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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地了结。当天中午放学,我被田志立堵在教室门口。田志立是本校著名的流氓学生,经常参加打架斗殴,之所以连警告处分也没得过一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爸爸开装修公司,家里很宽裕,社会交际广泛,当然包括教育系统内的大拿;二是我不得不佩服,他非常聪明,只用了一半精力打架斗殴,剩下一半留来学习,竟然也学得非常好,在级部内也稳居前二十名。当然,以上理由都不是重点,他之所以不欺负别人,专程来找我这样毫无挑战性的憨人,只因为他还是地理老师的外甥。于是他揍了我两拳后问我服不服,我说绝对服了,他说你口服心不服,我不愿继续辩解给他制造打我的借口,他见我默不作声,就要我今天放学后在校门口大庭广众之下向地理老师道歉。
我心里很愤怒,多次在脑海中想跳起来把田志立摁在地上一阵乱踩,但我不争气的眼睛一看到他那伙人,就不由自主地胆战心惊,将目光移往别处,不敢正面对视。
所以我想到了表哥,决定孤注一掷。我说我没有做错,不会道歉也更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道歉。田志立没料到我会不驯服,说那你是想死了。我说我表哥要是知道你打我,他会来收拾你。田志立身边的伙计解释说,他表哥就是每次下雨来接他回家那个脏乎乎的出租车司机。他们放肆地狂笑起来。田志立说你表哥是个蛋,我说他认识市委书记和市长。田志立说,你皮痒了,你哥哥认识医院院长不?他们一拥而上,再次把我撮了一顿。我终于忍不住,在下午第二节课田志立的班级上体育课时,装作拉肚子请假去厕所,顺路去了趟他的教室,在田志立的板凳中央绑了一根图钉。我没有正面抗争的勇气,只能用这种女人手段报复,想想也很惭愧;可另一方面我也是有原则的,为了达到教训他却又不伤害他的目的,我没有狠心把图钉尖头朝上。说到这里我还挺自豪的——恐怕整个学校都没几个人敢这么整蛊他。
我总以为自己算手下留情了,可这小子哪吃过这么大亏?在篮球场上潇洒驰骋,引得无数女同学尖叫,然后众星捧月得意洋洋地回到教室,刚要坐下继续吹牛,就“嗷”地一声弹到屋顶了。我经常出丑不能算是新闻,田志立何等人物,这一出丑,视为平生奇耻大辱,红着眼拎着一根钢条满学校找我,扬言要把我弄死。我当然也能猜到他会报复我,不过没料到一枚图钉居然换来一根钢条,连忙在放学前就一路逃离学校。
那一瞬间我再也不想回去了,有种彻底解脱的感觉,就给表哥打了个电话。
温启泰当时没有任何废话,只叫我在中缘路的批发市场门口等他。等我看到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匆匆赶来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虽然我不指望他真的能领着市长书记来,但起码多找几个样子凶恶的朋友来充充阵势吧?不然,哪里能镇得住田志立这个小坏种?
温启泰点了根烟狠狠吸了几口,这才喘过气来,说:“同学之间有矛盾是常有的事,我去跟你们老师解释一下,放心,没事。”
我不满地说:“你怎么就一个人呀?你现在朋友越来越少了……”
“要那么多人来干什么?”
“我跟你明说,老师那里你根本解释不通,我爸妈以前没送礼请吃饭,他们看见我家长和亲戚来都冷着脸。你要是认识市长书记,那情况又不一样了,退一步讲,你哪怕多带几个人来充充阵势……”
温启泰又大发了一通感慨,说现在的老师真不如当年,当年是灵魂的工程师,现在基本上是冤魂的工程师了。他走路很快,我几乎跟不上。快到门口时他猛一转头,我差点撞倒。他说:“咱们尽快解决这件事,你侄女那边也要开家长会呢!”
我愣了愣,心里有些愧疚。虽然大伙都说温启泰不节约乱花钱,爱吹牛爱偷懒,结交狐朋狗友,但我知道他是真正能把朋友放在第一位的男子汉。现代社会要找一个这样忠义这样传统的男人,真的很难了。
去办公楼的路上几乎是温启泰揪着我往楼上拖。我真不想再去面对地理老师,最近她看上去特别狰狞。很快,温启泰和地理老师交谈起来了。温启泰仍旧是那副几乎低三下四的卑微风格,而地理老师虽然对他不可能像对我这么恶劣,但也不能算得上是客气,只不过是保持对一个同龄人应有的态度而已。并且由于温启泰没什么文化、口音很土,加上说话不经过大脑逻辑梳理地带,颠三倒四,地理老师的目光中的厌烦和不屑也越来越明显。最终这场谈话在意料之中地毫无结果,地理老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算是对温启泰的结束语。我俩悻悻地下了楼,一路无语。
正要走出楼门,十五六个打扮很怪异的学生和小青年把我们围起来了。领头的正是田志立,他手里紧攥着一根钢条,阴森森地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忙不迭把头地下,不敢和他的目光接触。田志立低沉地说:“你……你真‘钢’啊。还敢回来?怎么了,多了个轧马路的帮忙就找回你的狗胆了?”
接着他瞪着温启泰:“你是他表哥?你来是想‘拾掇’我么?”
温启泰忙说:“小同学,你才多大呀,不该这么欺负人……”话还没说完,田志立不知怎么着突然暴怒了,钢条迅捷无比地砸下来,温启泰大惊失色,抬起左臂挡住,顿时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痛楚。这时他骤然像变了个人,右臂弹簧一样倏然射出,“咣”一声响,田志立便一头栽到地上。温启泰退后两步,皱皱眉头问:“没事吧小伙?怎么回事,话没说清楚就动手?”
周围那十几个助阵的野孩子们本打算等田志立得手后蜂拥而上打个痛快,可眼下发生这样的变故,也都惊呆了。难怪,温启泰比他们多吃二十年饭,我看表哥一拳就把田志立放躺,心里感到很振奋。
田志立爬起来,抖抖身上的土,这时我看到他的脸皮被划破了几道血痕,隐隐泛着红色,左眼圈外青内黑,活像个熊猫。他到底常打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冷笑一声,像是没事儿的人一样,缓步走向温启泰。当他俩不到一步之遥时,田志立的手中陡然白光一闪,亮出一把弹簧刀。我忍不住喊了起来,可这毕竟晚了。
谁料温启泰一把夺住田志立的手腕,紧接着一脚**田志立的腹中,这一踢的力量可以从效果中深切体味到:田志立在地上翻了一滚,仰面朝天不动了。
我惊诧莫名,喃喃地问:“真……真的是降龙……十八掌?”
温启泰走过去,似乎是想要扶起田志立。可田志立的脚开始在沙尘浑浊的地面乱踢腾,含糊不清地呻吟着:“王八蛋……!我***!”
温启泰听到这句,脸一下子蒸红了,眼睛里几乎要打雷,他大吼一声:“你说什么?”紧接着,我看到他的两个拳头绷紧并吱吱作响。
田志立竟条件反射地缩了缩。我第一次看到他示弱的行为,不由骇然,又夹杂着惊喜。田志立翻了个个儿,面朝下,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肩膀一抽一抽地,用一种唱京剧的古怪腔调喊道:“你……你等着,还有你的表哥也等着……你们知道我舅舅是谁……我舅舅……大辉!打电话给我舅舅,就说我出事了!快他妈打啊!你难道还怕我舅舅也对付不了他?”
温启泰放弃了要扶他的念头,只是轻轻地把钢条和刀子拾起来,拉着我去了教学楼,放到地理老师的门前,然后铁青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地理老师也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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