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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川之战后,幕府将军足利义持仓皇逃回京都,此战,赤松义则战死,畠山基国重伤,而其他室町幕府将领身上也都基本挂了彩,就连足利义持也在慌不择路中,不慎跌下马摔伤了腰,随后被家臣拼死捞起来带走。
然而逃回京都,并不是一切的结束。
足利义满征战二十余年,给室町幕府攒下的十余万精兵强将,随着桂川之战,一朝灰飞烟灭。
而作为战胜方的明军包围了京都,却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开始进行大规模救治伤员和统计战功的工作,在战场上立下功劳的刘兴祚和李忠以及许许多多的明军将士都得到了嘉奖或升迁;而在隐秘战线上,譬如当初联系斯波义将把青霉素送到他手里以及刺探日本国内情报的牛真等人,姜星火也同样兑现了自己的承诺。
随后,明军在京都附近用斩杀的俘虏头颅筑起了规模浩大的京观,并开始围城。
是字面意义上的“围城”,就是把整个京都城,外面用木板和土石筑造的新墙给围起来,墙并不需要多厚也不需要建的多好,甚至不需要每个地方都建,只需要先大体围起来就行。
女真人围太原,蒙古人围襄阳,一开始都是这么围的,先建个大概,随后彻底合围。
这种眼看着自己与世隔绝,而且不可能等到任何援兵的感觉,是非常折磨被围城者的心态的,而显然京都城里的倭军,跟誓死守城的宋军,心态是完全无法相比的。
很快,随着物资的消耗,京都城内的物价开始飞涨,京都市民爆发了“米骚动”,城内残余的几万倭军甚至连镇压都懒得镇压了,除了守护好幕府的粮仓和军械库,根本就是视若无睹。
夜幕沉沉地压下来,京都的花之御所内一片愁绪。
战败的幕府将军足利义持,拖着疲惫而沉重的身躯回到了这片熟悉的土地后,他的眼神中早已没有了不久前追求权力顶峰的那种光彩,只剩下无尽的沮丧。
以前足利义满活着的时候,足利义持不觉得有什么。
对付镰仓公方,对付各地不服的大名,对付幕府内部的各大家族,对付天皇.这有什么难的?这不是有手就行?
然而,当他自己上的时候,他发现这真的很难,他真的不行。
他做不到足利义满那样举重若轻地压服所有反对势力,甚至连室町幕府自身在大败过后也是人心混乱,此前不破关之战给他带来的威望,早已烟消云散。
而足利义持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
足利义持每日里借酒浇愁,那些烈酒如同熊熊烈火一般,从他的喉咙一直烧到心底.然而无论他喝多少酒,都无法驱散心头的痛苦。
明军已经围城了,他无路可逃,即便是突围,他又能跑到哪里呢?南面是南朝占据的大和国,东面是镰仓公方占据的关东,北面和西面都是明军及其仆从军。
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动辄杀人,使得整个御所都笼罩在一片恐惧之中。
而足利义持的部下们也早已对他的暴行感到不满,他们曾经誓死效忠的将军,如今却变成了一个疯狂的刽子手.可他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这场噩梦能够早日结束。
但足利义持的部下能够忍受,却不代表别人也能忍受。
斯波义将和一色满笵准备给自己谋一条生路了。
他俩打算拿足利义持的脑袋,再加上完整地献上京都城,从明军那里换一条生路。
于是,这两人决定铤而走险,趁着足利义持醉酒之际,带领一群武士潜入御所,杀死这个在他们心中已经陷入“彻底疯狂”状态的将军。
可幕府的家臣们并非等闲之辈,他们虽然对足利义持的暴行感到不满,但绝不允许有人背叛幕府。
于是,当斯波义将等人带领武士们潜入御所时,他们立刻展开了激烈的抵抗。
刀光剑影之间,血肉横飞,整个御所都变成了一片战场。
足利义持被惊醒,他拖着受伤的腰,在忠诚的家臣的护卫下,踉踉跄跄地逃向御台所,那里有很多直属于御所台的兵马,这是他最后的避风港了,而只要在这里坚持到天亮,他就可以召集残余的“御马回”,杀死那些乱臣贼子。
至于以后的事情.醉一天是一天吧。
作为足利义满的遗孀,日野康子是个美丽而狡黠的女子,就像过去她总能在关键时刻平息足利义满的怒火一样,当足利义持逃入御台所时,她也立刻迎了上去,用她的温柔的声音哄骗着这位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的幕府将军。
“将军,您没事吧?”
康子关切地问道:“外面那些叛贼已经被拦住了,您不用担心。”
足利义持喘着粗气,眼神中闪烁着恐惧和不安:“他们……他们想要杀我……”
“别怕,将军。”
康子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有我在,没人能伤害您。”
在康子的安抚下,足利义持那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于是便在康子的陪伴下沉沉地睡去。
然而,他并不知道,康子很快就与外面的斯波义将达成了秘密协议,只待足利义持熟睡之际,便取他性命。
夜深人静,几个健硕的仆妇悄无声息地潜入房间,她们的手中紧握着粗麻袋,眼神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
很快,她们迅速将麻袋套在足利义持的头上,然后用力收紧袋口。
足利义持在睡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他挣扎着、踢打着,但这一切努力都是徒劳,那几个仆妇平日里就是御台所豢养的女相扑手,可谓是力大无穷,她们的双手如铁钳般紧紧扣住麻袋不放。
足利义持的挣扎渐渐变得微弱起来,在一片漆黑的麻袋中,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甘.然而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死亡的命运。
一代幕府将军就这样在睡梦中被勒死,结束了他充满悲剧色彩的一生。
足利义持的死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都,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人欢呼庆祝也有人黯然神伤。
但无论人们如何看待他的死,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室町幕府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随后,在古剑妙快带领的相国寺僧兵的簇拥下,后小松天皇“巧合”地从明军的围城空隙中一路狼狈地逃出了京都,向东直奔关东而去。
“好一个刚出李傕狼窝,便入曹操虎穴。”
看着人去楼空的日本大内,李景隆不禁莞尔。
“放他去关东比留在京都好。”
姜星火看了一眼天皇的宝座,并没有坐上去试试感觉的意思。
“我们既然打的是支持后龟山的旗号,那总不好留着后小松,所以把他送给镰仓公方的足利满兼,也算是能继续维持南北朝的分裂,只不过这次是东西朝了,关东和关西分裂。”
李景隆说道:“有点像东西魏。”
看着四下无人,李景隆大摇大摆地坐在了天皇的宝座上。
姜星火笑道:“你可是大明的五星上将,多少注意点影响,不怕陛下猜忌是吧?”
“这座位还挺舒服。”
李景隆拍了拍座位后大笑:“怕什么,安南的王宫不也一样坐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李景隆还是知道分寸的,恋恋不舍地坐了一会儿就起来了。
姜星火这时候说道:“接后龟山的队伍快到了吧?等到了让后龟山任命今川了俊以关东探题的职务,今川氏的地盘都在关东,再割斯波氏控制的三个国给他,如此一来关东自然能形成对抗后龟山任命的关东探题和后小松任命的镰仓公方,掐去呗。”
“不是镰仓公方了,足利满兼拿到后小松,一定会让他任命自己为新的幕府将军。”
而这时候朱高煦却提着裤子走了进来,大大咧咧地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天皇宝座上,然后说道:“就得让他们乱起来,最好打个四五百年都打不消停。”
外面传来了混乱的动静,尖叫声、砍杀声不绝于耳。
但朱高煦补充道:“不过后小松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最快也得十天后了。”
“为什么?”李景隆问道。
朱高煦理所当然地说道:“十天不封刀啊。”
“关东的话,把北面的藩国也挑动起来。”
“另外。”
姜星火郑重其事地说道:“佐渡金矿和石见银矿,必须尽快拿到手里。”
佐渡岛,位于本州岛东部北陆道的最北方,一个孤零零的小岛,本就是用来流放犯人的,目前日本成规模的水师力量早就被摧毁殆尽,因此大明占据这里建立海外军事基地,完全不成问题。
而石见银矿,则位于本州岛西部的石见国,是一个北部沿海藩国,处于大内氏和山名氏的领地中间,在应永之乱前,是大内氏的地盘。
而这个地方,明军控制在手中也不难,大内氏已经没少从明军这里获得利益了,希望他们能够识相,如果不识相,那现在既然幕府已经被平定,仆从军的价值大大降低,明军也不介意帮他们识相。
佐渡金矿和石见银矿控制在手中,凭借着大明的远洋水师的实力,不彻底挖空之前是不会扔给日本人的。
不过目前日本国内也只是初步平定,实际上,明军只摧毁了九州岛以及本州岛中西部的旧有秩序,至于本州岛东部,以及四国岛,还维持着旧有的秩序。
但姜星火并不介意日本这种旧有秩序的继续存留,因为这些地方,本来就充满了矛盾,相当于火药桶早就摇的叮当响了,大明需要做的,只不过是点燃引线。
实际上,在姜星火的前世,日本就是从应仁之乱东西军对阵开始乱起来的,继而开启了漫长的战国时代,姜星火完全有信心用东西朝代替东西军,让日本继续乱个几百年,而只要稍有强力人物想要扫平乱世的迹象,直接插手弄死就好了。
日本的诸侯们都清楚大明是什么打算,可这是不折不扣的阳谋,破不了。
因为诸侯们的利益,永远是互相对立的。
所以,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只能卑微地跪在大明面前,祈求着大明的帮助,好让他们在内部的竞争中得以保存自己,亦或是脱颖而出。
而只要让日本陷入内卷,日本就永远不会对大明构成威胁。
至于重回京都的后龟山,面临的也是一地烂摊子。
后小松跑到了关东,九州岛和四国岛上的诸侯们还是各自为政,而本州岛西部的大内氏和山名氏,这两个从这次变局中获益颇多的幕府反对派显然也不会听他的,再加上大明驻军这个太上皇,后龟山有的是闹心的事呢。
不过不管后龟山多闹心,该办的事情还得办。
十天之后,后龟山回到几成废墟的京都,与姜星火签订了《明日通商航海补充契约》。
第一条,日本承认大明为其唯一宗主国,后龟山取消逾制称号、礼仪、器物,一切行止只能以大明郡王标准自处。
第二条,割让佐渡国、石见国、萨摩国、大隅国、对马国、壹岐国、五岛、屋久岛、种子岛、甑岛等十六个藩国或岛屿。
第三条,按此前书面约定,缴纳明军助剿戡乱军费共两千三百万两白银,分九期缴清,如确实力有未逮,九期后未缴纳军费按每年百抽二十之息计算。
第四条,开放包括堺市等八个商港作为非武装通商口岸,用于明日之间自由友好通商。
第五条,大明商民在日本享有宗主国特惠权及司法豁免权,参照《明日自由贸易契约》之基础,大明商民涉嫌纠纷,日本方面无权进行审理。
第六条,为保护后龟山国王政权之稳定,明军受邀驻扎京都,所需军饷、物资一概由日方提供。
第七条.
严格来讲,《明日通商航海补充契约》属于之前大明与室町幕府签订的《明日自由贸易契约》的补充契约。
《明日自由贸易契约》里面有的一些基础条款考虑到已经算是一步到位,所以就不需要更改,但补充契约在某些方面,还是有较大改动的。
在此前的《明日自由贸易契约》中,大明将日本视为特殊朝贡国,效仿朝鲜旧例于日本京都设置天使馆,对马、壹岐、平户设置领事馆,而天使馆和领事馆这些不变,变得是日本从特殊朝贡国,变成了郡王级的藩属国.嗯,简单地说就是以后朝贡坐小孩那桌,因为朝鲜、安南这些国家的国王,都是按大明亲王标准来算的。
至于割让土地、开放港口、京都驻军、赔偿军费这些新增条款,已经算是正常操作了。
而“宗主国特惠权及司法豁免权”则是崭新出现的,以前的条款是“凡日民状告明人者,日方必先行查察谁是谁非再勉力劝息,使不成讼,免致小事酿成大案。倘遇有交涉词讼,日方不能劝息,又不能将就,即移请大明领事查明其事,既得实情,即为秉公定断,免滋讼端。至于明人如何科罪,由大明方面按《大明律》议定章程照办,并押解回国受审、受刑”,相当于多了唯一性的贸易优惠且日本无权对大明商民进行词讼,属于领事裁判权的升级版。
而面对这份有些苛刻的契约,后龟山国王却不得不签。
不签,明军转头就能换个国王上来。
而且如果没有大明的支持,势单力薄的后龟山在日本几乎寸步难行,不晓得什么时候,某个守护大名就会提刀上洛,让他重新恢复傀儡状态。
是当退位的傀儡还是在位的傀儡,亦或是说有点自主权的傀儡,后龟山还是拎得清的。
当然,明军还有条件,那就是立在大明国子监留学的日本泰子内亲王为王女,即日本国王第一顺位继承人。
对于这一点,后龟山倒没有太多抗拒,因为日本历史上,就有女王的传统,而且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
很快,随着《明日通商航海补充契约》的签订,日本周围的岛屿和关键地区,以及最重要的石见银山和佐渡金山,就来到了大明的手中。
明军开始驱使战俘,挖掘着石见银山这个占据了未来世界三分之一产量,当下世界近乎十分之九产量的巨型银山。
源源不断的白银,也给姜星火的货币改革提供了基础。
永乐七年,大明正式开始货币改革。
洪武朝时代开始发行的大明宝钞,成为了过去式。
大明从南北直隶开始,计划用三年时间完成全国范围内的换钞,新发行的宝钞名为“大明白银宝钞”,同样以桑皮纸为印钞材料,但为了适应钞票小型化的需求,改为了六寸长,三寸宽。
票面上端为“大明白银宝钞”六个汉字,中间写着宝钞金额,当然考虑到很多老百姓不识字,所以贴心地在宝钞下端,按票面金额画了对应串数的铜钱,四周饰以龙纹及海水图案。
至于最下端的内容,还是老朱那句经典语录稍加改动成新版本。
“大明银行奏准印造大明白银宝钞,与铜钱通行使用,伪造者斩,告捕者赏银贰佰伍拾两,仍给犯人财产。永乐×年×月×日印制。”
而大明宝钞和大明白银宝钞的货币兑换比例为二比一这可不是蒸发百姓财富,而是实际上大明宝钞现在去换铜钱,就只能换到钞面价值一半的铜钱。
而这,已经是姜星火用了足足六年时间,通过大明国债、纳钞中盐等等手段,才达到的效果。
如果没有姜星火的干预,现在面值一千文的大明宝钞,能换到几十文铜钱就算烧高香了,官员们发俸禄第一时间就得去换铜钱还是排队靠后几名,到手的铜钱就得少不少那种。
整个货币改革过程中,姜星火同样不忘初心,基本上都遵循了他在狱中讲课时的宏伟设想,即不按照元朝金银平准库的标准提供大明白银宝钞兑换白银的服务,而是以大明白银宝钞和铜钱为法定货币,金银只视为贵重金属,不具备法定货币地位。
即白银宝钞可以买白银,白银不可以买白银宝钞,且不提供官方白银兑换。
如此一来,在日本白银被大明银行囤积起来而不输入国内的情况下,国内的白银价格由于国内银矿年产量小,所以基本上是恒定的,即便有人拿白银宝钞买了白银进行窖藏,大明银行随时可以出手,因此不会影响白银价格,国内的白银价格,就形成了稳定的货币锚。
而大明银行的银库,为了适应整个大明经济的发展需求,同样每年会参考经济增长情况后,严格控制银行向市场投放白银的数量来影响通货膨胀情况。
这些道理姜星火在诏狱里就讲过,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两点,第一点是为了阻止大明国内白银因为“物以稀为贵”的正常价格上涨,需要都每年大明银行投放一定量的白银进行配平,让大明国内白银价格保持在一个极小幅波动的范围内,从而稳定货币锚;第二点是大明银行要根据大明这个经济体创造真实价值的能力变化,通过货币锚的价格,来控制货币的超发或停发。
而在日本白银不进入大明国内市场的情况下,大明却通过低成本获得的日本白银,开始在整个世界范围内用贸易手段大杀四方,建立货币霸权。
大明现在不仅可以让官方和民间的贸易船队,通过丝绸茶叶瓷器棉纺织品等拳头商品赚取外国的利润,而且大明官方还能够通过使用大明银行库存的廉价的白银,以极低的成本购买大明无法出产的外国商品。
因为对于外国商人来说,白银就是可以用来贸易结算的天然货币,这种东西从帖木儿汗国到法国,没有不认的。
他们不知道大明获取这些白银究竟有多容易,但知道了恐怕他们也不在乎,因为白银在他们手里一样是值钱的。
永乐七年,郑和舰队第二次来到欧洲,登陆亚平宁半岛,同时废了格列高利十二世和本尼迪克十三世,签订了《比萨和议》,让懂事的亚历山大五世成为新的教皇。
永乐八年,侵吞了女真人地盘的兀良哈部(朵颜三卫)势力逐渐坐大,不仅破坏奴儿干都司各部落的和睦局势,甚至有向辽东游牧之企图,朱棣下圣谕给兀良哈部“昔兀良哈之众,数为鞑靼摽掠不能安处,乃相率归附誓守臣节,我太祖高皇帝矜厥困穷,设福馀、朵颜、泰宁三卫而授尔等官职,俾各领其众朕登基数年以来生聚蕃息,朝廷于尔可为厚矣,比者尔等扰乱努尔干都司,又于辽东榷场实行窥伺,狡诈如此,罪奚可容。今特遣谕意,如能悔过即赎前罪,不然发兵诛叛,悔将难追”。
兀良哈部不以为然,朱棣遂发动第二次北征,兀良哈部大败,溃散于山谷之中。
此役明军诛兀良哈部首贼数十人,斩首万人,获其部落人口,焚其辎重,尽收其牛羊而还。
朱棣第二次北征痛击兀良哈部,事实上也是对女真人犁庭扫穴所必须承担的后果,毕竟这块地方汉人暂时无法大量移民,而兀良哈部从洪武朝开始就在大明的庇护下休养生息,四十年来已经是人口繁多了,在人口压力下,有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不过大明帝国如今国势正盛,敲打小小兀良哈部,还是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的。
永乐九年,郑和舰队第三次来到欧洲,登陆法国,平息了抗议大明棉纺织品输入的示威运动,在火烧卢浮宫后,于巴黎街头将疯疯癫癫的法王查理六世送上断头台,郑和立十三岁的图赖讷公爵让·德·瓦卢瓦为法国瓦卢瓦王朝第五位国王。
永乐十年,大明在全国范围内彻底完成了清田丈量、士绅一体纳粮、换钞等重要改革措施。
永乐十二年,由于第一次北征鞑靼后瓦剌部趁机迅速发展壮大,并于永乐十一年进驻胪朐河窥视中原,且鞑靼部亦是数年生聚,阿鲁台也回血回了大半,为了解决草原上的威胁,朱棣决心再次亲征。
永乐十二年二月,明军从北京出发,六月初三,阿鲁台溜得快,明军没逮到鞑靼部,但在三峡口击败了瓦剌部的斥候骑兵,抓到了舌头,六月初七,明军行至勿兰忽失温,瓦剌军从未与明军交锋,膨胀的瓦剌部以四万之众依托山势分三路阻抗,朱棣派朱高煦带领三千营骑兵引诱敌兵离开山势,随后命柳升所部神机营发炮轰击,自己亦亲率铁骑杀入敌阵,瓦剌军败退,明军乘势追击,杀敌上万,此役瓦剌受到重创,此后多年不敢犯边。
永乐十三年,郑和舰队再次启航。
这次,郑和舰队的规模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四百二十艘巨舰,但人数却只有两万三千人,与此前几次基本持平,之所以船多人少,是因为郑和肩负了一项重要使命——探索新大陆并完成环球航行,为此,荣国公姚广孝随行。
这次远航的计划是一旦到达美洲取得高产作物,便由王景弘率领部分舰队护送返回,而郑和舰队则继续执行环球航行的任务,舰队储备的物资,足够他们使用三年了。
同样在这一年,大明国内的局势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
永乐十三年初春,南京。
夜幕如墨,深沉地覆盖着东宫。
东宫的房间中,唯有案上的一盏孤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勉强驱散着周围的黑暗。
太子朱高煦端坐在案前,他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中显得格外沉重,此时双眼中闪烁着愤怒,仿佛要将所有的不满都凝聚成实质的火焰一样。
“老师!”
朱高煦紧握着双拳,关节处隐隐泛白,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
就在不久前,第三次北征的大军回到了南京,而他因为一个属官迎接永乐皇帝朱棣来迟,就被朱棣严厉训斥,冠以监国不力的罪名。
这个打击对这些年辛苦付出的朱高煦来说无疑是沉重的,他感到自己的尊严都被朱棣无情地践踏了,简直就是被当猴耍。
“老师,这些年来,俺为了大明的江山,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
朱高煦的声音很低沉,仿佛是从心底深处挤压出来似的。
“靖难之役、北征鞑靼、西御帖木儿、东讨日本.俺多少次身临险境,多少次浴血奋战,这一辈子明枪暗箭俺都替父皇挨了,才换来了今天的地位。可是,父皇却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对俺如此严厉,甚至还想剥夺俺的监国之位。”
朱高煦的眼中甚至隐约闪现出了泪光的痕迹,他感到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反而遭到了无情的打击,非常愤懑不堪。
此时的朱高煦,内心中最为阴暗和不体面的一面,都暴露在了他最信任的老师面前。
他的心中充满了对至高权力的渴望,和对朱棣的怨恨。
作为太子太师,前来见他的姜星火静静地听着朱高煦的诉说。
而此时的姜星火,也已经蓄起了须,他抚着胡须问道。
“那你想怎么办?”
“大不了再来一次玄武门!”
朱高煦豁然站了起来,若不是怕发出太多动静,他连桌子恐怕都掀了。
“冷静点。”
姜星火斥责道:“李世民什么实力,你什么实力?怕是奉天门都冲不进去就被擒下了!”
“那怎么办?”
“十四年前的那天晚上,我就已经告诉过伱了。”
朱高煦从愤怒中渐渐冷静下来,他的脑海里,回想起了十四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一晚在诏狱里,姜星火问他最崇拜谁,第一次他回答的时候撒谎了,他说他最崇拜朱棣,而第二次回答的时候,他袒露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承认自己行二,又尚武,所以最是崇拜唐太宗李世民,可李世民弑兄囚父,这想法却不敢跟旁人说。
而姜星火告诉他的是,那便时时刻刻照着李世民的性格学便是了。
“让你读了这么多史书,那我且问你,唐武德九年六月三日,玄武门之变发生的前一天,李渊问李世民,天象有变而解释星象的傅奕告诉他‘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李世民是怎么做的?”
实际上,这是李世民一生中所遭遇的至暗时刻,哪怕是渭水之盟前夕他都没有被逼到这份上,一方面秦王府马上就要被瓦解,另一方面,李渊又怀疑自己。
朱高煦想了想说道:“李世民只说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又说李建成与李元吉与后宫嫔妃有染。”
“那我再告诉你,你和李世民不一样。”
“不要跟皇帝拧着脾气,你倔,他只会更倔。”
“上表请罪,然后去宫里辞掉监国职务。”
变法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无人可以改变的事实了,而只要朱高煦不犯蠢,再等七八年,所有的事情就彻底没有悬念了,历史也被姜星火导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姜星火深深地叹了口气,但如果自己无法阻止朱高煦的冲动,那结局就是重演历史的悲剧。
在这时候,他真的希望朱高煦能够保持理智和冷静,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
最终,朱高煦攥紧的拳头,又慢慢松了下来。
“老师,俺明白了。”
——————
姜星火离开了东宫,回到自己的府邸中。
作为大明朝廷中最显赫的人物,他那座位于南京城核心区的偌大府邸已经落成很多年。
随着王斌把沉重的侧门缓缓关闭,外界的喧嚣与繁华也被一并隔绝,只留下这深宅大院中的清幽冷寂。
府邸内灯光稀疏,只有几盏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发出微弱而柔和的光晕,像是点点星光,洒落在地砖上。
姜星火安静地走着,院落里,假山静立,池水无声,连那几株老树也仿佛陷入了沉思,静默地伫立在夜色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味,与夜晚的凉意交织在一起,让人不禁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安详,偶尔远处,还传来几声悠扬的笛声。
“老师。”
于谦迎了出来。
十七岁的少年郎身穿一袭青色常服,衣料虽不华丽却洗得干净,透出几分书卷气,他的身影在微微摇曳的光下显得愈发瘦削而挺拔,透出一股子不屈不挠的劲头。
姜星火望过去怔了刹那,满眼都是当年的自己。
“温书完了?陪我走走吧。”
于谦点点头。
在这座府邸里,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姜星火和于谦的身影在灯火阑珊处若隐若现,姜星火缓缓踱步,似乎在品味着这份难得的宁静与自在。
然而,在他的身影里,又隐约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
曾批给雨支风敕,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姜星火停在回廊中的竹林面前,低头清吟。
他抬起头,看着身边的弟子:“我本属意闲云野鹤过此一世,奈何白衣卿相,一着不慎反倒成了真的卿相,这么多年困顿樊笼,也不知何日能复归自然。”
姜星火语气中的疲惫几乎未加掩饰,他虽然身居高位,但他却始终是一个孤独的人。
只有这一刻,那些权力与地位的争斗,那些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才变得遥不可及。
于谦想了想,只是说道:“我读史书,闲暇时常有思量,不知诸葛武侯六出祁山之间,于成都草堂小憩,可会有一日疲惫中,睡午觉梦到自己还是当年在南阳隆中,酣睡到日头高企的少年郎呢?”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大约是有的。”
“那很累吧。”
姜星火苦笑道:“哪有不累的道理?一国军国重事都在肩膀上担着,不过是心火未熄,不得不强撑罢了。”
于谦忽然笑道:“那老师可要做好榜样,若是日后我也有这么一天,念及今日,才有力气挑着万斤重担踽踽而行。”
“好好好!”
姜星火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露出笑颜:“你有这份志气,再好不过了。”
“老师心情还难过吗?”
“好多了。”
姜星火继续前行:“不过是物是人非,故友凋零,难免感慨罢了。”
这些年大明的变化很大,姜星火身边之人的变化也很大。
他有通天本领,可终究敌不过时间。
太常寺卿袁珙在永乐八年,以七十五岁高龄寿终正寝。
鄮山先生高逊志在强撑着一口气,完成了经史分流的大作《春秋国史》以后,在永乐十年以七十岁高龄病逝。
高逊志的老朋友,跟纪纲玩“躲猫猫”玩了很多年的茅大芳也在同年被锦衣卫于江北抓获,行刑之日茅大芳面南拜而亡,余党尽除。
孔希路也在今年的年关,硬挺着成功研发出了青霉素后,以八十五岁高龄驾鹤西去。
这些旧友的相继离世,难免给姜星火带来了相当的负面情绪,尤其是老和尚也踏上了环球航行的舰队,此去不知是否还能再见,也让姜星火的心情愈发阴郁了起来。
而景清的两个女儿,已经被他养大成人,一个嫁给了朱瞻基,一个嫁给了朱高煦的长子朱瞻壑,是不是孽缘,姜星火也说不好。
妹妹姜萱也有了好归属,嫁给了邻居徐景昌,两人少年相识,如今夫妻恩爱,定国公徐景昌既是自己的弟子,又是最重要的支持者之一,姜星火虽然心头不舍,可也不好说什么。
当年雪中捡回来的小乞儿,也成了大天界寺的和尚,此番随着姚广孝一同出海,半路在南天竺下船学佛经,不知多久能回来。
最让姜星火上心的是,婶娘也在开春的时候病故了。
在十多年前姜星火有印象的时候,婶娘的肺就一直不好,一直咳得厉害,这些年吃了很多药和补品都没什么起色.在病危的时候,甚至连刚刚研发的青霉素都用了,可依旧无济于事。
很多人都离开了他的生活,这使得姜星火显得更加形单影只。
姜星火本就是时空长河中的旅人,他本来已经习惯了这种孤寂,只是这次弃船上岸,他遇到了太多的人,也有了不少美好和牵挂,以至于投入了太多的感情和期待,竟像是《桃花源记》中的旅人一样,重新从一片繁华中褪去,变得孤身一人的时候,竟有一种难掩的落寞。
他改变了很多,但还有很多事情,他改变不了。
所以,伴随着朝堂斗争的加剧,姜星火难免有心力交瘁之感。
可有些事情,他不能跟于谦说。
于谦今年要参加科举,已经连中两元了,而如今的科举,已是加入了荀子学说和重注六经之后的改版,课业负担相当大,朝堂上的事情,与他说了也实在无益,反而影响他最后中状元。
而且,由于姜星火的扶持,科学也逐步发展了起来,大量的学校与研究机构被建立,物理学、化学、生物学、天文学、地理学等学科,都呈现了蓬勃发展并与实际相结合的态势,实证主义思潮在知识分子阶层中不断蔓延。
于谦对于这些东西,也都非常感兴趣,所以于谦其实看起来,每天好像比他都忙,从早学到晚。
心情稍好的姜星火嘱咐于谦早点休息,好好准备今年的科举,便换了身衣服出门。
他还是有可以诉说心事的朋友的。
幸好,景隆亦未寝。
李景隆是真的没睡觉,不是被姜星火从床上拽起来。
莫愁湖,画船上。
“水涌山迭,年少周郎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可怜黄盖转伤嗟。
破曹的樯橹一时绝,鏖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我情惨切!
这也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解除了驻日明军指挥官的职务,归国述职的李景隆此时已是酒至微酣,踉踉跄跄地来到舞姬中,端着酒杯唱起了元曲。
有时候姜星火真的很羡慕李景隆,所谓“生来皇亲国戚,长成风流浪子”,如今已是四十六岁的年纪,保养得体不说,还能坚持没心没肺的夜夜笙箫,突出的就是心态好,不想那么多事。
“姜~郎!”
李景隆见姜星火来,用戏腔唤道。
“九江兄。”姜星火拱了拱手。
李景隆亲自摆酒,两人在画船边的矮榻上坐下。
见姜星火似有心事,李景隆也不问,只是继续唱着他的《关大王单刀赴会》。
“想古今咱这人过日月好疾也呵!光阴似骏马加鞭,浮世似落花流水。
想古今立勋业,那里也舜五人、汉三杰?”
月光透过窗棂,李景隆只顾替姜星火斟酒。
“两朝相隔数年别,不付能见者,却又早老也。
开怀的饮数杯,将酒来,尽心儿待醉一夜。”
两人碰杯,姜星火苦笑道:“若是真能醉一夜就好了。”
紧接着,姜星火酒到杯干,却无半分醉意,只是熬到月上中宵,反而有些困了。
两人倚在榻上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月亮,许久没人开口说话。
“日本那边的情形现在如何了?”
“东西朝并立,无年不大战,无月不小战具体要做什么,我已经交代给英国公张辅了。”
姜星火点点头,没再问,日本的战国时代已经提前到来,在驻日明军的干预下,统一是绝不可能的,任何有这个苗头的势力,都会被大明无情打压。
而张辅如今已经成长为明军年轻一代的顶梁柱,在担任了驻安南明军指挥官并经历了两次北征以后,也终于袭爵英国公,这次外放了驻日明军指挥官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只不过海陆矛盾,在如今的五军都督府里,已经初步显现了出来,李景隆被解除了驻日明军指挥官的职务,除了怕他在海外拥兵自重,未尝没有明军内部矛盾影响到了皇帝决策的因素。
而张辅也颇为疏远朱高煦,反而对朱高炽亲近有加。
总之,五军都督府也内斗就是了,每年的军费开支就这些,给了水师造船造基地,陆师就造甲造刀就少了.当然,新式燧发铳和纸壳定装弹这些东西,却是海陆都抢着要的。
“还在想朝中的事情呢?”
“怎么能不想呢?”
姜星火看了看身畔的李景隆,不知何时对方的鬓角也有了几丝白发。
“上上下下,矛盾渐深,越来越别扭了。”
国内的主干商道网络已经建成,从南直隶到北直隶由一条主干道贯穿,而在旁边还有如同毛细血管一样的分支商道,水泥路面不仅带来了便捷的交通,更带来了贸易额的巨量提升和货物的高效率运输。
而在海外贸易方面,大明的商船已经遍布从奥斯曼到欧洲到日本的大半个世界,每年给大明带来的关税收益已经超过了十年前的财政总收入。
大明控制了航线上的所有关键水道,建立了以海外基地和要塞为核心的舰队驻泊地,并且这次还开始向南美洲探索,试图完成全球航行。
蛋糕越做越大,可矛盾也越来越多。
商人、市民、工厂主这些新的社会阶层开始谋求与其财富匹配的话语权,世风开放,也让朝廷越来越不好治理百姓。
程朱理学的衰落,意味着主张自由的心学,以及经世致用的实学的兴起,思想界再次恢复了三足鼎立的状态,而各种离经叛道的思想,也开始出现。
对于皇权来说,这些新事物的出现,已经开始对皇权的根基造成了可以看到的损害,因此,打算给变法开倒车的保守派反而在很多事件中屡屡得势,变法派内部的齐王一系,亦是借着这些事情给姜星火不断地施压。
可又能如何呢?
此时姜星火面临的处境,与他前世的朱高炽是一样的。
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朱高煦愤怒至极的时候,能在东宫脱口而出“再来一次玄武门”,可姜星火很清楚,这不可能。
朱棣不是李渊。
或者说,朱棣不是他的敌人。
姜星火对朱棣的感情很复杂,是朱棣改变了他这一世的轨迹,没有朱棣的支持,就绝对不会有今天大明的这些改变,两人固然互相利用,固然矛盾不断,可十几年走下来,再怎么说,也不是非要到你死我活的境地。
而姜星火很清楚,这位永乐大帝,坐在那个位置上,同样无奈。
如今“治隆唐宋、远迈汉唐”的功业已经在望,变法固然不可逆,可变法对于皇权的隐患,也同样逐渐显露出来。
徐皇后去世多年,朱棣的精神状态未见好转,反而比姜星火还差,这段时间更是暴躁。
除了打压,又能如何呢?
这种局面,或许只能持续到朱棣自然死亡,才能解脱。
下毒这种事情,足利义持有条件做,不代表朱高煦有条件做,毕竟大明的宫闱环境可不是明仙宗那个时代,现在在永乐朝,朱棣的饮食起居那都是严格把关绝对安全的。
况且,别看朱高煦嘴上喊得厉害,可真要让他对感情最深的亲爹下手,朱高煦肯定下不去手,所以朱高煦才念念不忘玄武门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后,可是把李渊作为太上皇好好地贡了起来,李渊骂他他问心有愧也不敢还嘴。
不过再怎么说,现在的局势虽然恶劣,但也没到要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进行兵变的份上。
或许对于朱高煦这个当局者来说,父皇实在是太过严厉,让他感觉自己的太子之位马上就要被撸掉了一样,可实际上,从姜星火的角度出发,朱棣固然暴戾,但按照他前世的历史经验,只需要一个“忍”字诀就好了。
只要不兵变,朱棣,是不会废太子的。
“婶娘病故,我去意已决.是时候回敬亭山好好休息了。”
姜星火告诉了李景隆他的打算,婶娘待他甚好,如母亲一般,按照这个时代的礼数,姜星火完全有理由回去守孝,至于守多久,全看他打算避开现在永乐朝越卷越深的政治旋涡多久。
至于夺情,是不可能夺情的。
现在的大明经过了十多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制度,考成法、士绅一体纳粮、会计法、社会保障、改良教育.所有的变法改革都已经踏上了正轨,即使没有姜星火的干预,只要顺着原有轨道继续发展下去,也不会走歪路了。
“这些年有遗憾吗?”李景隆忽然问道。
姜星火忽然有些困了,看着昏黄的月色,想想这些年,真的做了好多事情,也没有特别对不起谁,不算真的遗憾。
只是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姜星火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道倩影。
当年的事情,他在徐皇后病逝之后才知道,那时候本来要同游江南,却是徐辉祖拉着徐妙锦跪在中山王徐达的牌位前说了一席话,改变了徐妙锦的主意,而不是朱棣给了什么压力。
可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
人生总有遗憾,但都是自己选择的路。
见姜星火没回话,鼾声渐起,李景隆揉了揉眉心,起身给他披上那副旧薄衾,箕坐于榻上,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姜星火。
李景隆很清楚,姜星火的性格和他不一样,他能今朝有酒今朝醉,姜星火不能,喝了这么多酒,姜星火也无法排解愁绪。
痛苦,是姜星火的底色。
李景隆以手击节,无声地在心中哼唱着当年秦淮河上初相识时,姜星火卖他的那首词。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