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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他终于说完了,在那里等她,等一个说法。
她心情不好,但不想把起出到他身上。温言说:“你以后要干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能左右的。不,应该是别人都不能左右你。你自己得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我有。”他说。
“你有什么啊?”清石说,“回去吧,如果成绩一直这样保持到高考,你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我的愿望。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沈清石:“不是成为一个外交官?”
楚嘉越:“那是其次。”
“……”
“你想不想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沈清石没有抬头:“不管什么样的愿望,放在心里最好。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你真是这样想的?”
“什么?”
“你希望我梦想成真?”
沈清石笑了,无意识的,不知道是对他还是怎么的,轻轻地说:“我是你老师,当然希望你有出息。”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他有点烦躁,看着她,“你为什么总是逃避呢?你说我成绩不好,不用功,没有方向,我都可以改。你怎么还是这样?”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只是你的老师而已。”她说,“我是希望你好,但不管你是坏还是好,你永远都只是我的学生而已。”
她说得这么直白,直白地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他雪白的面孔更是白了白,她转过头,不再看他。
“沈清石。”
“你别闹了,楚嘉越。”她走到门口,打开门,手心向上,是一个请他出去的姿势。
他站在那里没有动。
屋子里非常安静,狭长的过道,从这一头到那一头,从门口到窗口,不过短短几米的距离。这一刻,仿佛有走不完的路。他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看得她回过头看他。
“嘉越。”
“我不走。”他说,“你要赶我,得有个正当理由。”
她反而笑了,环抱着双臂靠到门上,微微撩起眼帘:“什么算正当理由?我是你老师,是你的长辈,我不会喜欢你,这个理由不够吗?”
“不行。”他脸色平静,平静而缓慢地摇头,“不行。”初春的天气里,嘉越有种青草般的气息,眼睛明亮地固执地望着他。
沈清石的声音软化下来:“难道你要一直这样吗?”
他说:“这样有什么不好?”
她笑了,笑骂道:“别闹。”
她把门开得更大点,回头看着他,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意图很明显。他沉默地和她抗衡,无声地抗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没有关上门的打算。
嘉越忽然意识到,这个女人的骨子里其实是非常无情的。他有时觉得她呆呆的,有时又觉得她很清醒,甚至有点冷酷,再喜欢的东西,都浅尝辄止。她知道自己希望什么,想要什么,该拒绝什么。但是,她知道他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吗?
五月底有一次春游,这大概是整个高中最后一次野营了,学生和老师都很重视。上个礼拜主任还特地问过她车辆安排的问题。
这次的月考楚嘉越进了年纪前五十,他家里人都非常高兴,沈清石破天荒地接到了他父母双方的电话,还有她姑姑的。应付这些大人物实在费劲,好在对方也只是随意问候一下。其实,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他有超高的语言天赋和过目不忘的本领。他出身高贵,衣食无忧,有令人欣羡的幸福的家庭。而这些,是多少人日思夜想也求不来的。
她这样想着他的时候,是一个下雨的星期六。
阴雨绵绵,天空晦暗。
她和陈舒晴打了伞步行去上香。一步一阶,这样走地艰辛,反而让她忘了疲惫和的困惑。生活上的,心理上的。
她当下在城西一家高级会所兼职,值夜班,按时计薪,薪酬丰渥,每个月往回寄两千,一千五留生活费,存一千,她还能有点盈余。只是最近不太顺利,她真的很需要钱,一笔数目巨大的钱来应付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她决定忘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边想边端着盘子走过镜面般光亮的地板。
长长的走廊里有人谈笑,中世纪复古的装修,墙壁上挂着名贵的油画。领班的lili姐姐曾经告诉过她,这些都是真迹,是一些富豪募捐的,仅供观赏。
回来的时候应欢在那儿补妆。
她坐过去。
“累?”
“三趟。”
应欢是以前读研时候的老同学,也南下了。她父亲做生意失败,病倒在床,母亲卷款私逃,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都要靠她养。
她在休息室里对着镜子化妆的时候,时常咒骂她那些亲戚,咒完了又骂她老妈,什么臭婊子、贱人、烂货统统说得出口,末了无外乎是以“老娘真是倒霉,又要养老又要扶小”来结尾。
沈清石这个时候就打趣她:“多往顶楼跑,多钓几个凯子,这钱不就滚滚来了嘛。”
“僧多粥少啊。”应欢抱怨。
这倒是真的,来这里应聘的女人,打着这种主意的十个里面绝对占八个以上。
应欢最辉煌的战绩就是最近跟的那个某公安局分局局长兼党委书记的儿子,沈清石问她:“跟刘公子处得怎么样了,得了多少?”
“别提了,那家伙长得人模狗样,但是抠门地要死,我已经不和他联系了。”应欢拿出指甲油涂上,一个一个涂地仔细了,吹一吹,“你猜我现在钓上的是哪个?”
她适当地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心:“谁?”
“袁公子。”
“哪个袁公子?”
“市委一号杨书记的外甥。”
“市委书记?”
“这算什么?”应欢一脸鄙夷的表情,意思你少见多怪,“听说父母以前都是京中大员,正部级的干部,吓死人的大官。人长得帅,出手又大方。”
“了不起啊。”
快8点的时候,领班传唤铃叫她。这一趟她的运气不错,去的是顶楼。越是往上,客人的层次越高,这意味着给的小费就越多。两者是形成正比的。当然,偶尔也特别倒霉,碰上那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那只能自己认栽了。
她在包厢外面敲门,心里想着,别碰上上次那样的家伙就好。
并不是每一个顶楼的客人都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也有那种喜欢让服务员在外面等很久来彰显他们地位的人。有一次她一站就是半个多小时,手里拖着几斤重的酒,脚下蹬着10厘米的高跟鞋,犹如受刑。回去一看,脚上都长了水泡。
所幸这一次的客人很有风度,没有让她久等。她端稳盘子,对着瓶子调整了一下笑容,推门进去。
开门的一刹那,她愣在那里。
酒红色的沙发里,两男两女,其中两个都是熟人,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另外一个是年轻的女人,米色的端庄的小衬衫,手边是白色的香奈儿软皮手包。
“怎么了?”她问身边的楚嘉越。
“哦,没什么。”他对她笑一笑,转身看着站在门口的女人,眼神复杂,招招手,“进来吧。”
沈清石端稳了酒,快速地过去,快速地放下,快飞快地出去。出去的时候想,这个世界怎么就这么小?
楚嘉越、林文东、应欢,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客人。
上帝和她开玩笑。她下定了决心,回头辞掉这份待遇良好的工作。报应来得很快,蓝色包厢的客人每隔几分钟按一下传唤铃,短短一个小时,换了三次水,上了六次酒,还有菜盘果点若干。
“行了行了。”穿米色小衬衫的女客人挥挥手让她下去,沈清石如获大赦。
“嘉越,你有心事啊。”谢舒宁回头伸手敲敲他的手背。
“没。”他连忙调整了心情,露出一个笑容。见她仍然看着他,他说:“没,真的没有。”
“刚才那个服务生你认识?”
“不认识。”
谢舒宁笑了,把他的手拉过来,拍一拍,握一握:“你在姐姐面前装什么啊?你忘了,你从小眼睛里就藏不住事。”
原来这样明显吗?
嘉越丧气地垮下肩膀。
“你不是还要和我说嘉航的事情。”谢舒宁看看旁边的应欢和袁晔,站起来。嘉越回头一看,也明白过来,他和那袁公子告歉,跟着她出门。
“你认识刚才那位女士?”谢舒宁说。
嘉越看看她,这个女人一颗七巧玲珑心,容不得他瞎说。他艰难地点点头,心里更加苦闷。
“没见你这么失态过。干嘛一直找人家茬?”
“不是我。”他说,“舒宁姐,你不懂,是她找我麻烦。”
“……”
走廊里的空气很浑浊,他走到一边,打开一扇窗。外面的风呼呼地吹进来,把他的头发猛地扬起,盖住了本来的面孔。谢舒宁看着他白皙消瘦的面孔,微微垂着的嘴角,是一个落寞的弧度。
他靠在窗台上:“是她不让我好过。”
谢舒宁走过来,手掌按在他的手臂上。嘉越回头看看她,她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看看你哥哥,在外面那么多情人,就没一刻认真的,我就好过了?你怎么都比我好一点吧。”
“那你还要和他结婚?”
“不结不行。”
“我爸和你爸逼你了?”
“怎么说话呢,你这孩子。”谢舒宁笑了,在窗外越来越冷的风里,笑容似乎有些皲裂,她不动声色地收起来。
两个人,在那边靠着,一人一边,很久都没有说话。