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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看着何欢的笑靥,一时间呆住了。
大小韩氏并非一母同胞,容貌并不相像,但不可否认,她们都是美人。何欢与林曦言各自承袭了母亲的美貌,若说林曦言是高挑娇艳的美人蕉,那何欢就是温婉秀丽的茉莉花。可这一刻,何欢脸上那一抹明媚的笑,让陶氏看到了林曦言的影子。那一瞬间,她不再是躲在绿叶间的羞涩小白花,更像是在阳光下盛放的野蔷薇。
陶氏从错愕中醒悟,怒意袭上心头,沉下脸质问:“你笑什么,有什么可高兴的!”
“大伯母,我只是替您高兴,您的病终于好了,本来我正想着,让白芍请大夫回来替您诊治呢。”何欢一边说,一边欠身让出主屋,示意陶氏上座,又吩咐白芍带何靖回房。
何靖急得小脸通红,眼巴巴看着何欢,又想上前劝说陶氏。
“靖弟,大姐和大伯母有正事商议,你先回屋读书。”何欢亲昵地拍了拍何靖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说:“无论什么事,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很多事,说开了也就过去了,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你说是不是?”她故意朝陶氏挑了挑眉。
曹氏“扑哧”一笑,拉起何靖的手往外走,嘴里说道:“走了,你大姐都说了,是正经事,你小孩子家家,杵在这里只会碍事。”说话间,她又扬声吩咐白芍:“既然大嫂可以下床走动了,你快去厨房准备些吃的。”
陶氏听着这些话,脸色又青又白。她没料到不过几天的时间,曹氏就站在何欢那边了。这几日,她在床上躺着,何欢和何靖只会轮流给她送白粥,除此之外根本不搭理她,更没人关心她受了什么委屈
想到这,陶氏的眼眶红了,眼见着眼泪又要落下。
“大伯母,你若是仍旧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馆住几天吧。”何欢没有掩饰心中的不耐烦。
陶氏猛地抬头,愤怒地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不如你索性送我去尼姑庵吧。”
“若是大伯母有心出家,这也没什么不妥。”
“你!”陶氏气得浑身颤抖,“你忘了是谁教你读书认字,是谁在曹姨娘动手打你的时候护着你……”
“大伯母,这些事我不敢忘,所以你想要怎么样,我都尊重你。”
陶氏用力拍打胸口,大口喘气,眼泪一滴一滴滚落。她是书香世家的大小姐,她是何家的长媳,如今却沦为市井之徒茶余饭后的谈资。她怨,她恨,她却无力改变什么。
“大伯母,如果你实在看不惯我的所言所行,你想回娘家也好,想要与二房分开独过也罢,我都听你的……”
“你说什么!”陶氏“嚯”地站起身,睁大眼睛忘了哭泣。
何欢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陈述:“若是大伯母实在不喜欢我,我可以带着姨奶奶、曹姨娘搬出去住,我唯一的要求,靖弟仍旧是你的儿子,可以替你养老送终,但平日里他必须和我一起过日子。我不希望他小小年纪,终日对着你的眼泪,养成阴郁的性子。”
陶氏气得头晕眼花,手指何欢的鼻子,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只是“嘭”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何欢站在陶氏身前,冷眼看着她,没有说话,更没有上前搀扶。
陶氏好不容易止了喘息,失望地控诉:“你惹出这么多事,怎么还不知错,你是不是想让全家陪着你一块死,才会消停?”
何欢不答反问:“大伯母,如果我猜得没错,您顾不得穿上外衫就找我兴师问罪,是为了大门外的捕快吧?您如此气急败坏,您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陶氏局促地扯了扯衣服,义正言辞地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惹来官府的人,就是你的错。你要知道,生不入公门,死不入地狱……”
“所以大伯母的意思,我们应该任由地痞流氓敲诈勒索,把家里仅有的银子全部夺去,然后我们一家人活活饿死?”
陶氏愣了一下。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窗户后面听到曹氏说,大门外有捕快看守,叮嘱何靖不要走出大门。
“大伯母,别人说生不入公门,是害怕官府黑暗……”
“总之,官府就没一个好人,你大伯父就是被林捕头害死的……”
“据我所知,林捕头只是奉命带大伯父回衙门问话……”
“什么问话!”陶氏一下抬高了嗓音,“是他们诬陷你大伯父走私,把他活活折磨死的,他们都是杀人凶手!”
面对情绪失控的陶氏,何欢只能抿嘴看她。待她稍稍冷静,她平静地陈述:“大伯母,你想怎么样,只要不影响别人,我都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我好心劝你一句,你既然身体无碍,就不要整日在床上躺着。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即便没病也会闷出病来……”
“我的事不用你管,总之,只要我一天是你的大伯母,就不许你和官府的人有往来。还有,从今往后不许你出去抛头露面……”
“如果我一定要出门呢?”
陶氏微微一怔,梗着脖子说:“那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好!”何欢目光灼灼看着陶氏,眼神仿佛在说,你死吧,我等着从你的尸体上踏过去。
陶氏被何欢的态度气得脸色发青,起身就往外走。
何欢先一步挡住门口,正色道:“大伯母,我知道你在床上躺了几日,全因我们在沈家的时候,你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我相信,此刻无论我说什么,你都是听不进去的,但我还是要说,家门以外,那些全都是外人,外人只会看戏起哄,说些酸言冷语。你或许觉得那些话是‘劝诫’,是出于好心,但事实上,他们不会在乎我们是否吃得上饭,更不会关心靖弟的前程。对他们来说,我们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消遣。我不奢望大伯母能在外人面前维护我,但最低限度,请你不要为了无关紧要的外人,损害自己的身体,让真正关心你的人担心。”
何欢这番外说得极为诚恳,陶氏起初还有些愤恨,可渐渐的,她心中的怨多过于愤。她一把推开何欢,头也没回走出了西跨院。不过午饭的时候,她梳了头,洗了脸,主动出现在了餐桌上。
这是后话,当下,何欢目送陶氏离开,复又坐回窗前,细细回忆自己和谢三的每一次见面。想到沈家门前的那一场骚乱,她脸色微变。
“为什么偏偏姓谢!”何欢喃喃自语,“这是真名,还是化名?”她不由自主想到了一个名字:谢敏珺。
蓟州人人都知道,十年前先太子被废,沈经纶从京城返乡,车上带着亡妻谢敏珺的牌位。传说,谢敏珺是永安侯府嫡出大小姐,沈经纶在殿试中脱颖而出后,由先太子妃穿针引线,先太后赐婚,为两人订下婚约。当时,谢敏珺不过十二岁,而沈经纶也不足十五岁。
四年后,先太后已逝,先太子被废,沈经纶被遣还乡。之后的七八年,沈经纶迟迟没有续娶,大家都以为他与亡妻感情深厚。林曦言嫁入沈家后,本想通过谢敏珺了解沈经纶的喜好,多番打探之下才知道,沈经纶和谢敏珺只在订婚时见过一面,沈经纶如约迎娶的仅仅是那一块牌位,甚至,他们压根没有正式的婚礼,“谢敏珺”三字也没有写上沈氏族谱。
当时,林曦言本想打听更多的内情,奈何沈经纶从京城带回的下人嘴巴都像蚌壳,绝口不提京城发生的事。她只知道,沈经纶每年都会送节礼去京城,并附上一封亲笔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