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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看了传单。请问,你们这个图案是怎么来的?”
我们三个都没料到对方会直接了当地问,而且听声音不像是个江湖人,反倒像个文化人。赵炼钢示意说出来,温启泰便说:“没错。您是个识货的人,这图案来自于一个盒子。如果您有购买的意思,咱们面谈。”
“好啊。只要真的是我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出到一个比较高的价位。地点随便你,时间我来定,可以吗?”
赵炼钢接过手机:“那就今天晚上六点在巴蜀辣鱼头见?具体哪个包间,我再通知你。”
“六点有点早。天还没完全黑,我有点不方便。我想你做这个买卖也是希望地点能隐秘一些吧?七点,好么?”
“没问题,但是只准一个人来,而且不能带什么家伙。”
“好啊。”我猜答应得如此爽快的赵炼钢心里肯定在说,好你妈个逼。
“再联系。”那人挂上电话之前,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嗽。我忽然想到,这盒子里不会装着特效药吧,这**概得了什么病?难道是艾滋病或者癌症?要是这样,这盒子应该卖给美国政府,那样就真发大财了。当然,这只是我的美好幻想罢了。
“成了!”赵炼钢满脸欢喜,心情大好,拍拍温启泰的肩膀:“兄弟,等着分钱吧,哈哈!然后等着看秦伯乾怎么死!”
温启泰没那么乐观,他有个毛病,本身没有什么学历,可遇到什么事儿都喜欢认真分析,把自己弄得跟专家一样,他说:“你说这买卖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儿?也太顺利了,还这么爽快?再有钱的主儿,再大的买卖,也得讨价还价,哪有一味顺着对方的道理?”
赵炼钢不喜欢别人在他的兴头上泼冷水,阴沉着脸说:“这只是头一次接触,还没到具体定价的阶段。大肥,你替哥去一趟儿,摸摸盘子,看看买家是个什么来路,我不方便抛头露面,有劳你啦。”
温启泰急了:“钢子,你别他妈乱来,大肥还不到十八岁,他能干什么?社会上的事儿,别把他卷进来!”
赵炼钢这时候渐渐显出凶相,也不像开头自我标榜得那么仗义了:“泰哥,你瞎操心什么?十八岁怎么了?古代十八岁就当爹好几年了,你十八岁的时候还一砖头开了黄尖儿的瓢呢。这不算是什么社会上的事儿,又不是让他打打杀杀,学着做个买卖,对他将来踏上社会也有好处。再说了,我看大肥挺精明的,吃不了亏!只要货不在他手里,买家能怎么着他?警察一开始不会相信我能回到老家烟州,等他们回过味儿来,也就是几天就能查过来。我得尽快脱手,又不能让买家看出我太着急。我这几年在省城一监什么人都见过!也长了见识!泰哥你也是社会上的老人了,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我自然拗不过,也只能暂且顺从这个狂人,装上两三百块钱,乘坐公共汽车去巴蜀辣鸭头。我不知道赵炼钢怎么能这么自信,认定这东西能卖好几千万,万一这只是他的臆想,我说出要价,人家买方也不是善茬,指不定能怎么拾掇我呢。没办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我拿着温启泰的手机乘车去了。巴蜀辣鸭头的生意比较火爆,但由于是普通市民级餐馆,难免吵吵嚷嚷,人多口杂,我刚进去就吓得连忙捂着脸退了出来,因为里面正巧有一个同学在传菜,他家境不好,估计是趁着周末假期出来打工挣点生活费。正激烈地思索着怎么办,温启泰的手机忽然响了,我疑虑重重地接过,那人说:“我看到你了,我在二楼的得意阁。”
我迟疑地捂着脸背对着同学,快步走上去,战战兢兢地推开门,然后尽可能保持镇定:“你……你好。”
那**概三十来岁,穿一套紧身的黑风衣,准确地说,除了皮肤之外,头发、上衣、裤子、鞋子都是黑色,而且色泽统一。他的脸有些枯瘦,一张嘴,面部肌肉便会牵动那些可怕的沟壑:“请坐。”
包间内的服务生正一盘一盘地上菜,我不明白为什么要一次性把冷盘热炒全上齐,凉了咋办?虽然不是小爷掏钱。那人一摆手:“我们有些重要的事说,事关个人隐私,酒水我们自己来,等结帐的时候我会喊你,你先出去吧。”
服务生走后,那人小心地关上门,淡然一笑:“不好意思,这也是为了安全起见。本来应该请你点菜,但怕隔墙有耳,拖太久不方便。”虽然我没说几句,一直都是他在彬彬有礼地讲话,可我仍然能明显地感觉到,这家伙其实是个只喜欢专注于某些事情而不爱说话的人,所以说这么多话的时候表情和语气都有些生涩,没有那些真正的老油条买卖人那样洒脱自如,指不定他也是和我一样,被派来试探情况的呢。不过这样的点菜倒是让人放心。
这人也没说让我先吃的客套话,先旁若无人地把鸭血汤端到自己跟前,似乎并没打算跟我分享。我也乐得去吃我更喜欢的菜式,那个破汤看着就恶心,他吃得满嘴腥红还不算,又把血淋淋也许带屎的鸭肠子捞出来,填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咀嚼,听得我非常难受,就像有人用长长的指甲在电梯墙壁或者黑板上疯狂地刨抓一样。
大概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始终笑盈盈地吃,仿佛他觉得自己是个食草动物,这种自以为友好的笑容配上他的吃相,显得格外毛骨悚然。周围的空气就像灌了铅,变得凝重迟滞,压抑极了。
按说吃只是个形式,中国人的饭桌是用来说事儿的。可这人也许是在故意煎熬我的耐心,直到慢条斯理地把汤喝得底朝天,才斯文地用纸巾擦干嘴角,说:“你一定没有把货带在身上吧?”
我想你吃了半天净说屁话,头回见面不带货是非法交易的第一常识,看过电视的老百姓都知道。我也得装一装才能镇得住,准备调侃他一下,可猛然发掘这人一副病恹恹的形象,双目大而凸出,双颊深陷,面色枯萎,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红色,如同一个刚刚吃过人的僵尸。我就没敢多说:“是的,我想你也没带钱。”
“我带着呢,不然去银行取一大笔钱,也许要时间。我可以假设一下,你只是你们一伙的一员,而且并不是领头的。是吗?你们不一定能确定货是真的吧?”
我不敢告诉他我们仨谁也没本事打开盒子:“你放心,绝对原装。”
“正常而言,你们给我的图案应该只是外壳装饰,所以我认为,你们不具备打开它的能力。至于图案,我们鉴定过,不是赝品。”
我这才吃了一惊,重新打量他,心想:“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这东西不会本来就是你的吧?既然这样,我可得防备你了。”于是说:“既然你了解得这么清楚,对它的真假也就不再怀疑了吧?”
他没接茬,只是兀自问:“说说你们的价码吧。”
“三……三千万!”我快速说出来,以免犹豫,不过我也做好准备了,要是他哈哈大笑,我也一定跟着笑,并且会说,我开玩笑的,调节一下气氛;要是他勃然大怒掏出一把枪对着我,我就会补充说,三千万津巴布韦币。
那人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让我浑身发毛。最后他总算微笑了:“是个合理价位,我可以接受。其实这东西放在市场上,压根不会有人买,就算对古玩有研究的学者和商人也都不认为它值钱,这东西,也只能卖给我。”
我暗想,赵炼钢虽然没文化又粗鲁,没想到估价这么准,说三千万就三千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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