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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何靖摇头,“母亲从昨晚到今天早晨都没出过房门。”他小脸微皱,手指心虚地摆弄衣角。
何欢低头审视他,问道:“你也觉得我不该找黄掌柜吗?”她相信陶氏一定对着何靖哭诉过,痛陈她的不是。
“不是的。”何靖摇头否认,神情显得有些急切,低头不敢看何欢的眼睛。
何欢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何靖抬头,急巴巴地解释:“母亲的话虽然是对的,但是我喜欢现在的大姐,我不想看到大姐像以前那样,每日都伤心难过,暗自垂泪。”话音未落,他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一下涨红了脸,手足无措。
何欢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以后我们都要高高兴兴过日子。现在我们去厨房看看早膳准备得如何了。”她拉着何靖往厨房走去,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西厢的窗户。
窗户后面,陶氏眼睁睁看着何靖仰起小脸,与何欢边走边说,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坐在窗户后面不断抹眼泪,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怨念。
何欢与何靖用了早膳,催促他回去读书,自己则端着粥点去了陶氏的卧房。眼见陶氏背对自己侧身而卧,肩膀微微抖动,似在哭泣,她放下托盘,低声说:“大伯母,即便你和我怄气,但身体是你自己的,不值得为我气坏了身子……”
“我知道,你根本不是担心我的身体,你只是怕我病了,花家里的银子!”
何欢被陶氏气乐了,回道:“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不心疼自己,那她也不值得别人心疼。”说罢转身而去。
陶氏见何欢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胸口似堵了一团棉花般难受。她愤愤地下床,端起粥碗狠命喝了几口,眼泪再次滑下了脸颊,无力地嘟囔:“他们到底是亲姐弟,我又算得了什么!”
何欢回到西跨院,刚刚把自己的衣物稍作整理,白芍就告诉她,永记当铺的黄掌柜来了。其实黄掌柜前几天就派人给何欢送过口信,因她每日都去沈家吊唁林曦言,这才约了今日见面。
黄掌柜四十有余,个头不高,又长得精瘦,穿着褐绿相间的宽袖直坠,整个人更显得矮小猥琐。曹氏见他笑得谄媚,冷哼一声,眼中难掩鄙夷之色,没打招呼就欲转身离去,想想还是停下了脚步。
黄掌柜一一向她们行过礼,就连白芍他也客气地唤了一声“白姑娘”。何欢与他打过招呼,心中不禁升起几分警惕。他既然知道白芍并不叫“何白芍”,就表示他打听过何家的情况,而且他并没有掩饰这一事实。
黄掌柜一边检查屏风,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何欢。何欢典当过不少东西,去的都是城东的另一家铺子。在行家眼中,她也算一只可以任人宰割的肥羊,这次她为什么指名找上他?
黄掌柜想了几天都闹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当下只是为难地说:“何大小姐,实不相瞒,这屏风虽然也算老物,但一百两银子,就算请铺子里的老师傅仔细修整一番,也卖不了这个价钱。”
曹氏一听“老物”,顿时两眼放光,围着屏风直打转。她一直以为那东西砍了当柴烧都嫌费事,才由着何欢把她放在西跨院。她暗暗瞪了何欢一眼,心中嘀咕: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才会藏着掖着。
真正的何欢的确不认识这块屏风,就算是林曦言,未经沈经纶指点,她也不知道屏风上的雕刻出自名家之手。何欢寻了一个理由支走曹氏和白芍,对着黄掌柜说:“掌柜的,如果我说,单单这块屏风,我至少能让你净赚一百两,你觉得如何?”
“何小姐说笑了。”黄掌柜笑了笑,没有明确表态。一百两虽然不是小数目,但有些事还要看值不值得。或许,他压根不该出现在何家。
何欢看到他眼中的轻慢之意,笑道:“黄掌柜大概看不上这区区一百两,但是我想,贵宝号每半年一次的竞标会,赚的不仅仅是其中的佣金吧?”
一听这话,黄掌柜眼中的诧异之色一晃而过,轻慢之意顿消。他们永记当铺在蓟州城的当铺之中,规模只算中等,外表也不起眼,但是他敢说,他们一年的盈余绝对是行内首屈一指的,而他们的收入来源大半来自每半年一次的竞标会。何家早就没落,何家压根没资格知道竞标会的存在。
“何小姐,在下不明白你的意思。”黄掌柜一径装傻。
何欢轻笑,续而正色说:“黄掌柜贵人事忙,我就直话直说吧,我有办法令沈大爷在竞标会上买下这块屏风,不,确切地说,这块屏风我只卖沈大爷。”
黄掌柜转头朝屏风看去,心中复又升起几分不以为意。眼下不止是蓟州城,就连附近几个城镇的未婚姑娘都盯着沈经纶,何欢想借屏风亲近沈经纶,他可以理解,可沈经纶是那么好亲近的人吗?就算屏风的雕花是他喜欢的,但他的眼界一向极高,恐怕看不上这么一块东西。
“何小姐,既然您是爽快人,在下也就直言了,我们铺子虽蒙沈大爷关照过一两次,但实在没什么交情,也不知道下一次的竞标会沈大爷会不会赏脸,所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何欢曾是林曦言的时候就与黄掌柜打过交道。八个月前,沈经纶带着她参加过竞标会,所以她很清楚,沈经纶回到蓟州后收藏的东西,有不少来自永记当铺,它是唯一与沈家有往来的当铺。
“黄掌柜,我知道你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而我也并非信口开河。不如这样,等过些日子,你派人给沈管家传个口信,若是沈大爷对屏风感兴趣,你可以再来找我,横竖下一次竞标会在四个月后,这事并不着急。”
何欢话音未落,黄掌柜深深看了她一眼。若是在平常,这么麻烦的生意不做也罢,但何欢的话勾起了他的兴趣,他问:“不知道何小姐觉得,我应该如何传这个口信?”
“黄掌柜,您应该听过善因姑姑这个称呼吧?”
“是。”黄掌柜点头,不知不觉中已经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善因姑姑是先太子时期的宫人,以苏绣见长,据说,先太子妃十分喜欢她的刺绣。
何欢看着黄掌柜的表情变化,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可是待她定睛看去,黄掌柜的脸上已经恢复笑容。她清了清喉咙,转而说道:“我想,以黄掌柜的人脉,就算买不到善因姑姑的绣品,买一副神似的,应该并非难事吧?”
黄掌柜想了想,点头道:“既然何小姐这么说,等沈大奶奶过了头七,我姑且派人去问一声……”
“等表姐过了七七再说吧,反正这事也不急在一时。”
黄掌柜点头称是,与何欢客气了两句便告辞离去了。何欢回到自己的房间,想着沈经纶的种种,一时间感慨万分。
她初见屏风,急着使人去请黄掌柜,就是打算借由当铺的人,在短时间内与沈经纶产生联系。那时的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沈经纶竟为妻子的死这么伤心。这几天,她亲眼看到他的疲惫与憔悴,她很想安慰他,偏偏她成了“何欢”,一个为他所讨厌的女人。要想让沈经纶对“何欢”改观,她要走的路还很长。她轻轻叹一口气。
“怎么,屏风没卖出去?”曹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屋檐下,两只眼睛滴溜溜直转。
“曹姨娘,你找我有事?”何欢不咸不淡回了一句。
曹氏大步跨入屋子,舔着脸说:“大小姐,家里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正等着买米下锅呢。再说,你开口就是一百两,委实贵了些,不如……”
“曹姨娘,把屏风卖了虽是一笔进项,但东西自此就归别人了……”
“大小姐,买卖,买卖,自然是以物换银子,难道你还想做无本的买卖不成?”
“正是。”何欢笑着点头,“我正想做无本买卖,不知道曹姨娘愿不愿意随我赚些零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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