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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长坂坡。
这两个字眼,深深刺痛刘备的内心!
那是一场不堪回首的过往。
世人都知道他有三个孩子,刘禅、刘永、刘理。
可是还有多少人记得,他还有一个长子刘奕!
十一年前,曹军南下,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连夜组织部下率军离开荆州。
那一年,十万百姓抛家弃舍追随于他,到当阳时,曹军已经杀到。
他的手下兵少,抵挡不住曹操大军。
为了逃命,他仅率赵云、张飞、诸葛亮等数十骑逃走。
荆州百姓,妻子儿女,被他无奈抛弃。
当赵云转身杀回曹军,寻找刘备妻小,在一处破院子,找到刘备幼子刘禅和糜夫人的时候,刘奕已经和糜夫人失散。
赵云抱着刘禅,在附近找了一圈始终没发现刘奕的踪影,只好作罢,把刘禅救了回去。
世人都说,刘备摔子,收买人心。
但又有多少人知道,当他手里抱着刘禅的时候,心里挂记的人其实是他的长子刘奕。
那个年仅九岁,就已经聪慧非常,机智过人,受到关张赵等人一致赞誉的孩子!
那个寄托了自己一辈子希望的长子刘奕!
只有他才能继承自己的衣钵!
刘奕自小就有名师指导,寄予厚望。
文有诸葛亮言传身教,武有关张赵教授武艺。
他天资聪慧,但有所学,无不精通!
他曾拍着小小胸脯,扬着脸,豪气云天地说:
“等我长大了,要随阿父上阵杀敌,当一个大英雄!”
那小子活灵活现的姿态,把刘备乐得开怀大笑。
那是咱一辈子的骄傲!
可是,那小子在当阳敌军横行的战场也难活命。
刘备紧紧抿住嘴唇,看着手里捧着的阿斗。
你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生在乱世之中,又有何用呢!
咱多希望抱在怀里的是奕儿!
刘备摔阿斗了!
顺便找了一个现成的理由。
“为这孺子,几乎损我一员上将!”
不管他心中有多少悔恨。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实力不够,无法和强盛的曹军抗衡,致使妻离子散。
刘奕的死,让他痛彻心扉,但也不该迁怒于他人。
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就此被他深埋在记忆深处,不愿再回想。
现在呢?
原本被他认定已经死去的人,居然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叫他如何不惊!
叫他如何不感到万分诧异!
刘备两眼怔怔地盯着刘英,迅速平复内心激动的情绪,道:
“娃儿,你和咱说说,当年怎么会出现在长坂坡呢?”
刘英蹙起眉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
“什么叫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刘备急了,声音都提高三分。
“我失忆了!九岁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失忆,失魂症?”
刘备只觉得有一口浊气闷在胸腔,不吐不快。
明明已经快要接触到真相,谁想刘英居然失忆了。
难怪了,如果他真是咱的长子刘奕,不可能认不得咱。
原来是失忆了。
“那你,可还记得当时是啥情景吗?”
刘备激动,难以自己,苍老的手掌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这双执剑征战沙场的手掌,曾让无数敌人畏惧,此时竟在颤抖。
感受到老头难以平静的情绪,刘英有些纳闷,却还是老实作答。
“当时吧,场面乱的很,到处都是四处逃窜的百姓。”
“还有乱兵,打着魏军的旗号。”
“听说是曹军在攻打刘备。”
轰!
刘备几乎站不住了,全身失去力量。
唯有抓住刘英的双掌,力量大得出奇。
听到这里,他可以确定,刘英口中的长坂坡之战,就是当年自己被曹军逼得狼狈逃难的一战。
而刘英,很可能就是被自己断定已死的长子!
天可怜见,我儿还活着!
刘备一颗心脏狂跳,几乎快要跳到嗓子眼。
刘英察觉到他的异常,连忙搀扶着刘备坐到板凳上。
“老爷子,你怎么了?”
手臂被他抓得生疼,刘英却不敢用力甩脱。
刘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连忙松开手掌,讪笑道:
“没什么,刚才跑累了,现在有些脱力。”
“哦,哦,那你歇一会。”
刘英走到老爷子身后,给他揉捏肩膀,按摩头皮,动作轻柔,舒活血洛。
老人家也是不容易,这把年纪了,还遇上打劫。
肯定受到惊吓了。
这要是吓出毛病,可就要命了。
感受着按压头皮的手掌传来的温暖,刘备一阵感动,双目泛红。
他侧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刘英说道:
“娃儿,你救了咱一命,想要什么回报,尽管说!”
刘英注视着老头双眼,闪烁的真诚的目光,嘿笑一声:“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用了!”
他越是无所谓,刘备心下更是感动。
这孩子十一年来不仅长大了,而且品德高古,心胸宽广。
义勇而不图回报!
刘备动容地按住刘英的手,道:“你既然不要回报,以后有什么困难,只管和咱说,能帮的咱一定不推脱!”
刘英道:“困难倒是有,只怕你也帮不上。”
“什么困难,你说!”
“额,实不相瞒,我到现在还是流民,如果能在成都上户籍就好了。”
刘备豁然起身,语气笃定道:“户籍而已,小事一桩。明日你尽管到益州府衙,保管给你办好!”
“哎呦,那可真是太谢谢老爷子了!”刘英大喜过望。
原来老爷子在官府有门路啊!
“娃儿,咱先回去了,有空再来找你。”
刘备红光满面,激动得难以自己。
帮刘英上户籍只是小事,更重要的,还是要搞清楚刘英是不是他的长子。
虽然他心中已经有很大把握,但兹事体大,不得不慎。
他一定要查清楚!
刘英把他送到门口,目送刘备一步步远去,喜上眉梢。
好人呐!
……
刘备走出小院子,走上成都大街。
此时,因为刘备遇刺,已经在城中引起轩然大波。
禁卫军被调动,开始走上街头,出城营救汉中王!
刘备在大街上现身,禁军立即得到消息。
虎贲中郎将糜威翻身下马,落在刘备身前,屈膝下跪,头颅埋在地上!
“末将该死,让大王身陷险境,末将万死难辞其咎!”
刘备挺身站在他面前,刚才脆弱平凡的老爷子,此时气质大变,眼眸犀利,身躯如岳。
“起来吧,此事罪不在你。”
他神色复杂道:“查一查清水河边上刘英的身份,从他在荆州到益州的情况,孤要所有资料。”
糜威道:“遵命!”
刘备回身,目光望着河水流淌的尽头,那间小院,心中五味陈杂。
他多么希望,刘英就是他的长子。
但他更害怕,一切都是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