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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萱草等人服侍何欢用过晚膳,又伺候她喝药洗漱,这才依次退下。待屋中再无旁人,白芍艳羡地说:“小姐,这屋子可真漂亮,特别是屏风上这两朵花儿,奴婢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何欢也没料到沈经纶居然把她安置在这间客房,这里是沈家招待有身份的女宾专用的屋子。她看着屏风解释:“这花名叫牡丹,京城及洛阳一带的人特别喜欢。”
“这么说来,它是沈大爷从京城带回来的?”白芍走上前细看,想伸手触摸,又怕亵渎了盛开的鲜花。
何欢没有回应白芍。据说,沈经纶十年前返回蓟州时,在路上曾遭遇强盗,不止财物被劫,沈志华还受了伤,进城时甚为狼狈,这扇屏风自然不可能是那时带回来的,而是沈经纶前几年特意托人买的。
其实就算没有这块屏风,一年多的夫妻生活,何欢也能感觉到,即便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是留恋京城的。
白芍见主子若有所思,奇怪地问:“小姐,你如何知道这花儿名唤牡丹?”
“我不过是从书上看到的。”何欢敷衍一句,命白芍吹灯睡觉。
白芍看一眼窗外的月光,小声说:“小姐,屋子外面没人守着,奴婢能不能去廊下,把灯笼上的花纹偷偷绘了……”
“外面没人守着,不等于没人看着我们,不要节外生枝。”说话间,何欢已经躺下。白芍无奈,只得吹熄灯火。
黑暗中。何欢凝视皎洁的月光,思绪千回百转。辗转难以入眠,恨不得插翅飞到儿子身边。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他的小脸。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待何欢用过早膳,喝了药,沈志华便来了。他告诉何欢,昨日他们已经找到证人,证明五名地痞拦截何家的马车只为劫财。何家的马车冲出小巷后,地痞们尚不干休,一路尾随,直至林捕头赶来。他们才四下逃散。
何欢不知证人是真的看到了事发经过,亦或是沈志华为了证明她的清白,花银子雇的。她见沈志华所言与事实相符,点头承诺会在公堂上照实叙述经过。
小半个时辰后,何欢由白芍陪着坐上了马车。临上马车前,沈志华又告诉她,待衙门的事情了结,马车会直接送她们回何家。
在车轱辘的“咕咕”声中,马车平稳地前行。何欢透过车帘的缝隙朝外看去。就见路边的包子铺内,蒸笼正冒着热气,卖豆花的大婶儿卖力地吆喝,还有煎油条的。卖粢饭团的,一切显得井然有序。
忽然间,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大口咬着手中的烧饼,穿梭在人群中。她愤愤地移开视线。抿嘴不语。
马车外,谢三虽没有看到何欢。但已然注意到沈家的马车。他的目光紧盯不远处的冯骥阳,一刻都不敢松懈。
清晨的阳光从轻盈的云层间散落,把熙熙攘攘的大街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行人们或慵懒地享用早餐,或随性地与熟人打招呼,整条街道在热闹之中又透出一股子宁静与平和。
谢三尾随冯骥阳,时不时闪避行人。突然间,他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下意识朝光源看去,就见一个男人背对自己,目光死死盯着沈家的马车。
眼见冯骥阳即将离开自己的视线,谢三快走几步,看到了男人的侧脸。他竟然是当日拦截何家马车的男人之一。
他想干什么?
谢三正犹豫自己是否应该放弃跟踪冯骥阳,先将那个男人擒下,就见那人把匕首插回腰间,取出一块黑布蒙住了脸。
谢三冲着车头的沈志华大叫:“小心!”
“那人是谢三!”
人群中突来的大喝,压住了谢三的警告。他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男人正用匕首指着他,大叫:“横竖都是死,把他们都杀了,再去找谢正辉!”
“啊!”
在百姓的惊慌逃散声中,两名蒙面汉子扑向沈家的马车,另外两人来不及系上黑巾,已经挥舞着利刃朝谢三砍去。
“保护三爷!”谢正辉的两名手下顾不得继续跟踪冯骥阳,一左一右迎向两名杀手。
谢三大叫一声:“把他们活捉回衙门!”就见沈志华呆呆地看着砍向自己面门的匕首,随即狼狈地滚下车辕。
车夫在错愕中紧紧抓住缰绳。马儿嘶叫一声,腾起前蹄,撒腿往前跑。车夫使劲抓住缰绳,大叫着“吁,吁”,试图制住受惊的马匹,忽觉右手臂一阵剧痛。他尚未反应过来,沾染着鲜血的匕首已经往他的咽喉割去。
车夫急忙放开缰绳,双手抓住蒙面人的手腕,随着马车的颠簸,两人同时滚落在地。
沈志华在地上连滚带爬,狼狈地躲避黑巾人的袭击。眼见车夫与另一名黑巾人滚作一团,又见大白马在街上东窜西跳,他绝望地大叫“表小姐”,奋力想要扑过去,被黑巾人一刀扎入了肩膀。
谢三在沈志华跌下车辕那一刻已经向马车跑去。奈何他与马车有一段距离,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子一连撞翻了四五个摊子。眼见马车随时可能车毁人亡,他屏息提气,飞身扑上去抓住缰绳。
马儿被他这么一拉,虽缓下了脚步,但仍旧直直朝包子铺撞去。谢三硬生生被拖行了三四米后,只听“嘭”一声,满天的包子,混合着热腾腾的开水,像天女散花一般朝他迎面扑来。
谢三自小被人夸赞长得漂亮,因此故意把自己晒黑。他不在乎脸上是否留疤,可他要是破了相,不知道多少人跟着遭殃。他急忙低头护住脸颊,就觉得手臂一阵**辣地疼。
“嘶!”马儿被包子及热水烫得惨叫声连连,晃着脑袋试图甩开缰绳。不停地蹦跶四腿。
谢三心知不可能立时制住发狂的大白马,他忍着痛。一手抓着缰绳,一手从靴子中摸索匕首。欲割断绳索。
可惜,沈家的马车用的是上好的牛筋绳,任凭他的匕首再锋利,也不可能在一时半刻间割断。他试着跃上马背,奈何马儿颠得厉害,他的右手又被热水烫伤。他抬头望去,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几乎空无一人,他回头对着车厢大叫:“快跳车,跳下去!”
车厢内。何欢和白芍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上一刻何欢还在为又见谢三气闷,下一刻,她只听到外面一片喧哗之声,马车随即颠簸了几下,她的额头撞在了车厢上。她稳住身体,正欲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马车又是一连串的颠簸,车厢外满是尖叫声。
何欢想要自救,可厚厚的车帘阻碍了她的视线。她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能命惊慌失措的白芍抓住车厢,不要被一路的颠簸甩出车厢。
咋闻谢三的声音,何欢吓了一跳。她放开白芍的手。掀开车帘,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听“嘭”一声。白芍的头狠狠撞在车厢上,一下晕了过去。
何欢虽不喜白芍终日哭哭啼啼。可这会儿,她只是本能地抱住她的头。防止她的脑袋再次撞上硬物。她把自己的背死死抵住车厢,尽量稳住两人的身体。
谢三眼见马儿越来越疯狂,再次疾呼:“听到没,快跳车!”他一手抓着缰绳,一手试着抱住马背。大概是他的动作触及了马儿被热水烫伤的伤口,大白马再叫一声,车厢与街边的小摊位发出了一连串“乒乒乓乓”的摩擦声,随即大白马跑得更欢,车子眼瞧着又要加速了。
“快跳车!”谢三不敢再有动作,生怕触及白马的伤口,令它愈加疯狂。
“嘭!”随着一声巨响,一侧的车轮飞了出去,同一边的车厢随之脱落,车顶亦跟着塌陷了。
“突,突,突。”没了车轮的车辙在地上刮出了点点火星,可大白马因为烫伤的疼痛,依旧在加速,车厢可能在顷刻间散架。
何欢一手抓着车厢,一手抱着白芍,吓得脸色发白。再次听到谢三的催促,又见前面是一个菜摊子,她咬紧牙关,屏住呼吸,紧紧抱住白芍,闭着眼睛朝菜摊子跳去。
突然间,她只觉得脚踝一紧,她不得不放开白芍,睁眼就见自己的右脚被缠住了。她这才记起,沈经纶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习惯,马车的座位底上都装着渔网。平日里,若是在马车上存放东西,这些渔网可以固定易滚动的物品,可这会儿,渔网紧紧缠住了她的脚。
谢三看到何欢整个人歪歪斜斜半悬在马车上,奋力挥舞双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他很想骂人。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人,连跳车都不会?为什么他每次遇上她,准没有好事?为什么他要一次次救她?
谢三回头看去。马车后面的街道空无一人,可马车前面,人们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不少人正好奇地张望。
眼见沈家圈养的良驹精力旺盛,不仅没有疲累的迹象,甚至狂奔出了马儿天生的野性,谢三没有选择,只能拔出匕首,一刀刺入白马的脖颈,又快速拔出。
一夕间,鲜血喷涌而出,大白马却没有立时倒地,反而发狂般嘶叫一声,疯了似的向前冲。
谢三看准马儿嘶叫的瞬间,跃上车辕,这才发现何欢的脚被渔网网住了。他倾身割破渔网,在大白马竭力向前冲,何欢整个人被甩出去的瞬间,扔下匕首,飞身抱住她。
这一刻,何欢已经彻底懵了,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双男人的手臂像上次一样紧紧箍着她。他的身体是暖的,地面却是冰凉的。隔着薄薄的衣衫,她能感觉到地上的石子硌得她生疼。每一圈的滚动,他的体重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恨不得自己已经晕过去,但她清醒地感觉到,他的掌心紧压她的后脑,把她的头固定在他胸口,他的另一只手环着她的背,他在尽力救她,让她免于受伤。
此时此刻,谢三所有的动作不过出于本能,他唯一的感觉只剩下“痛”。被滚烫的热水烫伤的右手每每被何欢压一下,就与地面狠狠摩擦一次,那种锥心的,火辣辣的疼痛早已让他失去了其他感觉。
“轰!”
就在谢三稳住两人身体的同时,大白马轰然倒地,抽搐了两下,再没有声息。站在远处张望的人群窃窃私语,慢慢靠近他们。
谢三放开何欢,翻身滚至一旁,仰天躺在地上,咬牙望着碧蓝的天空。他的手臂痛得他直想骂三字经,他已经没有一丝力气。
忽然间,随着一连串的惊呼,何欢看到两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手持利刃向他们冲来。她认得他们,他们就是拦截马车的人。她环顾四周,跪趴着跑了几步,捡起从谢三手中掉落一旁的匕首,双手紧握刀柄,刀尖指向两个男人,颤声问:“你们是谁?受什么人指使?想干什么?”
两个男人压根不理会何欢,劈头就朝她的面门砍去。
谢三一把推开何欢,徒手抵挡两人的攻击。何欢措不及防,打了一个趔趄,抬头就见其中一人的匕首直指谢三的腹部,另一个的刀锋朝谢三的胸口插去。她倒抽一口凉气,转眼就见谢三已经侧身躲过了腹部的攻击,一掌劈开了胸口的凶器。可她才刚刚一眨眼,两人又分别朝谢三的面门及后背攻去。
眼见谢三腹背受敌,何欢一口气快喘不上来了。电光火石间,她顾不得思量,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匕首,闭着眼睛冲向谢三身后的敌人,举刀就想朝那人的后背插去。
谢三察觉到她的意图,只觉得自己快疯了。她知不知道,她这样子闭着眼睛横冲直撞,敌人只要一转身,一勾手,一刀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谢三一拳挡开正面的攻击,一掌击向何欢的肩膀,怒吼:“滚远点!”他的话音未落,左手臂的凉意如他估计的一般如期降临,紧接着他的衣袖染红了。他顾不得伤口,转身挡在何欢身前,右手握拳袭向敌人的眼窝。
出乎谢三的意料,对方没有丝毫闪躲或防御的意图,竟像不知疼痛一般,生生受了他一拳之后,反手就是一刀,朝他的咽喉割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