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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公子,我们还有多久?”未央开口,就仿佛融了一池春水。
云无羁一只手附在剑鞘之上,看了一眼行船的水痕,“半日。”
“嗯。”
她不说话了,云无羁倒是难得开口追问:“不问去何处?”
“问了又如何?公子会告诉我吗?”未央反问。
云无羁坦然,“不会。”
“那我何必问?左右你不会害我。”未央道。
云无羁有了几分兴趣,“为何这般笃定?”言下之意,竟然是承认了不会伤人。
未央旋伞转身,“公子既然此时来寻我,自然是知道我的身份。”未央垂眸并不看他,只自顾自道,“深宫多年,璇玑崖的事情,还是听说过一些的。”
云无羁面色不变,立在船头,这段对话无疾而终,两人却也不觉得尴尬,一人水中看月,一人仰头观月,倒是诡异的和谐。
而另一边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宣望舒,你这话什么意思?”宣昭眉峰蹙起,开口就带着嘲讽,“我如今和你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你还如此算计我么?”
“公主莫急,”玉泽放下茶盏,悠悠道,“我不过是派人将她送到安全处,保护起来,以免有人用她做了公主的软肋,到时候坏了大事。”
“哦?”宣昭冷笑一声,“那我还真是要,多谢世子美意了。”最后几个字她咬的极重,手臂放在膝上,倾身往前,美目上挑,“那不知道,世子把自己的软肋藏好了吗?”
一阵沉默。
玉泽掀起眼帘,看她一眼,凌晏如也把眼光放在了玉泽身上。
被两人看着,玉泽面不改色,轻抚衣袖,淡淡道,“公主所言,我倒是不懂了,在下何来软肋?”
“哦?”宣昭恢复最开始的坐姿,眸光锐利,含笑玩味,“世人皆有弱点把柄,世子岂会例外?”她话中有话,若有所指,“怕是走的再远,也终究身在局中。”
玉泽不说话了。
凌晏如看他们互相不对付,最后才开口,“这几日宣京城中的谣言我会让大理寺介入,无需关注。”他沉吟着,“如今最大的变数,是各国使团。”
宣昭开口道:“这群番邦,来我大景之时就陈兵边境,虽是惯例,但终归是异族,不可不防。边关将领不会不明白这一点,首辅大人尽可放心。”
“公主归京多日,想必对边关军情也不甚了解,这些话,若是公主麾下的天枢军或许还好说,但是……在其他的边防军之中如何可就不好说了。”玉泽阴阳怪气的开口,这次连凌晏如都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太过分。
玉泽轻笑一声垂下眼眸,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宣昭这么有情绪。
说来可笑……
不就是因为当年花颜之死。
虽说当年此事,各方均有责任,但那最后一箭终归是昭阳给的,他对她,始终无法心平气和……
想着想着,他都有些厌恶自己此时的做派,索性喝完茶水起身告辞。
凌晏如点了点头,宣昭不置可否,反正今日要谈的事情和他关系不大,具体的细节他和凌晏如已经商定过,听不听的都不要紧。
出了屋子,抬头望天,暮色沉沉,黑云翻卷,逐渐盛起的秋风吹得衣袍瑟瑟作响,长发飘散,连挂在腰间的玉佩都显得轻飘飘的似乎要飞起来,正如此时他的心,飘飘欲坠,空无所依。
他接受不了杀她的人,但他自己却也是杀她的人之一,这样的矫情,十足可笑。
秋风过,他伸手虚虚握住,似乎想要攥紧,却终是松开。
天空逐渐开始落雨,雨滴向下坠落,像是奔赴注定的宿命。有一滴,落在眉睫之间,他眨眨眼,像是哭了。
——
旷野之上,低低压下来的云层像是蘸了浓墨的棉絮,卷起的疾风吹起秋季的枯草愈发显得萧瑟。空旷之地的风,像是无人看管的野兽,嘶吼着要把所有直立的东西连根拔起……
花颜伏在马上,尽可能的压低身子,减少风的阻力。
这一段路已经快要靠近宣京城,还算好走,她不想耽搁功夫,索性省了休息,连着赶了一天的路,如今只觉得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原本大腿根部还被连日来的赶路磨得发疼,气温一降下来,只剩冷的麻木。
风沙眯眼,花颜微微睁着眼睛看了一眼黑的似乎能滴出水的天空,只祈祷着千万别下雨,否则她能不能撑得下去都是问题。
这一路没有追兵,不用想也知道是宣望钧和楚禺他们替她拦住了后面的人,她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也不能允许因为自己而坏了事,起码让她赶到宣京城,起码,让她见到他……
风愈发冷,花颜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慢慢落下的雨滴逐渐打湿了衣服,一开始她没有感觉,直到雨幕开始细密,模糊视线……
感受到雨滴的时候,花颜不由自主的暗骂一声,却也只能护住怀里的信封,咬牙算了算还有多少路程。算完之后,花颜咬了咬舌尖,细细密密的疼痛感让大脑暂时恢复了清明。
还有不到二十里……她能撑到的!一定!
重重一夹马腹,身下的马速度更快了几分,花颜低语,“马儿求你快些跑,快些跑,那么多人还等着我们去救呢……”
马蹄溅起脏污的泥水,花颜身上的披风被打湿,颜色被晕染的更深,在雨里,像是一朵快要开败的花。
“不能昏过去……”伏在马背上望见宣京城门的时候,花颜脑海中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雨天进城的人少,巡守城门的守卫远远看到有人策马而来,到了城门口还不减速,已经开始警惕叫喊着让她勒马停下。
伍校尉目力好,看着马上的人露出半张脸,便觉得熟悉,直到离得近些,便认出这是那一日玉泽救下的女子,似乎也是个世家小姐。但她此时伏在马上,看着状态似乎不太对……
他挥手让人放下刀剑,单身上前试图截住马,还没到马跟前,那马匹就因为体力不支原地倒下了……
伍校尉看着马匹侧翻的时候,马上的人还不动作就知道不好,赶忙上手拉了一把那位小姐。
他试图取下花颜的披风,却被花颜反手一根簪子抵在喉咙间,女子面色发白,一双眼睛却锐利,“别碰我!”
好心却被骂的伍校尉一口气梗在喉咙里,解释道:“小姐错怪了,在下先前在岷山城见过你,看你体力不支,想要救你,若非在下,小姐已经被当做闯关的贼人了……”
他还兀自解释着,花颜也有些记起他的样子,知道应该是凌晏如那边的人,便收回簪子,喘息着道:“抱歉……可否,带我去首辅府上……”花颜头脑一阵恍惚,却硬撑着拽下玉佩,“以此为信物,多谢……”说完就倒了下去。
伍校尉看着倒在怀里的姑娘,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最后叫了两个小兵抬了担架,声称是个孤苦无依的江湖人猝死,甚至盖了一层白布……借着把尸体送进城隍庙的由头,想办法送进了内城。
“小姐你别怪我,实在是,事急从权,不如此,肯定会惊动那些人……您别怪我,别怪我……”伍校尉朝着花颜拜了拜,反应过来这样好像更奇怪,赶忙停手。自己趁着换班的时间,亲自护送。
伍校尉刚刚把玉佩托人递进去,就恰巧遇上从门口刚刚出来的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