
听叶一南这么一说,老李头不好意思道。
“这不是…看气氛比较低沉嘛…”
“沈涛,今日就把宁泰山两母子送出土木镇,回北疆把他们二人安顿好,再找个教书练武的好好教导宁泰山。”
“是,小王爷,不过…"
“不过什么?”
“宁天翔毕竟还是北疆在册追逃之人。”
“把他所有的罪撤了,假如有人有意见,尽管让他们找我,等我下趟回北疆,一个一个到他们府上问候他们。”
“是!”
“还有把宁老好好安葬了,问问靖香嫂嫂的意见,是烧是埋都随她,但最好是能带回北疆,告诉她,宁老的名字会出现在碑林,他的名字我会亲自刻上去。”
沈涛点点头,转身向院子里走去。
“喂!小涛涛给我们点儿银子!我们身上可什么都没了。”
老李头着急叫道。
沈涛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从怀里扔了一个小袋子过来。
老李头双手接过,一脸兴奋的把袋子打开数了数,颇为满意的又把袋子揣回了自己怀里。
叶一南走到宁天翔面前,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下。
“请您放心,我保证!母亲死亡的真相我会查出来,请您安息吧!”
望着宁天翔如木雕的面庞,叶一南擦了擦眼睛,对着老李头吼道。
“走!赶紧走!”
说完,拿起听风刀就往镇子口方向跑,老李头紧跟其后。
“少爷,不打声招呼再走?”
“我们在土木镇多留一刻,他们母子就多一分危险。”
叶一南深知红龙会的厉害,虽然那位所谓的六天王韩妙真修为并不高,可是手段却是闻所未闻,假如接下来还有追兵都是这种奇人异事还是很麻烦的,至少不能继续呆在别人的地盘上。
也怪自己小看了梁国的情报网,说不准自己还未踏进土木镇,就已经被别人盯上了。
“我说少爷,当初你就该听我的,不这么高调行事就好了,既然要出来,就应该静悄悄的,甚至不让他们知道你会武,继续假装纨绔多好,本来普度那秃驴让我跟着你,就是希望我能当好您的刀鞘,可谁曾想你这把刀锋芒太盛,我都没法儿帮你藏。”
老李头有些不满的抱怨道。
“闭嘴吧你!少爷做事还要你教?!”
叶一南这么一吼,老李头立马就萎了。
叶一南当然知道自己如此高调行事必定会遭来反噬,可谁叫自己相信一个人呢?那个人现在也许在陪叶老头儿钓鱼吧…
***
“又是一条,今晚要不要我给你做全鱼宴?”
“得了吧,臭秃驴你做的味道淡出个鸟来!”
“哈哈,可你依然每次都会吃完啊。”
“…”
叶世昌此时正和普度在王府池塘边钓鱼,他俩脚边都放了一个装鱼的木盆。
叶世昌盆中只有四尾,而普度盆中已经有五尾之多,比他多上一条。
普度笑道。
“你如此心浮气躁,自然要输,钓鱼讲的就是个平和之心。”
叶世昌摸了摸胡须说道。
“做老子的,自然紧张亲儿子,谁像你一样孤家寡人一个。”
“成长哪有捷径可言,你等到结果之时,自然知道我是对的。”
“哼!”
“苦厄难夺凌云志,不死终有出头日,我师父就是这么教我的,相信我,用在小南身上非常合适。”
“说得也是,儿孙自有儿孙福。”
普度偏头一望问道。
“那晚上还是我下厨,吃全鱼宴?”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