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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沈清石最后还是妥协了。
医务室在教工宿舍的一楼,三间寝室的大小,外面是接待室,里面有两个诊室,药柜就放在进门的墙壁上。
在的只有一个老医师,差不多七旬的年纪,头发都花白了。看到二人就知道怎么回事,皱着眉说:“还不快坐下。”
他拿出酒精棉给沈清石消毒,又开始上药。
“怎么弄的啊?”
清石不好说是被学生砸的,胡扯道:“走路没怎么看,磕的。”
“磕的?能磕成这样?”老医师声调上扬,手里的力道没控制好,骤然加重,疼得她“哎呦”一声叫出来,“您轻点啊,轻点,要命嘞。”
老医师哼了声:“现在知道疼了。早干嘛去了?”
清石糯糯的,此刻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一样,只敢应答,不敢回嘴。
嘉越在一旁抻了张椅子来坐,看这一老一少,心情渐渐舒朗起来。窗外阳光穿透阴云,湿气在空气里渐渐驱散。
这样一间医护室,门一关上,只有窗口的地方送来清风。这里没有装窗帘,也没有安玻璃,绿色的百叶窗呈斜角开着,有风,呼呼地作响。
上完药,老医师嘱咐说:“年轻人,别拿年轻当本钱。也别小看这些小毛病,日积月累,等老了有的你受。”
“是是是。”沈清石一连应着。
老医师抬头看看嘉越:“这是你学生?”
“是的。”
“小伙子人还不错,等了大半宿的,累不累?”他说,站起来到柜台前,要找些什么,“要不喝点茶?”
“谢谢您,我不累。”
“那来点酒吧。”他好像听不懂别人的话,在那里翻着那些瓶瓶罐罐,“我姓周,以后你们来,叫我周老好了。”
这老头还真一点不谦虚,清石腹诽,嘴里马上应着:“一定一定。”
“找到了。”他把翻出的一个绿色罐子递给楚嘉越,“来喝点,家里酿的,正宗的好酒,藏在地窖里几十年了。”
嘉越看着他手里这个绿色的敌敌畏瓶子,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不了,您自己喝吧。”
周医师瞪他一眼:“还怕我毒死你啊?早洗干净了。”
“不了,我不喝酒。”
他逃也似的奔了出来。
之后,沈清石照常上课。运动会的日子越来越近,她抽空翻看了学生的资料,初步拟定了人选,就等进一步筛选。
上课前,她把这件事和学生说了。
“女子2000米还差3个人,标枪还差两个……男子5000米还差三个人……”她把缺少人选的项目报完了问,“哪位同学愿意补上?”
一片寂静。
其实这些项目每年各班都报不满,沈清石明白,但报满的胜算总比缺人强点吧?再不济士气也壮些,不然多难看。
其余就算了,男子5000米,总共四个名额,居然只报了一个……
她平了平心境,继续问道:“男子5000米,还有哪个男生愿意?”
最后第二排一只颤巍巍的手举起来。
沈清石颇为诧异地看着他:“李越……你要参加?”
“嗯。”李越有点紧张,放在课桌上的手都搅合在一起了。沈清石笑了笑说:“你有这个心很好,但你的体质不算太出色,还是让别的同学来吧。”
她已经说得很委婉了,李越就是根瘦竹竿,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她哪敢让他参加5000米。出了事怎么办?
“哦。”李越悻悻地坐回原位,头都快低到课桌下去了。
安静中,林文东“嗤”的一声笑了,手指在课桌上一下一下地打着:“你这熊样还参加5000米呢?别逗了,把骨头都跑没了还得进医院抢救,划不来。”
全班哄笑。
“笑什么笑?”沈清石被气得不轻,指着他说,“林文东,你这么能,剩下这名额就由你、赵斌和楚嘉越补上了。”
“我?”嘉越抬起头。
这简直是池鱼之殃。
“就是你们。”
沈清石收拾好书本,踩着下课的铃声出了门。
运动会在十月初期举行。已经入秋的天气,班上的同学纷纷换上了毛线衫,还有人围上了丝巾,女孩也不穿裙子了。
昨日下过一场雨,今天艳阳高照,天气很好。
十八个班围着操场坐了一排,十七班因为排名靠后,轮到他们已经没位置了,只好在篮球场外的花坛旁席地而坐。大家自带旧报纸和塑料布,不少人准备了睡觉用的枕头,消遣的小说书和漫画书。
“沈老师也来了啊。”文东指着前面说。
嘉越没有理他,顺着载满梧桐树的柏油路离开。绕过排球场,终于走到她身边。他伸手拍一下她的肩膀:“嘿。”
沈清石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他,抚着胸脯说:“干什么呢?楚嘉越,还有半个小时就轮到你上场了,不在场地呆着,瞎跑什么啊?”
“你渴不渴?”他把自己的水给她。
清石狐疑地接过来,摇一摇。
嘉越忍俊不禁:“没有喝过的,沈老师,我还没这么抠门。”
“别嬉皮笑脸的,快去准备。”
“好好好。”
楚嘉越这个人看着清瘦,想不到运动细胞还蛮发达,居然跑了个第一名。有男生说,可给我们十七班长脸了,从往届到现在,我们一直都是垫底的。
除了奖杯,他还拿到了一盒巧克力的奖励。他看看,说:“我一个男生吃什么巧克力,哪位美眉要啊?”
一帮女生蜂拥而上。
沈清石看得发笑:到底是一帮孩子,玩心重。
这时却听得他说:“哎呀哎呀,这么多人怎么分呢?我看还是送给别人吧,你们也别抢了。”女生悻悻而归,甚至有人朝他竖中指。
嘉越说:“亏得没送给你们,什么态度啊?我要送给最敬慕的人。”
一个女生说:“是最喜欢的人吧?谁啊谁啊?”
这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收不住,一帮人都在嚷嚷。沈清石不经意地抬了抬眼帘,楚嘉越的目光此时正好扫过她。他对她笑了笑,弯弯的一对新月眉,是令人心折的美丽。
清石吓得连忙收回目光,她做贼似的四处看看,生怕被人看到。这要是传出什么闲话,她在这行就混不下去了。
上午场结束后,她在自己的办公室休息。她从来不到教师餐厅吃饭,一直都是自己早上做好,然后带来,既可以省钱,又卫生可靠。
她从饭盒里挖出一勺子饭和虾仁,把嘴巴塞得鼓鼓的。
身后忽然有人说:“好啊,一个人在这吃独食呢?”
沈清石被这一吓,饭呛在喉咙里,脸红脖子粗的。嘉越也吓到了,忙给她倒水,又给她抚背顺气,好不容易她才咽下去。
“楚嘉越!你存心要吓死我?”
“你怎么会这么说啊?”
“那你来干嘛?”她把饭盒盖子压上,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巴。
嘉越从对面的办公桌下拉了张椅子过来,他挨着她旁边坐。这时候把藏在身后的巧克力放到桌面上,推一推:“给你找个。”
沈清石认出这是他得奖拿到的,更加不自在,她佯装不懂,理直气壮地问他:“什么啊?”
“你不吃巧克力吗?”
她正好借坡下驴,一口咬定:“我减肥。”
嘉越轻舒地笑了:“都这么瘦了,你还减肥啊?”他的语调越来越轻佻,和林文东平时调戏女孩子的腔调一般无二。
他自己都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